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夜露寒重 青霜冬雪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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涵枫林外执萧，冷月弦内莺歌，暮走道边小桥，竟见天外飞雪。
原本依那老先生之言，想必那兮羽阁离清婉主城不算得远，他想最多半日亦可至达，可谁知便是由迹霄引路，仍是兜兜转转及至日落，也未见得兮羽阁半丝踪影，更何况那老先生话中所言那紫雾林，莗荷，以及那婉乐湖，他便是留心察观，却仍是未见其一。
他看了看四周的景致，一片雪竹林，郁郁葱葱，遮了半边云天，这样诡异的长法，实在令人惊异，雪竹，喜寒，长于山巅，一棵雪竹要长成这般，亦须得几十载的年岁，更何况在这般温湿的地界，不败了去，已是少见，能栽得这般恢弘，这世上能有几人成。
原先有些质疑老先生所言的他，此时方定下心来，除了兮羽阁的点紫纱，怕是没几人能有这般手笔来“迎客”的。
他兜兜转转了半日，四周景色不见有多少变动，入眼的是整片葱郁的雪竹，生姿盎然，如同那一个个静默的守卫，料想今日是收效甚微。
天色不早，夕阳折射的碎光暂歇于林间的残影之上，为这林子染上了一丝生气，还是露宿一夜，想想有何破解之法，硬闯怕不只是落得一身伤，得罪了此处主人，到时人都不让你见得，到真是得不偿失。
这般想来，他也不急着出这林子了，继续牵着迹霄缓缓巡走，最后选了一处风景尚好且隐蔽的地界，围了篝火，整顿了下来。
他虽不是文人墨客，也鲜少观风赏景，但这般清幽的景致还是他第一次见得，白如荧玉的竹林在这清风中摇曳，头悬一轮银月，银白相交，静冷非常，却又有着一番别样的妖异。
火光映在他脸上，绘出了一抹异常的温润，若是她也能见得这般景致，该是欣喜非常了罢，往事如流水奔走，让他来不及收敛。
他就这样呆呆的望着孤清的冷白，捡起树下的一片零叶，放至唇间轻吟起来。
溯水行，马儿停，谷/道长，织暖裳，暖裳残，薄凉腹，腹若饥，何知寒，寒到苦，不及楚，楚至凌，何待思，思复如斯，如斯何复？！
原是一段童谣，本原是颂赞溯水润福，年成好时，自是谷/道长，织暖裳；年成不好那便只能暖裳残，薄凉饥了。幼时她总是满面笑容在他身前哼这童谣，他原是以为这算是讼曲，需得笑着吟诵，哪知道，这只是悲人自娱，便是年岁不好，她待他亦是视若珍宝，未曾有丝毫怠慢，便是这凄零的字句，亦能让她吟诵得如同欢愉，听不得一丝哀怨。
她便是要告诉他，纵使再如何苦楚，若有颗不做苦的心，那便不算得苦，这般的为人，也只有她能做得如此了。
不知何时，月下扬起了冰晶，覆上了他清冷的面，他一惊，忙从过往中挣回，已入了春，这样的季节怎会飘雪，甚至还在这冷月之下，真是诡异非常，他抹去脸上已化的水渍，这般清暖，本应在这白尘落于其面之时便化了雨，可这雪却是要触了人才肯相融，看来并非上天降雪，而是有心人为之，但究竟如何才能制得这般可匹敌天地的神力，倒真令人费解。
那白尘缓缓积了满地，引得篝火跳跃不止，除了篝火外那一小圈的水渍，其余皆避不过那白尘喧嚣肆意，不多时，这林子中的温度渐渐低了下来，如同寒冬，谁能知得前几个时辰还一片春意的地界，竟在入夜后成了冰锁之地。
也亏得他周身四季冷寒，故对这突如其来之变到无多大不适。
若是寻常之人，此刻怕是要在此为了御寒而耗尽大半心力，这怕不仅是索命，更是耗力，将人围困于阵内，不能再近得主人的地界。
看似有礼，却委实心狠。过得阵，闯的是龙潭虎穴，过不得也只是听天由命四字，这兮羽阁主，果真会算计。
正在他思前想后，寻着有何办法之时，却被一蓦然闯入之人给断了思绪。
只听得浅浅的脚步声，从那不远处的白尘中缓缓踏来，不急不徐，到有点像是观风赏景的娴雅之人。
“看来误闯了此地法阵，连我也要算得进去，这主人也好不厚道了些，”那人笑得清雅，声音竟如山泉般清清泠泠，好不动听“不过，尚及得见这满林的雪竹，到委实不虚此行。”
他有些警敏的看向那席逐渐靠近的身影，眼中蕴着一丝冷然，那人开口便指明自己无意闯入，却仍是无法甄别是敌是友，委实大意不得。
“有人早先我一步，今夜到是可寻得人作陪了，”那人咦了一声，嘴角一扬，竟是直直冲着他的地界入了进来。
他原以为是一高手，便随处捡了一石子朝那人射去，谁知试探不成，那人倒是直直摔了一跤，那满头青丝便这般狼狈的化在那刚化的白尘之上。
