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棉街77号》潋潋

6、六

　　林嗣阳是没有那么好打发的。
　　纪景悠知道这个道理，林嗣阳如果这么好打发，当时就不会差点把她追到手了。
　　但是她也没想到会来的这么快。
　　已经快要深夜，昏暗的路灯是整个别墅区里最亮的角色。林嗣阳黑色的奔驰车停在“木棉街77号”的门牌下面，而他本人靠在车身上，双手插在西装口袋里，作深沉状。
　　还好今天是自己开车回来没让司机送，还好木棉街别墅区狗仔进不来，还好今天回来得够晚……
　　纪景悠一边感叹不幸中有大幸，一边无奈地推车门下车。
　　“林先生，我想我已经和你讲得够清楚了。”
　　“悠，我们之间一定要这么生疏？”林嗣阳并不正面回答她，而是一脸深情地看着纪景悠夜色中的脸，眼神里有些受伤。
　　“叫的太亲密，会有人不高兴的。”她可没忘下午是怎么摆脱麻烦的，这理由编得水到渠成。
　　“你真的和莫商尧在一起？”林嗣阳一脸不相信，“下午是我一时懵了，不过我知道你不是那种会和随随便便的人同居的女孩子，如果你只是想编个理由把我推开，那你失算了。”
　　“不会和随随便便的人同居，那么同居的自然就是不随随便便的人咯。”“同居”两个字说得景悠心里一阵犯恶心，不过为了让林嗣阳彻底断了念想，还是咬咬牙说了出口。
　　“你和他认识最多不会超过半年，”林嗣阳一脸自信的判断，“你这么慢热的人，几个月的时间能让你和另一个人的关系发展到多么‘不随便’？我知道我犯了不可饶恕的错误，可是你不要为了推开我，就编出这些荒唐的理由来搪塞，好吗？”
　　“如果你一定要自欺欺人，我也没办法。”桑寒简直要佩服他自我安慰的本事，虽然他猜的没错，“世界上一见钟情的故事多得很，如果喜欢就不需要慢热，你不明白吗？”反正莫商尧不在，她努力说服自己就当是在讲故事。
　　“那好，你告诉我，你们究竟到哪一种关系了？”只要没有结婚，他就不打算放弃。
　　“我们住在一起，你以为呢？”
　　“房东和租客也是住在一起。”林嗣阳挑眉，“正面回答我这个问题。”
　　“我们订婚了。”景悠懒得再和他拉扯，干脆要编就编个大的，“你满意了？”
　　“悠，你总是说不来谎，”林嗣阳淡笑，“每次要骗我的时候，都不敢看我的眼睛。”
　　话音刚落，路口突然大亮，一辆车转进这条路，不紧不慢地开到楼门口，施施然停下。
　　莫商尧转进来的时候就看到林嗣阳和纪景悠站在门外，用脚趾头想也能猜到那林嗣阳是来干什么的。微微酝酿了一下情绪，打开车门下车，不动声色地站在林嗣阳和纪景悠中间，笑得温和无害，“林先生，又见面了。”
　　林嗣阳原本最高期望值是他们两根本不住一起，如今无情破灭，只能退而求其次，“莫先生放着自己二环的房子不住租到景悠这边来，还真是颇有雅兴。”
　　莫商尧“哦？”了一声，看了眼纪景悠，“悠悠，你这么害羞？”又冲林嗣阳笑了笑，“她告诉你我‘租’在这里？可是她已经答应我求婚了。”
　　他说着就搂上景悠的腰，在她的脸颊上就势亲了一口，亲昵地让林嗣阳几乎发疯，“这是好事，干嘛不好意思让人知道？”
　　然后不顾纪景悠的大脑处于何等空白状态，旁若无人地掏出钥匙开门，把她推了进去，又把她的车钥匙拿过来，“外面凉，快回房里，被子等我进来收，你自己热杯牛奶喝，车我来停。”
　　纪景悠赶紧趁势钻进门里，飞快地对林嗣阳说了声“再见”，就溜进屋去也。
　　莫商尧看着门关上，转过身来对着林嗣阳，面无表情，“林先生，过去的永远只能是过去，人要往前看。”
　　他说着开了纪景悠车的车门，坐进去之前又回过头来，“我希望不要再见到你骚扰我的女人，不然你明年和英尼尔的合作不保。我想你懂我的意思。”
　　对于情敌，他不介意偶尔用一下威胁。

　　停完车回屋，景悠正捧着个杯子站在客厅的角落，看着他欲言又止。莫商尧淡淡一笑，“不用谢了，我只是想日行一善。”
　　“你想太多了莫先生，”纪景悠虽然知道他帮了自己大忙，可是对于被吃了豆腐耿耿于怀，于是并不打算谢他，“我只是突然想到，万一以后我喜欢的人误会了我们两个人的关系怎么办？生气了怎么办？”
　　“这个你放心，他不会的。”
　　“你凭什么这么肯定？”
　　他已经走上楼梯，闻言回过头来，“我预感一向很准。比如我还预感你再光着脚就会感冒。”
　　说完又转身继续上楼了，一边走一边还飘下来一句话，“不让自己感冒是歌手的职业素养，以后要注意。”

