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寒清莲 ...
-
天空是朦胧的烟色，在濛濛细雨中透出微弱的日光。雨丝落在脸上与泪混淆在一起，无法分清彼此。疼痛，一点一点侵蚀着我麻木的心，冷意，一次又一次地袭上身来。三月，我笑睨这江南的第一场雨，任雨水肆意打湿衣裙，发，每一寸肌肤。
姊姊紧紧抱住我，她一手捂住我的眼睛，发出极弱的呜咽声。我能感到她身体的颤抖，她说：“莲，我们离开。”
我默然。爹娘的尸体静静倒在血泊之中，血色像盛开的罂粟花，难以言喻的妖冶。我透过姊姊指间的缝隙死死盯着这一切，娘亲的唇边漾着一抹陌生的笑意，不悲凉，却像是解脱。
我挣脱姊姊的怀抱，踉跄着跑到爹娘的身旁。她在背后惊呼：“莲，你要干什么。”
恍惚之间，我的手轻轻覆盖在他们的眼上。最后一次，这是最后一次见到你们的模样。娘亲的发散乱地披在肩头，漆黑，但不见往昔光泽。它们沾染了鲜血的气息，而且即将枯败。我为她理好乌发，这三千青丝，娘亲平素最为珍爱，若知道自己现在是这般狼狈，定会不喜。
“莲。”是姊姊温柔地唤着我，她走上前轻抚我的脊背。我闭上眼，仇恨与悲伤，痛苦与折磨，它们在心底深处无边际地蔓延开来。我哑着声道：“姊姊，看到地上的字了吗。”
字？
点头，然后一副画面突兀地闯进我的脑海。我仿佛看到血泊中伤痕累累的娘亲艰难地侧身，她向爹伸手，想再抚摸一次他的脸。爹爹早已没有了呼吸，淡淡的容颜上没有一点常人死去时的恐惧与不安。娘亲近乎贪婪地望着他，神情专注，并且安静地微笑。
只是一个瞬间，她的脸色变得很难看，倏然侧身回去。她像是费力地吸进最后一口气，血红的指尖落在地上，缓慢地写下一个字——莫。
完成如此简单的动作，娘亲却似是耗尽了身上所有的力气。“莫”字的最后一个笔画还没有完全写完，她的身体忽然抽搐了一下，嘴角勾起了一丝浅笑，接着，整个人彻底地松散过去，不再有任何动静。
结局竟是如此，我冷笑。地上的那个字在我眼里变得格外清晰起来。莫，江南莫家，无人不晓。而娘亲曾经与他们的恩恩怨怨，我又怎会不知道？
姊姊看到后刹时怔住，缓了好一会儿，尚是有些许颤栗。她的声音那样无力：“莲，是莫家……莫家的人杀了……”
“是。”我怒吼，重重地跪下。只不过我没有想到，这些恩怨，到头来竟还是纠缠不清。都这么多年了，他们为何还是不肯放手，甚至不肯放过爹爹这个无辜的人！若我与姊姊先前并未离开，现在的下场是否也和爹娘一样？
我一动不动，直到内心强大的狂躁感吞噬了隐忍，恨恨地握紧双拳，大声宣誓：“爹，娘，今朝所发生的一切痛楚，我会让凶手加倍承受！莫家杀你二人，我会灭他全家！我要慢慢地折磨他们，让他们活在这世上，生不如死！”
姊姊也跪下，她在一旁握住我的手。她的手比我还要冰冷，却能给予我镇定与信心，很快有一股不可思议地暖流涌遍全身。我干脆把头靠在姊姊的肩上，然后听见她对我说：“莲，我带你去见一个人，兴许他能帮助我们。”
“他叫琴书颜。”
我无声答应。须臾，说：“姊姊，把当年与娘亲发生过的事再和我讲一遍。”
她答：“好。”
雨下得持续而长久，犹如一曲介于生死之间离歌，自知是离别的告绝，所以久久不肯结束。这场烟雨中，姊姊和我落得浑身湿透，我们俯身亲吻爹娘的面颊，不舍离开，亦不舍将他们埋葬。
因为爹娘是死在房屋前，我们焚烧了房子，只为把这段悲伤永远地遗留于过去。但我们不将忘记，不将放过，那个酿造了这段悲伤的人。
我叫寒清莲，那年我十岁。姊姊长我两岁。从那一日起，我们不再拥有一个完整的家。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寒清莲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