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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三根手指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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京城神侯府
一声划破长空的低鸣,藏青色的苍鹰抖着羽毛收拢翅膀,一只爪子扒着观心亭小小的雕栏特意构造得横出来的一桠枝木,一只爪子抖着伸在半空,脑袋左转转右转转,盯着靠栏而坐的主人。
诸葛撒完手中的鱼食,解开绑在小乖爪子上的竹筒,看着雏鹰远去。
轻轻抽出纸笺,慢慢的绕着手指展开,墨迹干得很彻底,将周边一圈的纸都弄得皱皱的。
方中有圆,圆中带方,看来是一个器皿底部的拓印。
诸葛小花轻轻舒了口气,一扬手,池中的鲤鱼因着突然洒下的粉末雀跃着将水波弄得波澜渐起,连诸葛的衣服上也被溅上了好些水珠,凉凉的。
诸葛小花慢慢地转身向花厅走,秋天鱼肥,明儿就可以把鱼食换成钓竿了。
花厅
老远的就听得见大型鸟类扑腾翅膀的声音,捕完食回来的小乖缠着几天未见的小主人跳得欢。无情正翘着嘴角努力地让这只越长越大的‘小东西’老老实实的站在横栏上。
“世叔”,无情微微施了一礼,推着轮椅到桌前坐好,伸手招呼还在外面玩闹的童子们进来一起吃饭。
饭吃的很快,很安静,小孩子们本就没个定形,巴望着赶紧扒拉完了碗里的饭去看灯会,无情则是根本就没吃几口。
“吃完饭陪我喝壶茶。”诸葛先生在拿起筷子时如是说。
无情不想吃饭,无情很想喝那壶茶。
喝茶一向是一件技术含量很高的事情,智者云:一杯为品,二杯为饮,三杯为蠢物。
无情此刻正用常乐轩的蜡烛细细的烘烤着黄铜小壶的底座,一双好看的凤眼专注地看着晕黄的烛光,诸葛先生斜靠在软榻之上对着刚摆到一半的残局,双目微合,似是不胜睡意。
常乐轩蜡烛特有的青草香慢慢的弥散开来,扩散到书房的每一处角落,烛光微晃,无情用小剪子捻灭了烛芯,慢慢的沏上茶。诸葛先生正端坐在棋局面前拈着一枚白子,神情专注地似乎已经几个时辰没打盹似地,慢慢的将白子放在棋局边缘处,诸葛先生摸了一杯茶慢慢的抿着,顺手又捻起一枚黑子,往棋局正中落下,破解掉棋中僵局的同时,也顺便收下了刚刚才放下的白子,抓在手上慢慢碾着……碾着……
夜凉如水
小炉上的水也已滚了三遍
“崖余”诸葛先生一粒粒往藤盒里拈着棋子“这几日身子养的如何?”
“挺好的,每天一碗姜草汁暖着胃,照冷大夫说的每天也抄一卷佛经凝气。”
诸葛先生顿了半晌,慢悠悠说了句“调理身子,除了调心,多锻炼也很重要啊。”
无情睫毛一闪,低低应了声“是。”
次日刚吃完午饭的功夫,小乖直愣愣的从花厅撞到铁手的怀里,一下下换着爪子,毫不客气的从桌上叼了一块清蒸鲤鱼。
追命从竹筒里拈出一朵黄色的小花,微微一笑,唤过衙役,递上密封好的奏呈,吩咐了三百里加急。
“如今这事情也算是告一段落,咱们回吧。”冷血摸摸怀里吃的欢的小乖,“我也有阵子没见着大师兄和世叔了。”
“别啊,你当咱三个聚一趟容易啊。”追命眯了一口酒,咂咂嘴,“上头也没说让咱们加急回去,急什么,要我说,不如咱们街上走走,买点特产什么的,叶子日月那帮小子,最喜欢新鲜玩意儿了。”
“不错不错。”
“要买特产,不如就买点地道的。”铁手放下手中的酒杯,敲了敲桌子“哎?大师兄好像就是江苏人吧。”
“可不…………就是么。”