　　莫商尧心情持续好了一晚上。
　　纪景悠心情持续郁闷了一晚上。
　　莫商尧这阵子忙经济论坛的事累到脱线，一沾床就呼呼睡过去，梦里还有白嫩嫩甜蜜蜜的小景悠赏他奶糖吃，一觉睡得春光灿烂口齿留香，心情好到爆棚。
　　纪景悠最近忙新专辑忙得废寝忘食，回了家还窝在被子里听新歌母带琢磨，可是怎么都静不下心来，人家爱国小青年一闭上眼就是中国的明天，她纪景悠一闭上眼就是自作聪明的林嗣阳和恶形恶状的莫商尧。
　　——居然敢吃她豆腐！
　　被他亲过的地方总是好像痒痒的不舒服，她都已经使劲用手搓过了还是挥不去那种感觉。郁闷得她最后坐起身来朝着莫商尧房间的方向对空气挥拳头，一会儿又使劲挠被单，好好一条匀实的蚕丝被被她小人家硬生生挠出一个洞，她才算稍微觉得解恨。
　　第二天一大早，莫商尧一顿香觉睡到9点多自然醒，难得悠闲地洗漱，然后趿着拖鞋穿着睡衣就晃下了楼。他一年到头有做早餐兴致的日子五根手指都数得过来，今天算是碰上了。在厨房里忙活了一阵，煮了点粥，又弄了点小食，抬头看了眼二楼还关着的房门，突然嘴角扬了扬，兀自抽风地哼起了调子，今~天是~个~好日子~……
　　两分钟后，纪景悠也一身睡衣地从房间里溜达出来了。
　　她完全是没睡醒的状态，迷迷糊糊地下楼，迷迷糊糊地进厨房，迷迷糊糊地盛了一碗莫商尧煮的粥……
　　然后再绕回到餐厅里坐下来。
　　她坐在莫商尧对面，对于莫商尧早起做早餐这件事完全没有反应。
　　莫商尧一脸客套地说，“我这有腐乳和花生，还有酱菜和肉松，你要吃什么？”
　　“豆腐。”纪景悠面无表情地说完，然后突然醒了。
　　那一刻，那一刻，全世界的筋都集中到了莫商尧的脸上共同开抽。
　　他拼了小半条命才没把嘴里那口粥给喷出来，然后把自己的手伸到对面纪景悠的嘴巴边上，“那，给你吃。”
　　这家伙在显摆自己手臂长吗？纪景悠瞪了他一眼，“我要吃麻婆豆腐，不要吃臭豆腐。长臂猿。”
　　“哦，”莫商尧低头喝粥，“我以为你是昨天被我亲了一口，觉得不公平，想亲回来呢。”
　　她突然红了脸，“本来就是，你，你干嘛亲啊，昨天那场面，完全可以不亲的！”
　　“那你是想亲咯？”他笑嘻嘻地把手又伸过来，“亲吧，我不收你钱。”
　　……
　　好好一个早上又在纪景悠愤怒地挠被单中结束了……
　　可怜的无辜的作孽的被单……
　　但是她也突然明白了一个道理——
　　良家妇女（女主抗议：妇什么妇，人家是少女！少女！）是斗不过流氓的。
　　这个莫商尧，就是一个流氓！
　　唯一能对付他的办法，就是……比他更流氓！

　　下午刚过，纪景悠刚收拾了心情开始工作，正研究两句歌词的韵律问题，手机突然来了短信提示。
　　“上一下企鹅网。”发件人竟然是莫商尧。
　　纪景悠没搭理他，继续和歌词做斗争。
　　过了一会儿，还是没什么灵感，看到搁在一边的手机，突然有点开机的冲动。
　　莫商尧再流氓再无赖，不是没轻重的人。她工作的时候，他很少来打扰。
　　干嘛突然叫她去上网？
　　企鹅网素来以狗仔多爆料多出名，圈内大多数明星对其是又爱又恨。可是她有什么好被企鹅网爆的？
　　难道？
　　莫非！
　　不会吧！
　　她蓦地瞪大了眼睛，冲到电脑边上就开了机。
　　从来没觉得开机的时间这么难熬，纪景悠瞪着眼睛看屏幕上电脑牌子的画面过去，软件公司的画面过去，“欢迎使用”的画面过去，最后实在等不及，还不待桌面上自己的大照片显示，就一个转身冲出了房间。
　　莫商尧的房门难得地开着。
　　纪景悠杀进去，“企鹅网怎么了？”
　　莫商尧正对着电脑悠闲地喝茶，闻言转头看看她，然后给她一个“你保重”的眼神，鼠标点了两下，“那，自己过来看。”
　　纪景悠向来觉得自己的心理承受能力是很强的。
　　什么空穴来风是非颠倒以讹传讹的新闻她没见过，什么天雷滚滚看图说话想象力惊人的狗仔她没沾过，可是这个，这个，这个实在是……
　　太……一手遮天……气吞山河……万马奔腾……了……
　　纪景悠简直想两眼一黑把这企鹅网首页华丽丽的红色大标题也给一并黑了。
　　这个大标题写着，《纪景悠林嗣阳共度良宵》。

