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下倾尽浮华梦》韶华共揽

70、陌上雪②

　　以后苍雪就每天都来看我，有一天，苍雪很高兴的跑了进来，脸上都是好看的光辉。她说，你看外面下雪了，好美。
　　我说，好美。
　　她突然脸色黯淡了下来，她说你说谎，你看不到。
　　我点点头，可是我能感觉到。你那么开心，肯定雪很美。
　　她说，我带你出去看看吧。
　　所以，她努力想将那口缸推动。可是缸太重，她的力气太小，她推得很用力，缸却一动不动。
　　这个时候，君莫岚走了进来，他阴沉着脸，对我们狠狠的瞪着，简直胡闹，你想让他死吗？
　　这或许是苍雪听到的最严厉的一句话，她肯定以为君莫岚一直对她很宠爱的。苍雪眼眶红了，转过身跑了出去。我想追出去，可是我不能。
　　我说，师父，你不该说她，她是好意。
　　师父说，我知道。
　　我想师父也后悔了，然后师父默不作声的走了出去。此后漫长的一天，我没有看到师父和苍雪。
　　第二天苍雪又来了，脸上都是得意的神色，她说君莫岚专门跟她道歉了，还答应了她一个要求。我问她，她一副神秘的样子，说过些日子告诉我。
　　她端来了一盆水，她说这样我可以看到自己的样子。
　　我看到了镜中的自己，原来那就是我，眉眼看起来倒是挺顺眼。苍雪说我长得很俊。我笑着问，这里除了师父没有别人，你说我长得俊，是不是表示我比师父长得俊？
　　苍雪摇头，她说我和师父是不一样的。
　　我想问哪里不一样，终是没有问出口。
　　苍雪说，我给你取个名字吧，总是你呀你的，多不好。
　　我说好啊。
　　苍雪却为难了，她不知道我的爹娘，自然也不知道我姓什么。随即苍雪说你就跟着你师父姓吧，就姓君。
　　我说好。
　　可是苍雪皱了皱眉，她说她没想到好的名字，以后想到了再告诉我。
　　我说好，至少现在已经有姓了。看到她为我皱眉的样子，我觉得她尤其的美丽。
　　有一天，师父不在，她走了进来，说由她来帮我换药。我脸顿时红了，虽然我们也许都是孩子，可毕竟是男女有别。
　　她猜出了我的心思，对我笑笑，她说，你怎么比我还扭捏？
　　我被她说的更加不好意思，却也找不到什么理由拒绝。一副自己都没看过的身子，怕别人看干什么。
　　她帮我换了药，我才知道，她的医术很好。她说她很喜欢学医，君莫岚教了她很多，我注意到她谈起君莫岚的时候，眉宇间都是别样的光彩，那是她和我说话不曾有过的神情。我有些嫉妒，却发现，这嫉妒来的实在是不合情理。
　　我问她，你学了医要做什么？
　　她脱口而出几个字，让你走出来。
　　我的心漏跳了一拍，我想，如果我现在是个正常人，我应该上前搂住她。可惜我不是。
　　她看到我的脸有些红，以为是药力有些不适合，立刻拿起里面的药材闻了闻，又看了看手上的配方。她做这些的时候很认真，我想她一定是一个好的医者。
　　我告诉她，天蚕草的药剂多了一厘。她返回去看，果然如此。
　　她高兴的拉着问我怎么知道的。
　　我说，被师父换了这么多次药，我对每一种的药的味道都很熟悉，多少量是什么样的味道我都能闻出来。
　　苍雪很高兴的几乎跳了起来，我不知道她怎么那么开心。