“小兄弟，我与你无冤无仇，不过想来搭个话，你这样可就不厚道了，”那人有些狼狈的爬起，满脸的污尘，那原本白净的素袍上沾了泥土，倒像一个受了欺负的孩子，便是不常笑的他，也竟被眼前这人这般的姿态给逗得嘴角微扬。
那男子有些无辜的看了看自身这狼狈样，“可惜了这身袍子，换上去还没几日，”说罢却又看向那他，“小兄弟，看这事态，你可得赔我这一身衣袍了。”
他也不说，只从怀里掏出了一片金叶，飞掷过去，那叶子直直插入男子脚下的泥土之中，淡淡道“抱歉，”那男子倒也没吓得跳起，只是这样笑着看他“小兄弟，你虽给了银子，可这地却不是你的钱财可摆平的地方，”说罢他缓缓蹲下身来，拔出那片金叶，笑意扩大“小兄弟真是大手笔啊，用临安叶做盘缠，”
“曷摺丝织得衣裳，配上临安叶算的委屈，”他静静开口，眼却不看那人，轻抚着身侧的迹霄。
他也不深究眼前这突然到来之人的身份，心中虽仍带着几分戒备，但面上却有着江湖之风。
江湖人，出门在外，不拘小节，纵使半路遇上几个个同行或者共宿的旅人也是常事，更何况以现在这番处境，多一人又何妨。
那人依旧面上带笑却不再开口，转而看向他身侧的迹霄“溪珞鹰马，忠贞不二的卫者，小兄弟有幸得一良驹，可要小心待惜，这等卫者心性刚烈，一生不事二主，便是以命相护亦是心甘，故有语言曰，‘万年良友亦不如溪珞鹰下’。”
迹霄似是遇到知音般，轻轻低鸣一声，换来那人淡淡轻笑“不夸你了，免得你又要骄纵了。”
“你可是听得懂迹霄的话，”他缓缓启口，眼中却是清冷非常，既然迹霄未曾将此人看做威胁，想来也并未有伤他之心。
那人好不容易将脸上的泥污拭去，嘴角轻扬“这话必定是听不懂的，但曾养过一匹，故知悉些脾性，”
他瞧他眉宇微敛，虽不深，却亦是有些神伤，想来也不好再问下去，便也不再多言。
那人也不甚在意，就这样在其对面坐了下来，浅笑道“看来今夜必定要叨扰一下小兄弟了，”意思摆明着他要当个不速之客。
“这阵中唯有小兄弟选得地方最为僻静，”那人突然开口，眼角带笑，言下之意虽说的是他选的地方清幽，但深不在此，他想他该是看出来，这地方算是这阵的法眼之一，可防可守，最为安全。
眼前这人委实不简单，虽长着平凡得不能再平凡的相貌，气质却让人着实摸不透，几番言辞下来，他竟是什么都探听不出。
“小兄弟莫要这般看我，若我想图你性命，你那卫者早告警于你，必不会待到此时，”他细细整顿了一番，才头将转向他“你要测在下是否习武，亦不用如此，你若问在下，在下定当知无不言，不会欺瞒。”那人眼中带着几分诚意，直直看着他。
“在下刚出门闯荡，对江湖规矩亦不甚了解，故随了自个儿心性，看起来怪异也倒实数常理，换而言之，小兄弟不妨这般做想，若是在下有心隐瞒，小兄弟也未必能看得出。”
这男子好生了得，几句话化解他心中疑虑，间接点明自己习过武，不过涉世未深，不能应付自如，偶尔还会干些蠢事，指的怕是刚才那一跤。
他沉思半饷，才淡淡启口“你可会破阵，”
那人眉宇轻颦，似是思索了好一番才静静答道“虽不擅长，却可一试，需待到白日，”
“为何要到白日，”
“夜间阴气最盛，需要应付之物比白日要多花些力气，”那人浅浅说了实情。
他眉宇微敛，淡淡道“也好，到了白日再赶路也不迟，那就劳烦……阁下相助了，”
那人似是知他不知如何称呼自己，轻笑开口“在下凌黎，溯州人士，不知如何称呼小兄弟，”
他清浅道“在下漠烟溯音”这两人的介绍倒皆是精简，少了几分热络，却多了几分不为人所道的共识。
“这雪不知要下到何时，”那人轻轻叹了这么一句，那温润的眼中却散了几分慵懒“竟让人睡不得了，”他起身拂去满身水渍“溯兄，可否再吟一曲方才的曲子，”眼中却蕴了几分孤清。
依他之言，该是被之前那轻吟的童谣之音给引来的，他虽有疑惑，却仍是轻吟起来，同样的曲子，却静默了两席身影，他不问，他亦不答。
这般诡异却又如此和谐，这两人这般际遇，想来世上也没几人。
原此人不过因了此首曲子才刻意来接近，到亦是如他所说迥异非常。
“溯兄，这曲子可有名字，”待他吟完，那人轻轻启口。
“故人的曲子，倒未曾来得及取名，”
“这般的曲子到让人回想起了许多往事，虽是第一次听得，却倍感悉熟，似是家人轻吟，令人好生怀念，”那人嘴角扬起一个清浅的弧度，“可见作曲之人，甚至惜待，”
那人虽不曾说得如何，却令他心中一酸，一口气吞吐不得。
外人都能知得如此，更何况他这吟曲之人了。
“故有凌心，夜盼来风，珏烬未起，时不绘待，”那人浅浅道“倒真是世间无常了。”
寒风掠过人间，最是命途难测，哪叹霜雪如发，却闻酸苦如酒。
作者有话说
第23章 夜露寒重 青霜冬雪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