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第十五章 微变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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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您闲适的表情，让我不得不提醒一下您的态度问题。再怎么说，哈蒙小姐也是位『淑女』，更遑论她还是一位『特殊』的淑女。」
阿福加重语气的单词，让布鲁斯不禁瞇起眼睛。摊在后座的他，抬眼看向自家管家映在后照镜的脸，虽然老人的语气听来像是劝告，可嘴角却毫不掩饰地带着偷笑。
「我不认为我的态度有什么问题，一般正常人绝对不会在严重睡眠不足的时候，还答应『淑女』的陪同购物请求，那根本是比董事会还要漫长痛苦的折磨。」
「您说的没错，布鲁斯少爷。但是您自己说过，哈蒙小姐是『特别』的。」
就算是早已对阿福的『一句回呛就让你哑口无言』练就一副金刚不坏之身的布鲁斯，心中也不禁有些动摇。
刚刚还没来得及向阿福『兴师问罪』之际，一位像失足跌入香水池十天没能爬出来的女性，如同上演恐怖片般，将身体神速移动到他与管家之间。那颗几乎贴到自己脸上的头，虽然绽放着娇嫩美艳的笑花，却逼得布鲁斯不得不立即使出眼神散焦式微笑响应。
以极难察觉的缓步向后退开的同时，布鲁斯发现站在哈蒙背后的阿福，正以一种带有浓厚看戏意味的怜悯表情望着自己。说实话，就算自己是被眼前老人一手拉拔大的，他还从未在阿福面前这么没面子过。
大概就是那一瞬间，布鲁斯因今日上午的行程，而被拉扯、研磨到细得不能再细的神经，就这么毫无悬念地彻底断裂了。他直接拒绝了哈蒙的邀请，虽然仍维持相当有礼的态度，还展现出自己有多么『惋惜』，但结果的重要性远大于过程，这可是两人结识半年多来，高谭王子破天荒头一回拒绝了这位女伴的请求。
还没来得及细细品味美人的表情有多么扭曲变形，布鲁斯便大步流星地跟阿福离开了现场。在停车场于众家媒体记者的簇拥下坐进蓝宝坚尼时，布鲁斯突然莫名有股松了口气的感觉。
面对镜头时的布鲁斯，身旁总是有花枝招展的活动花瓶，因为他忌讳外人对『高谭王子』的印象太过正向，却选择性忘怀自己到底喜不喜欢这些选择。
布鲁斯到今天才发现，只是稍稍放纵一下、顺从自己的心意，就能让心情如此愉快。不过，在他享受睽违已久的放松的同时，也没有忘记铁一般的事实，因为终究在下一秒、下个场景，目前他心中确实感受到的快乐，还是会瞬间归零。
但即使如此，他还是想要再三回味此刻心中短暂的平静。对布鲁斯韦恩这个人而言，不知不觉间，他竟然也只剩下这些了。
「以后不会再出现这样的情形了。」
布鲁斯的脑袋被各种思绪充斥着，压低了声音给出回答。不管怎么说，阿福的提醒是相当正确的，现在的确是很微妙的时机……
「我衷心希望，这个『以后』不会持续太久。」
阿福立即的响应引来布鲁斯的微笑，也让他瞬间明白，眼前这件讨厌的差事，至少还是能期待终点出现的。跟其他许多更加深沉的东西相比，这已算是个不可多得的美事了。
「为什么让希伯理小姐来找我？」
记忆力堪比计算机的布鲁斯韦恩，可不会忘了找管家『兴师问罪』这个排定行程。
「我希望能帮她找到收下眼镜的理由。」
「真没想到你对我抱持这么高的信心，认为我一定可以说服她？」布鲁斯不禁想到那位小姐遇到某些状况时，便会一改原先性格地反常坚持，那绝非是一般的顽固。
