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第二章 政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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弘治驾崩之前，曾经把内阁大学士刘健、李东阳和谢迁召至东暖阁，临终托孤。朱厚照即位之后，这三位阁臣草拟了大赦天下的诏书，颁告天下。一时间天下同庆，宇内承平。
不料仅仅几天之后，鞑靼小王子便发兵进犯边镇宣府，宣府总兵张俊连连败退，朝中霎时一片忙乱。与内阁和兵部尚书刘大夏商议后，正德下诏令保国公朱晖为征虏将军，充总兵官，右都御使史琳提督军务，太监苗逵监军，小王子的气焰才被压了下去。双方在宣府口外陷入了僵持。
刚刚六月初，太液池中已是碧荷连天。
黄昏的晚风从海子上刮来，带着一丝微微的潮润的清凉。晚归的鸟儿从天边掠过，云朵在天空舒卷自如。
朱厚照气喘吁吁地跑出西华门，正看见刘瑾在太液池畔倚栏而立，素白的纱罩衫在风中微微拂动。纤长好看的手轻轻一扬，一只白鸽扑棱棱飞走了。
“什么东西？”
朱厚照趴在刘瑾肩膀上，瞄着刘瑾手中的信纸。
“没什么，平安家书，”刘瑾随手把信纸递给朱厚照，用袖子擦去他额头上的汗珠，“都是皇上了，还这么冒冒失失的，真是……”
朱厚照接过信纸扫了两眼，兴趣缺缺地递还给刘瑾：“朕都忙了一天了。那些老头子也真是的，什么鸡毛蒜皮的小事都能写洋洋万言，看得朕头晕眼花。好不容易松快一下，走，朕让御膳房把晚膳送到湖心凉亭上，你和朕一起去耍一会儿子。”
刘瑾笑笑，心道：真还是个孩子。朱厚照扯一扯刘瑾的袖子，刘瑾跟在朱厚照的身后沿着长桥往凉亭走去。
用罢晚膳，朱厚照硬扯着刘瑾坐下来，头枕在刘瑾大腿上，闭上眼睛轻叹了口气：“宣府那边还未平定，那些老头子就开始为鸡毛蒜皮的小事吵吵闹闹。做皇帝真累……若不是父皇只有我一个儿子，这皇帝不做也罢。”
刘瑾赶忙掩住他的嘴：“孩子话！这位子天下多少人眼巴巴地看着，这话皇上在我这里说说便罢，传出去不知道又惹出什么风波来。”
朱厚照却只是扯过刘瑾的袖子来：“你好香……我想起来两句诗。”
“什么？”
“荷风送香气，竹露滴清响。”
刘瑾轻笑一声：“哪里来的竹子？”
朱厚照闭着眼睛道：“总会有的……有那么一天，朕要下江南，带着你……”
半晌等不到朱厚照说完，刘瑾低头去看时，那十五岁的少年鼻息沉沉，面容安恬，已是睡得熟了。
服侍朱厚照在寝殿睡下，刘瑾回到偏殿自己的小屋中。
朱厚照即位之后，为了贴身照顾方便，把他挪到了偏殿。窗外一架紫藤萝蓊蓊郁郁，垂下的淡紫色花串在晚风中微微摇曳，送来清浅的花香。隔着紫藤萝架，斜对面便是皇帝的书房。
烛光微微摇曳，刘瑾从袖口里摸出信来，两张纸斜斜重叠，在烛光下一照，冷笑一声，在蜡烛上把信烧了。
妈的，总是不让人心静！
刘瑾吹灭蜡烛，踢掉鞋子，倒在床上，觉得自己连一个指头都动不了了。好累，真的好累，他好想就这样一睡不醒，不理宫内的哪些尔虞我诈，不理宫外的权谋纷争。可是，不能！
北直隶、山西、河南、江西等地流民纷起，北面的安化王、晋王，南边的宁王、楚王等野心勃勃，蠢蠢欲动，刘健、谢迁等一帮文臣对他怂恿朱厚照玩乐恨之入骨，就连司礼监太监王岳也常对他冷眼相向。
命运就像罗网，把他紧紧罩在里面。他什么都不想管，可是什么都逃不脱。
一个人沿着暗黑的甬道匆匆走出。
空气中弥漫着浓浓的血腥气，那人紧紧捂着口鼻，走得很快，受刑人凄厉的惨叫终于渐渐遥远而模糊。
铁门拉开，明亮的阳光让他一时睁不开眼。石门墙上面“诏狱”两个大字，鲜红刺眼，仿佛人犯身上凌乱交错的伤痕。
他匆匆拐进宫殿的阴影里，撕心裂肺地呕吐出来。等他再抬起头来的时候，一缕金色的阳光透过参差的屋脊映在他苍白的脸上，阳光下的人微微眯了下眼，那面容竟是意外地精致，明眸皓齿，眉目清明如画。
不是旁人，正是刘瑾。
刘瑾唇角边漏出一丝嘲讽的笑，多少年了，听了受刑的惨叫他还是会心惊肉跳，闻了血腥味他还是会作呕。明明早已是个婊.子，可是每次都表现得像个贞节烈女，真他妈受不了！
“皇上，您找奴婢？”
刘瑾刚刚进入御书房，一叠折子劈头盖脸砸了下来，头上传来正德的怒吼：“你自己看看！”
刘瑾轻笑了一下，伸手揉了揉被砸痛的额头，一面蹲下去捡散落一地的奏折，一面想：小孩子长大了，不知什么时候竟比自己还高了。
“你还笑，还笑……”正德气急败坏地吼。
那些折子有大学士刘健的，有兵部尚书、户部尚书的，还有都察院副都御史和六科给事中的。刘瑾一份一份细细看着，把上折之人的名字暗暗记在心里。每份折子上都有“惩阉党，正朝纲”几个字，还有的是为前鸿胪寺卿崔停云鸣冤的，矛头所向，都是自己。
正德盯着刘瑾波澜不惊的双眼：“是不是你？”
刘瑾平静地道：“什么？”
“崔停云是不是你杀的？”
“他是自杀。”
“我知道！我问你，崔停云死前你是不是去过诏狱？”
“是。”
正德往后退了两步：“牟斌跟朕说时，朕还不信。你去那里做什么？”
刘瑾眼中戾光一闪，微微低下头。这个人，留不得了。
正德见刘瑾低头，略微缓和了语气：“朕不管你跟崔停云的死有没有关系，诏狱那种地方，以后不要去了，好么？”
朱厚照看到刘瑾温顺低头的样子，消瘦的身子，轻薄的衫子，突然就心疼得不知怎么才好。他怎么也想象不出来，面前这个人已经三十二岁了，他总觉得，随着他慢慢长大，面前的这个人竟是越来越年轻。十四年了，从他记事起，这个人就一直守在他身边。如果那个人死了……朱厚照禁不住打了个寒战，如果刘瑾死了，这冷冰冰的皇宫，他一个人该如何熬过那漫漫长夜寂寂流年。
朱厚照上前两步，将那个微微颤抖的身子抱在怀里，突然伏在他肩头上哭了起来：“阿家，朕只是怕你出事。以后这种危险的事情不要做了好吗？看到这些奏折，朕真的怕了，朕怕有一天会护不住你……”
作者有话说
第2章 第二章 政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