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人的幸福》东原

3、3

　　雨终于下下来的时候，天已经黑透了。
　　林晔把书包顶在脑袋上挡着，还是有雨水不停的打在眼镜上，遮得眼前一片迷蒙，几乎看不见路。
　　刚刚从餐厅出来的时候，天还只是阴的，没想到不一会儿雨就浇了下来。
　　明明已经这样子阴沉了一天了，却偏偏这会儿下了起来。
　　好像嫌林晔不够狼狈似的，一定要让他里里外外都狼狈不堪。
　　前几天魏郢说他傻，他还觉得委屈，看来只是没有自知之明罢了。
　　下午主动跑去等小娟下课，看到她和那个男人一起从楼里出来，他还以为没事先打电话商量就跑来等她，是自己莽撞了。
　　甚至看到他们过于亲密的靠在一起的肩膀，自己一时也没想到别的地方去。
　　还差点跑过去打招呼。
　　一个是已经谈婚论嫁了的女朋友，一个是一起住了两年的室友。
　　都是很熟悉的人。
　　没有打招呼，却成了万幸。
　　刚才室友那讥讽嘲弄的眼神永远不要见到才好。
　　还有那些恶毒的，让自己恨不得死过去的话。
　　就像小时候邻居阿姨轻蔑的眼神，就像身边小朋友丢过来的石头。
　　还有当年，魏郢嫌恶的话。
　　这些，他已经见得够多的了，多到每次见到都难受得想要晕过去。
　　林晔甚至有些庆幸，自己端着餐盘过去的时候，小娟不在餐桌前。
　　要是那些厌恶的话是从小娟嘴里说出来的，林晔不知道自己还能不能站着走出餐厅。
　　虽然如此，林晔还是逃开得很狼狈，把雨伞都落在座位上了。还有刚刚打的，没来得及吃的晚饭。
　　甚至连事情为什么会突然变成这个样子，林晔都不想追究了。
　　明明已经说好了的，暑假一起回家，给奶奶扫墓，订婚。
　　自己今天刚订好了回家的车票。
　　甚至连邀请的客人的名单都拟好了。
　　满怀开心的来找小娟，却被告知订婚取消了。
　　还被骂了。
　　自己果然是很蠢的，丝毫不讨人喜欢。
　　哪怕自己真心的对人好，也只会招来更深的厌恶。

　　小时候为什么会被人讨厌，林晔是知道的。
　　一个没有父亲的小孩子，妈妈又跟男人走了，只有一个年迈的奶奶靠捡破烂和陌生人的接济过日子，不被人喜欢是应该的。
　　可进了高中，到了一个没人认识的新环境，自己还是交不到朋友，甚至被魏郢当着全班同学的面厌恶了。
　　这到底是为什么，林晔想了很久也想不明白。
　　明明已经没有人再对自己的身世指指点点了，明明自己对魏郢已经很好了，是从来没有过的真心对一个人好，可还是被厌恶了。
　　更何况，魏郢其实是很善良的一个人。
　　虽然他嘴巴很坏，脾气也大，但真的是很好的一个人。
　　要不然，以魏郢冷漠的性格和对自己的讨厌，肯定不会和自己这么多年都保持联系。更不会陪自己吃饭。
　　其实从小到大，那些讨厌自己的人，也都不是什么坏人。
　　一开始，只是大家看不惯自己的身世，需要表达不屑而已。
　　到后来，就只是单纯的讨厌自己这个人而已了。
　　就像魏郢，根本不知道自己不光彩的身世，还是很讨厌自己一样。
　　只不过是，自己被厌恶得久了，就长成了容易惹人厌的样子了而已。
　　这是很多年后，林晔才渐渐想明白的。
　　原以为，明白了，就可以好受一些。
　　可还是，觉得委屈。
　　恨不得从来没有想明白才好。

　　雨大得厉害，又看不清路，林晔踉踉跄跄的跑着，好几次差点跌倒。
　　脑子里什么也没有，就只想着赶紧逃开。
　　可慢慢地，跑累了也就不跑了。
　　就连顶在头上的书包也拿了下来。
　　有什么用呢，到哪里都只有被人讨厌的份。
　　还是让雨浇着的好。
　　这种周围没有一个人的地方，才是自己应该呆着的地方。
　　也或许，自己应该去天上找奶奶才对。
　　只是不知道，上天会不会收自己这样惹人厌的人。

　　胡乱的走着，也不知道怎么的，就出了学校大门。
　　林晔转身望着自己从小就向往的这所著名学府，雨幕遮挡中竟然什么也看不清楚。
　　恍惚中听见“碰”的一声响，很像汽车门被大力摔上的声音，接着手臂就被紧紧地扯住了。
　　“你神经啊你！”
　　居然是魏郢。
　　林晔透过模糊的镜片看着这个熟悉的杀气腾腾的英俊面孔，迟钝得厉害。
　　“林晔！”
　　“……”
　　“夏林晔！跟我上车！”
　　接着就被毫不留情的拽着朝前走，踉踉跄跄的，甚至一时不慎被雨水呛到了呼吸，咳嗽不止。
　　被扔进车里的时候还是很忙然，只是看着雨水顺着裤腿渐渐流到车里干净的地毯上，上面还有自己踩上的泥印子。
　　“怎么回事？”
　　“……”
　　“被雨水浇傻了吗？说话啊！”
　　“没有……”林晔一张嘴，才发现嗓子沙哑的厉害。
　　“shit！”
　　车子启动了，一路穿破雨幕，穿破昏黄的路灯光，朝远离学校的方向驶去。
　　林晔竟突然觉得有些莫名的留恋。
　　似乎这个生活了八九年的地方，就要离开了一般。
　　校园里那些熟悉的，安心的喜欢着的地方。
　　竟然也像身边少数有过的几个人一样，走近了，又远离了一般，让人留恋又伤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