「我没有要您说服她，希伯理小姐要的也不是什么说服，只是一个让她安心的理由。」
讨论至此，布鲁斯怀疑自己是不是晕车了，竟然听不懂阿福的逻辑到底为何。
「希伯理小姐餐会一结束后就来找我，希望我能代您收回眼镜，我当然婉拒了。不过我看希伯理小姐还是不太能接受的样子，就劝她去向您道谢。」就像是理解自家少爷正身陷十里迷雾中一般，阿福点燃了指引思路的明灯。
「什么？」布鲁斯回想刚刚希格亚的态度，实在很难想象是特地来找他道谢的。
「我告诉希伯理小姐，我无法替您决定，她必须亲自去找您一趟，其实我原本认为这样的托辞能让她打退堂鼓。」
布鲁斯用左手肘倚着车窗，拇指撑着脸颊，食指一边摩擦着嘴唇一边聆听阿福的『现场重现』。对于阿福描述的希格亚，布鲁斯突然生起『心有戚戚焉』的同感。
「希伯理小姐是个明白人，她很清楚即使找到您，也不可能要您把东西收回去，所以才会来找我谈。但我劝她，如果能亲自向您道谢，至少她的心情能得到一些补偿，而不是『被迫』收下她认为不该收下的东西。」
「你还真是替她着想，阿福。」布鲁斯瞬地笑开了，从小到大他很少听到阿福口中，能谈论几乎与二人生活无关的陌生人超过三句话以上。
「希伯理小姐可是不可多得的『正常女性』，得到我特别的关注是应该的，更何况福克斯先生也跟我私下说了点她的事。」
「怎么了吗？」
福克斯对希格亚的高评价，布鲁斯早有查觉。现在任何关于校长的信息，他能掌握得越多就越是有利，更何况还事关值得阿福『特别关注』的希伯理。
「一些有关她背景的事，回到饭店后，我可以立刻从学校调出相关文件。不过在此之前，我很想知道，希伯理小姐真的有向您道谢吗？」阿福一个转弯，把车开进韦恩经营的高级饭店地下停车场。
「她没有直接说出那个词，但是的确表达了相同的意思，好像还不只说了一次……」
布鲁斯的声音越来越小，整个人陷入沉思。然后，他明了了希格亚最后为何没头没脑地叫住他，也终于明白为何每次自己在希格亚道谢时，脑袋都会陷入停摆状态。
因为自『布鲁斯韦恩』回归高谭近四年来，这是第一次有人对他表示真心深刻的感谢。
如果只是要听『谢谢』这个词，布鲁斯的生活里就实在够泛滥的了，给小费时、买珠宝衣饰给女伴时、签下合作投资案时、对闪光灯摆出招牌笑容时……布鲁斯已驾轻就熟地针对虚假或随意的感恩给予同值的响应，所以面对真诚的希格亚才会如此手足无措。
最重要的是，除了绿眼里的一片赤诚之外，布鲁斯更从那双清澈的眼眸中，清晰地看见了一个倒影。希格亚注视的那张脸，并没有被面具给遮去了大半，也没有挂着虚伪浮夸的笑意，只单单纯纯地显示着其人是『布鲁斯韦恩』的这个事实。可是，即使如此，她还是愿意对他表达谢意，而且不为了他的任何一种『身分』，而只是因为他在白日之下的作为──
「希伯理小姐很感谢我能创立韦恩大学，也很开心能来这里念书。这应该是第一次，有人对『布鲁斯韦恩』说这样的话。」
不知道为什么，布鲁斯突然很想把希格亚的话转述给阿福。也许是这样的话让自己听了很高兴，所以希望养育他长大的管家也能有相似的感受吧？
「如果您用心经营韦恩大学，相信这第一次不会是最后一次，福克斯先生一定也对此乐观其成。只是您送希伯理小姐眼镜，就只为了讨好福克斯先生吗？」
阿福稳稳地倒车把车给停到定位，而布鲁斯则趁着这段空白的沉默，深思了问题。
「一开始当然是，毕竟福克斯很喜欢她。还有……」
「还有什么？」阿福疑惑地转过头，看向后座如同正在进行告解般的少爷。
「昨天晚上，希伯理小姐跟福克斯其实就在同一个车厢。到了今天，我又让她当了次『主角』。我实在觉得对她……有所亏欠，但这些话没办法明说。」
