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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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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初四回杭州的时候给闷油瓶送去了从长沙带的炸螺狮。这是我家二叔的拿手菜,老家有条河里螺狮特别多,每次回去二叔就捞些炸几盘给我们吃。闷油瓶竟对螺狮表现出了些许兴趣,我问他还有没有别的喜欢吃的东西,他想了想,一本正经地回答:腌白菜。当时我就震惊了,这家伙的口味敢再奇葩一点吗!
晚上我翻箱倒柜找出了好几本小说,第二天神清气爽地全带去了厂子里。这些可都是小爷的精神食粮啊!爷可不是闷油瓶,对着天花板干坐一天可是会死人的。
我整整看了一上午的书,眼睛涩得要命。我转了转低得僵硬的头,习惯性地瞄了一眼窗外的保安室,不知这挨千刀的闷油瓶,此时正在干什么呢?是转魔方还是听收音机,或是在研究腌白菜和炸螺狮的七十二种做法?我胡思乱想了一通,最后掏出手机上网查杭州哪家腌白菜做得好。查这东西纯是为了打发时间,但最后还真给我查到了,难道东北菜占领中国了吗。
我中午去饭店踩了个点,准备晚上带着闷油瓶去搓一顿。下午和其他部门的值班人员锄大D锄到下班,我他娘的一直输到下班。刚到下班点那帮狗日的就卷着钱跑了,一个个都跟屁股后面顶着火箭似的,厂子里转眼间变得空空荡荡。我在心里暗骂了一句,准备检查一遍冷库就去找闷油瓶吃饭。没提前跟他打招呼,但愿他还没吃晚饭。我懒得穿防护服,直接进了冷库。
冷库不大,很快就检查完了。我伸手去摸冷库钥匙,这一摸,一股寒气从脚底腾得窜起来,沿着脊梁骨直冲上后脑,头顶的冷汗刷一下就给逼下来了。
下
我没带钥匙。
我把上衣和裤子的口袋都翻了出来,来来回回的抖了好几遍,但是,依然没找到。
没有就是没有。
不穿防护服者长时间被关在冷库中会有什么结果?这个我太清楚了,上岗培训之前早就背烂了。结果很简单,就两个字。
死亡。
我疯了一样地拍着冷库门,大声求救,但是没有一个人过来,连脚步声都没有,空空荡荡的冷库里回旋着我的求救声。我突然有种错觉,觉得冷库里与冷库外根本不是一个世界。永远不会有人来救我。不,或许,冷库外的人其实能看见我,我的嘶嚎、挣扎,在他们眼里,都是笑料。
没过多长时间我嗓子就喊哑了。我知道,整个楼里都没人了,整个工厂恐怕就剩闷油瓶了。闷油瓶能来救我?不可能。闷油瓶是聪明,但他又不是神,不可能知道我被困在这儿。况且,他晚上巡楼八百年不巡一次冷库,今天能特别来这儿?即使他来巡夜,我又能坚持到那个时候吗?在冷库里不穿防护服的人,能活多长时间?五个小时?三个小时?或者更少?
我计算着自己的存活时间,力气一松,顺着冷库门跌坐在地。寒气噬咬着我的骨肉,我眼睁睁地看着身上的热气流失,却无能无能为力。我看着冻肉,自嘲道,几个小时后我就会变得跟它们一样没有生气,等明天有人进来后,会不会发现我的身体也冻得跟这些冻肉一样?我叹了口气,甩了甩脑袋,甩掉一些绝望,挪动早已冻僵的四肢,向冻肉们爬去。
吃这些熟食大概可以增加些热量,多活段时间。但又能多活多长时间?一秒,还是两秒?我好容易爬到了冻肉旁,蜷在冰柜边,注视着我最后的希望。
其实我已经知道了,我死定了。恐惧和绝望在我心中不停地翻滚。
不会有人来救我的。我唯一的希望就在刚开始那几分钟,那时候楼里还可能有晚走的人。那个时候没人来救我,就不可能再来人了。
生与死的距离有多远?其实就门板那么厚。冷冰冰的冰库大门矗立在我面前,它是那么的铁面无私,那么的无坚不摧,它是个英勇的战士,在那里恪尽职守的矗立了几十年。我是越不过它的。
渐渐地,我心里的恐惧退了下去,只剩下绝望,无边的绝望。我掏出了手机。还是没信号。我叹了口气。我吴邪,恐怕今天就要英年早逝在这儿了。趁着还有些力气,我挪动手指,开始写遗言。
身边的亲友过电影似的在我脑海中浮现。首先是爸爸妈妈,然后是闷油瓶。不知怎么,我突然就想到了闷油瓶。想到了他或沉静或温柔的目光,想到了小年夜里他笑时化成弦月的眉眼,想到他瘦削却温暖的后背。
小年夜之后,我曾经想我一定要给他人世间的温情,带他去看各地的美景,补给他上帝欠他的二十年幸福。但是我已经没有机会了。不知道我死了之后,还会不会有人陪他饮下积沉二十年的苦涩?
我的意识开始模糊起来,脑子越来越乱。我狠狠地甩了下头,努力集中起精神。这是最后一句话,一定要留给他。
小哥,你是我唯一牵挂的人,现在安稳了,一定要对自己好一点。
我现在已经使不上一丝力气了,意识混乱,脑子里无数闷油瓶在晃,都悠悠地飘向远处无边无际的深黑。
“咣!”
“吴邪!”
嗯?我好像听到了门开的声音,还有……闷油瓶的声音?他来了?我还没抬起头来,就失去了意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