　　第二天，苍雪就拿了书，在我面前摆了各种的药材，她问我各种药材的名字，问我药材的重量。我有不知道的药材，她会给我讲解。
　　她说，你有一天一定也可以成为一个好医者，你真是君莫岚的好徒儿。
　　我听得酸涩，不知道她在夸我还是在夸师父。
　　以后我就开始学习医术，可是我对治病救人的药方却没有多大兴趣，对一些毒物倒是很有心得。
　　苍雪说我以后可不能成为一个下毒的坏人。
　　我说，我这个样子怎么害人？
　　苍雪听后，眼眶红了，她说我一定会让你站起来，带你出去走走的。
　　这是她第二次对我说这个话，却已经不是我第二次想要拥住她。
　　我突然想起，她说过师父答应过她一件事。
　　她说，不就是让你学医吗？君莫岚说你不能出来总要让你平时有些事做做，最后君莫岚同意让我和你一起学医。
　　原来这是师父允许的，不知道为什么，我反而有点后悔知道了。
　　在师父的调理下，我能感觉到身体有了微弱的力量。我也感觉到我的身体在长大。终于有一天，我忍不住问师父，我到底是谁，我到底来自哪里，我到底多大了？
　　师父还是不回答我，师父说，你知道了也没用，因为也许你这一辈子都无法走出这个缸。
　　那几天以后，我都没有再说话。苍雪来找我，努力逗我说话，我也不愿意。我直接闭上了眼睛不看她。
　　她很难过的去找师父，就在门外我听到他们的对话。
　　苍雪追问师父是不是对我说了什么。
　　师父很静默的说他只是说出了实情。
　　苍雪说不可能，一定有办法救我，他是神医，怎么会没有办法。
　　师父不再说话，苍雪知道，他肯定有办法，只是不愿意告诉她。苍雪闹了脾气，很久不和师父说话，她独自躲在屋里研究医术，然后带了很多药材跑过来放进缸中。
　　我说，别费力了，连师父都说没法子的，我就注定这样一辈子了。
　　胡说，她说，这是她第一次那么大声的对我说话。如果连我都自暴自弃，那她还想着法救我干嘛。她说，她是大夫，我是病人，自古以来，病人就该听大夫的。
　　她担心我还是不肯，又说，既然这条命我不要了，就交给她，治不好治得好都和我没有关系。
　　我点点头，不想让她因为我再难过。
　　她笑了，托着脑袋问我，如果有一天你能站起来，能行动自如，你第一件事是做什么？
　　我说，我想看雪，和你一起。这个答案其实我想过很多次，她问起的时候，我就脱口而出了。她愣了一下，突然一笑，拍拍我的头，夸我很乖。
　　那你呢？我问她。
　　她说她一出生就在这里了，她其实很想去外面看看，除了曼陀罗岛，是不是还有更多的地方，别的地方的雪是不是不一样。
　　我笑她，傻瓜，雪哪里都是一样的。
　　她说你胡说，你没出去看过怎么知道一样。
　　我觉得是这样，我自己连真正的雪都没看过，却来急着否定她，真是不对。
　　那你可以出去看看。我说，其实我是违背自己的心说的，我其实不想让她离开，如果她离开了，这里就只有我和师父了。
　　她说你真好，我和君莫岚提过一次，君莫岚让我再不能说这样的话，我自己也吓住了。她以为我也不会同意的。
　　我说只要你开心就好。
　　我其实说得很假，我不会认为她真的就会走。
　　可是没过几天，师父出去办事，回来发现苍雪不见了。师父跑来找我，问我可知道苍雪去了哪里。我摇摇头，或许她只是去了外面。
　　师父斥责我，他说外面，你知道外面有多大，她出去会有多危险？她不过是个孩子，一个单纯的孩子。
　　那一刻，我才意识到，师父对她有多在乎。我很开心，又很难过。
　　师父也走了，只剩下我一个人。七天后，师父回来了，苍雪也跟着回来了。我就知道，师父一定能找到她。
　　师父冷着脸，苍雪低着头。我看着他们，很和谐的画面。我琢磨出什么，却又转瞬即逝。
　　苍雪被师父训斥，可是她还是很开心，等师父一离开，她就和我说起外面的世界。她说她一直往前走，一路都是冰面，飘着雪，她路过一片海，看到了一只很大的鱼，那只鱼把她带到了海的另一边，她看到很多的人，红男绿女，繁华的街道，各种的小吃。她看到一片梨树林，风一吹，千树万树梨花开，那是她此生看过最美的雪，这一生都不会忘。她还看到了很多的大夫，虽然他们的医术并不如她好，可是她也和他们讨论了我的情况。她看到了很多可怜的病人，她医治了他们。
　　我听了以后心里很暖，她出去后也没忘了我。
　　可是看着她说的那么的眉飞色舞，我想，苍雪总有一天还是要出去的。她就像一只被困住的鸟儿，总有一天会挣脱飞向大自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