「对于您餐会时的发言，福克斯先生相当不赞同，他认为不该把希伯理小姐拖下水，即使您最后的收尾相当漂亮。」阿福默默地加重了语气，等同向布鲁斯明白地宣示他也有同样看法。
「我知道，但我不想依着哈蒙，把希伯理小姐赶出餐会。跟她私下谈完话后，我认为她的确是个好学生，也是个性格不错的人。」
把想说的话一股脑说完后，布鲁斯突然几不可闻地轻叹了口气。在情况允许下，即使是顶着高谭王子的身分，他仍希望能尽力帮助普通的好市民。
「您终于打算跟高谭人渣以外的人类打交道了，是吗？」虽然嘴上不饶人，但是阿福望向后座布鲁斯的笑容，却是十分温暖的。
「只跟人渣或是管家混在一起，久了也是会腻的。」布鲁斯当然立刻回以颜色，不过也间接承认了他有多依赖眼前这个老人的事实。
「更何况，她还跟某些人有一定的连结……必须好好把握。」
布鲁斯近乎喃喃自语的一句话，让阿福不甚赞同的蹙起眉头。
「撇开这些因素不谈，希伯理小姐本身便是个值得来往的对象。」深怕自家少爷忽略了这个重点，连个学生都要算计进去，阿福郑重地重申。
「我当然明白她是个好人。」
「您最好认真地听进去，希伯理小姐对您的印象可说是『不甚美好』。她甚至认为您的妻子，就是那位海瑟哈蒙小姐。」
「你说什么！？」
几乎是立即吼出声来的布鲁斯，严正地抗议了一句后便陷入了石化。不过无奈的表情很快地取代了他脸上的黑影，布鲁斯只能状似随意地紧了紧自己颈部的领带结，随后幽幽地吐出了几个字。
「或许我可以乐观地看待这件事，把这解读成……我白天的掩饰行动很成功。」
「您真的这样认为吗？」
突然觉得自己被质问了的布鲁斯，一脸疑惑地看向自家的管家。随后发现，阿福整张脸陷入了近期以来少见的严肃，让布鲁斯反射性地深深吸了一口气。
「您在餐会上致词的时候，到底看到了什么？」
瞬间哑口无言的布鲁斯，只能瞪大了眼睛回视着老人湛蓝的双眼，听觉更被自己身体里血液奔腾流动的声音给占据。但对视不超过五秒钟后，像是理亏似地，布鲁斯转开了自己的脸，将目光放在车窗外毫无观赏价值可言的地下空间。
看着布鲁斯拒绝回答的态度，阿福微微地低下了头，考虑了良久才决定把接下来的话说出口。
「我是不知道您看到了什么，但我只知道一点，那就是希伯理小姐不是哈维丹特。」
听到了阿福最后提到的名字，布鲁斯让人难以不去注意地将全身紧绷了起来，手指指甲更紧紧地嵌入了自己的掌心，唯有他的一张脸还在努力维持着平静的假象。
「我们曾经的地区检察官已经不在了，很多事情也跟从前不一样了，也许现在是你考虑……」
「我知道！」
被逼急了的布鲁斯，突然狠狠地回过头来，车厢内更同时出现了高谭的夜行者才会使用的、充满威胁性的沙哑嗓音。原来不知不觉间，唯有使用蝙蝠侠这个身分才能让他安心了吗？同样意识到这一点的布鲁斯与阿福，对话的氛围立即降至冰点，最后是布鲁斯僵硬地先行转开了视线。
「我知道，阿福。所以，不用担心了。」
沉淀了一阵，得以将嘴唇硬是弯成一个完美的新月形后，布鲁斯轻拍了拍阿福的肩，随即利落地打开车门下车，往那部韦恩企业董事长专用、直通顶楼的电梯走去。只是一背对养大了自己的长者，布鲁斯脸上的假笑便如同海啸前的退潮般瞬间消退。但正因为他刻意不让阿福看见自己的表情，所以他也看不见身后的管家现在正紧闭着双唇，用一种悲戚难抑的神情遥望着自己的背影。
作者有话说
第15章 第十五章 微变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