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前度）》萧雪鱼11

10、第九章 小意达的花儿

　　王又曾在机场大厅内徘徊着，听到手机铃响了半声，来不及接就断了。她抬头四顾，到处是拖着行李行色匆匆的旅客，旁边同样接机的女人高举着一张纸，带来的小孩子兴奋地上蹿下跳。
　　她又原地转了一圈，终于在正东方向看到那个伫立已久的身影。
　　王又曾笑了笑，那人似乎就等着她发现自己，也摇着头轻笑了一下，拖着行李走过来。
　　王又曾快步迎上去，细细地打量了他一番，怜惜地道：“师兄，你瘦了好多。”
　　曹卓吾依然穿着服帖的西装，他是少有的能在长途旅行过后依然保持着衣物和发型完整的神秘人物，但脸上的疲色已经掩不住，无框眼镜之下的双眼微微发红，唇上和下巴也长出了绒绒的须根。
　　他确实是瘦了，王又曾有一双设计师精确的眼睛，即使被衣物遮掩，她也能一眼看出曹卓吾体形的变化。而这种变化，绝不是五斤上下的正常体重波动。
　　曹卓吾又笑了笑，将行李箱换到右手，以便王又曾走在他左面。他的身高在一八零左右，比王又曾高出半个头，两人一个肩宽腿长，一个长发细腰，加之衣冠楚楚，又是俊男美女，即使走在机场汹涌的人潮中，依然触目之及，不时引得路过的行人又回头多看一眼。
　　他淡淡地想着，世人总是以己意揣度他人，不知在别人眼里，他和王又曾究竟是何等关系。只是随便他们怎么猜，也猜不透真正离奇的现实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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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上了车，曹卓吾见王又曾忙着发动，连安全带都忘了，便横过身子帮她系上。
　　王又曾道了谢，自我解嘲地道：“奇怪，我平时也挺靠谱的，好像每次只有在师兄面前，我才变得特别没用。”
　　曹卓吾笑着靠到椅背上，舒服地长出了一口气，道：“雏鸟效应，就跟在我眼里，你永远都是那个连回宿舍都会迷路的傻姑娘一样。”
　　喂喂，“雏鸟效应“不是这么理解的好吗！王又曾只觉得嘴角抽搐，还要跟他逗几句，却发现曹卓吾已经阖上了眼睛。
　　她静静地等了一会儿，听到他发出均匀缓长的呼吸声，身体又在座椅里下滑了一点，眼镜也松松地挂在耳根上。
　　王又曾小心翼翼地伸出两只手，一左一右同时抬起眼镜脚，轻之又轻地取下了眼镜。常年戴眼镜已经在曹卓吾脸上留下了深刻的印记，鼻梁上那个最红最显眼，短时间应该消不了。
　　即使如此，他的睡颜依然比醒着的时候轻松惬意许多，没有那无时无刻不在的嘲讽之色，看起来甚至可以说是“心满意足”。
　　她无声地叹了口气，将眼镜收好，又熄了火，摸出IPAD开始工作。