　　多么言。简。意。赅……
　　她双脚一软就坐在了莫商尧房里的地板上，莫商尧过去拽她手臂，“你没事吧？”
　　她手臂无力地举起来，作垂死挣扎状，指着电脑屏幕，“反……三……俗……”
　　“噗——”莫商尧喷饭，“你还有心情开玩笑？”
　　“发都发了，难道我去跳楼表贞洁啊？”纪景悠复活过来，却赖在地板上不想起来了，指着莫商尧的笔记本，“拿来我看看，这琼瑶仔怎么编的。”
　　那新闻先是引述了据称是某圈内人士昨晚在饭桌上的爆料，说林嗣阳昨天下午和纪景悠在UUTV上演了一通“情深似海”，林嗣阳在众多房地产和传媒大佬面前与纪景悠你侬我侬，摆明了不是普通关系。随后又引述另一位上海某名媛的博客，大意就是林嗣阳为了第三者将其抛弃，而这第三者根据描述正与纪景悠特征吻合。
　　最后是重点，新闻里放出了两张偷拍照，分别是两辆车开进某小区的画面，“木棉街别墅”五个字赫然在目，车牌号也在路灯的映照下清晰可辨。
　　一辆林嗣阳的，一辆纪景悠的。
　　“一向很少大笔花钱的纪景悠掷下千金在朝阳购得别墅的消息几个月前已经在京城圈内盛传，也得到某房产公司的侧面证实。而林嗣阳在木棉街并无房产，会到木棉街，显然是与纪景悠有关。又或者此套豪宅本就是林嗣阳相赠落在纪景悠名下？难道二人已经到了谈婚论嫁的阶段决定在京共筑爱巢？无论如何，昨夜的二人，注定无眠……”
　　新闻的最后一段让人浮想联翩，尤其是最后那一个省略号简直让人无语凝噎。纪景悠表情扭曲地看完，习惯性地一头扎进被子里，“我的名节……”
　　莫商尧看着她的样子，就知道她其实没怎么被打击到，食指的关节扣了扣书桌，“还有个花絮链接，你要不要看？”
　　“你念。”
　　纪景悠扎在被子里不肯抬头。
　　“另外，小记还意外看见了UUTV当家台柱莫商尧的座驾驶进了木棉街别墅区。莫商尧向来行事低调，不知何时又在这样的高端楼盘购得豪宅。不过纪景悠夫妇以后如果和莫大记者做了邻居，倒也是妙事一桩。”莫商尧据称保价超过2000万美元的嗓子好听地饱含深情地念着小狗崽的新闻，念完了淡淡一笑，“笨。”
　　纪景悠听到第一句话的时候心里一紧，听到最后一句才松下一口气，暗自庆幸还好这狗仔想象力仅止于此了。哪知莫商尧给了人家一个“笨”的评价，不禁随口问，”笨什么笨？”
　　“要是我……就写，《莫商尧纪景悠林嗣阳，三角恋情扑朔迷离》。”
　　纪景悠没反应。
　　过了一会儿缓缓抬头，“没创意，应该写，《莫商尧林嗣阳在纪景悠家中私会》……”
　　莫商尧呛了一下。
　　淡淡瞥了她一眼，喝了口水，“其实写实点的话，会更劲爆的。”
　　纪景悠很没出息地被他挑起了好奇心。
　　“直白点，就是……《纪景悠睡在莫商尧的床上》。”
　　迎接他的是奋力砸来的抱枕和纪景悠扬长而去的背影。
　　摸下巴，是不是好像有点过了？莫商尧暗自反省。
　　不过她睡在自己床上这个事实，实在是让他……热血沸腾……
　　所以，有点冲动还是可以原谅的，下不为例就好。

　　可怜的纪景悠的被单，二十四小时不到，已经被挠了第三次了。
　　其实和林嗣阳的绯闻根本就没有打击到她，顶多觉得有点麻烦有点不耐，却丝毫不觉得困扰不觉得羞愤。
　　所以，其实，真相是……
　　她每次挠被子，都是被莫商尧这个家伙害的……
　　（被子怒，莫商尧你这个猪！你追老婆关我什么事！我被她挠出这么多坑！我怎么见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