29、第二十八章 黎曼假设和希尔伯特问题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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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个女人离开病房去说心里话，叶燮等到门关上，拖了条凳子坐到床边，笑眯眯地看着黎简，道：“上次见面的时机不对，没来得及自我介绍。鄙姓叶，叶燮，黎先生你好。”
他伸出一只手到黎简面前，黎简却不理他，深黑的眼瞳只一瞬不瞬地盯着输液管，仿佛大活人叶燮根本不存在。
叶燮早料到他的反应，笑笑缩回了手，轻声道：“我是周非利的学弟。”
如果他期望搬出周非利能够有所改善，那他显然要失望了，黎简侧脸对着他，这个角度看去长长的眼睫半伏在眼窝上，根根分明，连颤都没颤一下。
叶燮依然不以为忤，他天性忠厚，资质并不特别出色，但胜在有耐心和恒心，所以成就虽然比不了家庭中那些出色的子弟，踏实稳当却尤有过之。
“黎先生，”他微笑着又道：“我也是Albert的朋友，相信他已经告知您了，我和Fel都会以私人身份参与新一轮对恒太的狙击计划。”
这句话似乎终于凑了效，黎简扎着输液管的右手轻微地动了动，幅度过于微小，若叶燮不是一直在全神贯注地观察他，可能都发觉不了。
他大喜道：“黎先生，不瞒您说，我肯投资Albert的计划都是因为您！我曾经关注过您在华尔街的辉煌记录：早在06年，您还在MIT念书的时候就非常聪明地计算出次贷市场会崩溃，您因此来到华尔街，加入周非力的公司Plauson，设计了一个天才的基金操作模式，一边做空危险的CDO(collateralized debt obligations，债务抵押债券，即把抵押债券按不同风险重新包装销售的产品)；一边收购廉价的CDS(Credit Default Swap，信用违约交换，用于担保抵押债券风险的衍生产品)，同时做空ABX（反映房产次贷市场状况的指数）。2007年秋天，ABX指数跌至20多点，华尔街开始惊慌失措地大肆抛售CDO，求购CDS，Plauson的两支基金一支上涨了590%，另一支上涨了380%……仅这一年，就有60亿美元的资金涌入Plauson，这个数目尚未计算你们当年的赢利……周非力的公司只有60名员工，支配着10亿美元的对冲基金，却在07年一年之内赚了37亿！索罗斯亲口承认输给您，时代杂志称您为‘华尔街的中国神童’，‘史上最高效的赚钱机器’——啊啊，你干什么！？”
叶燮满溢着激情的演说被黎简一个简单的动作打断，他眼睁睁看着那少年——即便已经知道他是黎简，对着那张脸却很难仅仅把他当成传说中的大人物——黎简一把拔掉了手上的针头！
暗红色的血珠立刻涌出来，叶燮当了一辈子优雅含蓄的上等人，少见这么野蛮血腥的一幕，下意识地侧头闭眼。
黎简反手在枕头上擦了擦，惨白的枕头套上多出两道狰狞血痕，看着颇有些渗人。如果用这一点血能够换回耳根清静，黎简觉得非常合算。他想，这人果然是那谁的男朋友，同样鸹噪到让人难以忍受。他抹掉血，稍微活动了一下身体，便弯下腰穿鞋。
叶燮慢慢转动脖子，小心地睁开一只眼偷看，正看到黎简晃了晃，整个人向前栽倒！
“小心！”叶燮失声惊呼，一个箭步上去接住黎简，被他狠狠地撞到胸腹之间，一口气上不去也下不来，差点翻了白眼。
“砰！”病房门被推撞到墙壁上，却是两个女人听到了屋子里的鸡猫子鬼叫，不放心地冲了进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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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角瞄到王又曾脸上着急担忧的神情，黎简隐约感到一丝喜悦，随即又因这不合时宜、不合逻辑的喜悦而愈发恼羞成怒。
他很生王又曾的气，因为她背叛了他，并且这种背叛于黎简就如同“黎曼假设”于常人一般深奥，比全部的23个希尔伯特问题更让他摸不着头脑。
同时他又没那么生王又曾的气——只要看着她，黎简唯一能思考地就是如何靠近她，触碰她，听她说话，哪怕只是听到她轻柔的呼吸声。仿佛只要遇到王又曾，黎简大脑和身体的接驳线路就会失效，思想和行为都变得诡异。
愚蠢的爱情！黎简愤愤地想着，推开叶燮的搀扶，自己套好了布鞋，扶着床跳下来，一瘸一拐地就要往外走。
或许是他的样子看起来太惨烈：右手血迹斑斑，头发又竖了起来，衣服皱得已经不是腌了一整冬，而是从去年冬天腌到今年冬天的老咸菜……在场的三个人都没有再阻止他，而是站在原地看着他拖着麻痹了的双腿朝外蹭。
他从王又曾身旁经过，鼻腔里闯进她的气味，闻起来像温暖的条纹床单、毛绒绒的白色地毡、做旧的金属橱柜，颜料和画架、高高叠起的CD盒……黎简不知道为什么他会想起王又曾的家，他并不认为自己会喜爱那套过分逼仄的居室，建筑面积甚至比不了他纽约公寓的一间卧室。
但他就是想起来了，因为王又曾的气味而回忆，并且眷恋。
黎简头一次体悟到这两个字是什么意思。
“等一等，”王又曾在他走过去之后开口道，而黎简立即停了下来。他不得不再强调一遍：愚蠢的爱情！
黎简梗着脖子昂着下巴，顶着那头竖起来的头发，整个人像极了草原上警觉心强烈的旅鼠，仿佛下一秒他就会“嗖”一声缩回他的洞穴里。
可不是吗？王又曾想，黎简真的有他的洞穴，他总是有退路的。以前是数学，后来是MIT，现在是华尔街。而她的身后站着阿奇，她一步也不能退。
“你鞋带散了。”王又曾道，蹲下身替他将两只脚的鞋带重新系好。
她看着黎简的布鞋，那双鞋比她上次见着的时候更脏了，不仅是鞋，回国这短短的一段时间，黎简有本事把自己弄得越来越糟。
“回美国去吧，好好照顾自己，不要再回来。”她低着头，几不可闻地道，“中国已经不适合你。”
王又曾的手掌微微按压着鞋面，因此能感觉黎简的脚在鞋子里颤抖，她抬起头，仰视黎简木无表情的年轻脸孔。
他看起来如此稚气、清白、无所畏惧，仿佛时光仍然停留在十年前。他是如此的不真实，在这十年间，王又曾不只一次怀疑过他只是她想象出来的爱人。
——永远仅属于她一个人的少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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黎简俯视着蹲在他身前的王又曾，阳光从不知哪个方向投射过来，她的眼睛在阴影中却是亮的，过分得亮。
黎简觉得自己听到了什么声音，像是飞机远远地划过蓝天，留下几朵被穿透的云；又像是老人趿着拖鞋慢腾腾地走过；最像是有人打碎了什么珍贵却脆弱的宝物。
他在王又曾眼睛里看到碎片的闪光。
“好。”黎简点了点头。
他其实不懂得对王又曾说“不”。
作者有话说第29章 第二十八章 黎曼假设和希尔伯特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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