　　曹卓吾这一觉睡了四个多小时，等他猛地醒过来，迷迷糊糊地眨着眼睛，看到的已经是深蓝色近黑的夜空。
　　旁边递过来他的眼睛，他下意识地道谢接过，近视四百度，虽然不至于睁眼瞎，还真离不了眼镜。
　　他渐渐清醒过来，依然不敢置信地瞪着外面的夜空，又侧头瞪向王又曾。
　　王又曾皮皮地一笑，降下车窗来，北京城昼夜温差大，浸凉的夜风扑进来，顿时让两人心绪一畅。
　　曹卓吾叹气道：“你怎么不叫醒我，这么晚了，阿奇怎么办？”
　　“今天妈带他，”王又曾解释道：“阿奇也很久没见奶奶了。”
　　想起那一老一小，曹卓吾唇角轻挑，难得温暖地微笑起来：“我不在北京这段时间，麻烦你照顾我妈了，老太太有没有难为你？”
　　“哪儿能啊，妈一向对我好得不得了。”王又曾重新发动车子，一边道：“你知道，我一忙起来昼夜颠倒，多亏她帮忙带阿奇。”
　　“也是，每次见你黑眼圈都又深了。”
　　“……师兄，做人要厚道。”
　　小小的福克斯在夜幕下行驶着，道旁的笔直向天的白杨树飞快后退着，吹进来的夜风带着草屑的味道。曹卓吾深吸口气，振奋地道：“真是太久没回北京了，在家的时候天天嫌弃，出去以后还是想的时候多。连这种汽油味儿和灰尘味儿的空气都想。”
　　王又曾失笑：“下雨就好了，天气预报说这两天就有雨。”
　　“是暴雨，橙色警报。”曹卓吾两条俊挺的眉毛皱在一起，语气中的热度降下来，冷冷地道：“年年看海，也没见市政改造排水系统，今年不知又要淹成什么样子。一国首都这样金玉其外败絮其中，当道诸公都该问责！”
　　“师兄……”王又曾无奈地斜瞥了他一眼，曹卓吾算是彻底清醒过来，又挂上了那标志性的嘲讽之色。
　　“莫谈国事。”
　　“……你什么时候也学会这四字箴言了？”
　　“一分钟之前，四个小时之前，一天之前。”王又曾稳稳地握着方向盘，凝视着前方笔直的大道，轻轻地道：“我在电视上看到你了……师兄，你知道我有多心疼吗？你睡着以后，我看着你的脸，我知道你很累，不是因为长途飞行，不是因为彻夜失眠，而是你长久以来的努力却得不到一个公正的结果……”
　　曹卓吾蓦然转首看着她，她抿了抿唇，睫毛微弱地颤抖着，柔软地道：“师兄，我知道你有大理想，可是为了妈，为了阿奇，还有我，我们都希望你先照顾好自己。齐家治国平天下，和我们在一起的时候，就只想着我们，好吗？”
　　曹卓吾定定地看了她许久，忽然一笑，低低地道：“又曾，你总是对我这么好啊……”
　　王又曾微微一怔，笑道：“雏鸟效应，谁叫当年捡到我的是你。”
　　他们因为久远的回忆而笑了起来，各自转头看向窗外。
　　举重若轻之间，他们都避开了那句话更深一层的意思。而他们也都知道，对方为什么这么做。
　　……你总是对我这么好，却偏偏不肯爱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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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家三口陪着老太太吃了顿团圆饭，不等大人教，阿奇乖乖地向奶奶道了晚安，曹卓吾进房母子密谈了半晌，总算把老太太哄睡了。
　　出来的时候，他先听到细细絮絮的交谈声，恍忽间有种错觉，仿佛小意达半夜里偷听到了花儿们在舞会上交谈。
　　他倚在墙边，头靠着冰冷的墙壁，安静地听了一会儿。
　　“你这么喜欢编程，我给你报一个编程培训班吧，回头我问问合作过的程序员，有没有好人选介绍。”
　　“不要，他们都好差劲，他们介绍的人也肯定差劲。”
　　“嘿，小孩儿你真挑剔，那你打算自学到什么时候？我还等着你早点赚钱报答我的养育之恩呢！”
　　“势利的大人！”
　　“忘恩负义的小鬼！”
　　“噗！”曹卓吾忍不住笑出声，一边笑得肩头耸动一边从过道出来，叹道：“你们母子真该去说相声。”
　　阿奇抬头看了他一眼，迅速抓牢王又曾的衣角，自以为不着痕迹地往她身后缩了缩。
　　王又曾看得明白，也不逼他，站起来捶了捶肩颈，笑着道：“德云社珠玉在前，我们母子可没那本事。怎么，妈又唱了一出‘岳母训子’？”
　　曹卓吾微笑摇头，还是老一套，扯着耳朵教训他长年不着家，逼得这么好的老婆要跟他离婚，警告他要是真离婚就脱离母子关系云云。
　　他揽过王又曾的肩膀，刚想替她按摩一下肌肉僵硬的肩背，却看到阿奇睁着大大的眼睛一瞬不瞬地盯着自己，不知怎么就尴尬起来。
　　“走吧，”他改为轻推王又曾往外行，“我送你和阿奇回去，他明天还要早起上学。”
　　“别别。”王又曾被他推着出得门来，抬眼看着天空中屈指可数的几颗星，黯淡光芒可怜兮兮。她回头道：“你还是早点休息，我和阿奇自己能回去，这样送来送去的多累得慌。”
　　曹卓吾看了她一会儿，低声道：“也好。”
　　他站在楼口，看着王又曾取了车，冲他挥了挥手，又对阿奇说了什么，小盆友也敷衍地摇了摇圆滚滚的手臂。看得他不禁微笑。
　　车前灯的光破开夜色，绕过停车场向小区南门驶去，曹卓吾远远地望着那一点点光芒，慢慢地，就这么湮没在浊重的夜色中。
　　他掏出手机看了眼时间，正好是十二点整。
　　魔法消失了，他想，小意达的花儿也就离开了。
　　刚一屋子女人小孩儿，他一直没敢抽烟，这时候终于能点着一根烟，慢慢地吸着，只为了看烟头闪动的那一点点光。

　　其实师兄是个好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