却说午饭时分,一身劲装打扮的衙役打马扬鞭出得了扬州府,戴上纱罩遮住半边脸,直奔京师而去,第二天黎明未至之时,京城门外翻起了阵阵黄沙,三百里加急一天半的路程,愣是缩了一小半。
黄骠马口吐白沫,前蹄一抖屈膝往地上栽去,马上人影却不在意,脚尖一点,借着马倒地之力往前一纵,轻巧跃上城楼,没入晨曦……
“相爷”,衙役微微弓腰抬手掀起面罩,不见原本的黝黑脸色,一身的暗色官服衬得更是面白如玉,瘦削的俊脸上镶着一双黑曜石般透亮的眼睛,略长的眼睫一垂,遮了三分光彩,着看不到眼底。原是和气斯文的一位年轻人。只是嘴角微微上翘的样子不见喜色,反倒有些阴郁。
后堂由远及近三阵帘响,南海白珍珠互相撞击的声音没有寻常珠串的刺耳尖锐,低低的透着温润圆和,蔡相不喜欢太过尖细的声音,刺着脑仁儿疼。原先负责上朝喊话的小太监不懂事,上来第一天就在蔡相身边炸了一嗓子,后来……后来就只有御花园的斗犬才知道他去哪儿了。
一双捧着乌纱帽的手挑开白珍珠串走进前厅,手的主人正被昨儿新收的侍妾服侍穿着一品朝服,绛紫的朝服拢在熏香炉上慢慢的收起来,今天的炉里加了两味陈皮和柴胡,紫金玉带一勒,通身透着药味。
两道卧蚕眉略有些灰白,一双细长丹凤眼微微眯着,放到早些年也称得上是面若银盆,目如点漆的风流人物,即便现在年逾六旬,也只是细看起来眼角有些皱纹,通身滑不留手的官场气派,正是当朝丞相蔡惊经。
蔡相保养得宜的双手轻轻掸着乌纱帽,漫不经心的哼了一声:“回来了?”
“是。”年轻人从怀里抽出封好的奏呈递出去:“希望没误相爷的事。”
“胡扯!”蔡惊经两根手指提了官帽,反手大袖劈头盖脸甩过去“什么你的事我的事,大家都是为圣上办事!怎可有你我之分!”说罢戴好乌纱帽,一甩衣袖,上了门外轿乘。
轿是四人小轿,蔡相爷前年婉拒了皇上御赐八抬大轿的旨意,坚持克己奉公绝不逾度,至于垂在轿檐下晃眼的十足金虎头轿钩,相爷都说了不过是街头寻常仿制的玩意儿,你可别眼拙以为是真货,那虎牙里叮当作响的珠儿不过是抹了荧光粉的铜球,难道你还能以为是夜明珠么?
蔡惊经伸着食指拨了拨轿钩上惟妙惟肖的虎头,“小任呐,六扇门前两天好像逮着了个惯贼,本来让任劳审,既然你回来了,给你玩儿吧。”说罢轿帘一抖,轿夫麻溜抬脚出门。
眼看着轿子出了府,年轻人方才直起身,也不理被打得凌乱的鬓发,笑得更深了些。
天色白得更透亮了些
蔡惊经从袖子里抽出那封奏呈,修得整整齐齐的小拇指甲一划,挑开蜡封,顺手捻起昨天礼部尚书退朝是塞过来的夜明珠,眯着眼睛把奏折仔仔细细的看了一遍。又远远举着凑着外头的晨光瞧了瞧。
呵~
呵呵~
有意思~
蔡惊经慢慢将手上的奏章一层层小心仔细的折起来,待到了宫门脚下,掀帘出轿,转过身扫了眼身边的轿夫,捏开左边一个的下颌,慢悠悠塞了个豆腐块进去。
看着轿夫面无表情一口一口的嚼着嘴里的东西,脖子暴着筋把东西咽下去,又张开嘴上下左右活动了一下。
蔡惊经这才满意的嗯了一声,背过身一脸微笑的冲同僚们打招呼,“神侯,早。”
早朝格外和谐,殿里殿外黑压压三十多号人,总共也就说了十来个字
高公公亲自站在台阶上颤着声喊“有时早奏,无事退朝……”
座上金冠龙袍的皇帝看看阶下
右手边诸葛神侯袖着手低头专注的望地,左手边蔡相爷握着拳时不时咳两声
想要开选秀女的话在嘴边绕了两圈,突然没了兴致,挥挥手,“退朝吧。”
蔡惊经沿着门廊慢慢的走,手上两个文玩核桃咯吱、咯吱的擦着响。
档案总检阅的厢房在翰林院,挨着编修馆呈递间……每天都有那么两三次走错了门入错了室的小情况。
“蔡相”刚一踏进馆内,正挥着笔杆的小官吏们刷刷地站起来,吱吱嘎嘎好一阵椅子蹭地。
真吵
蔡惊经的眉头不禁皱了皱
下面站着的人抖得更厉害了
“相爷,到……到呈递间来,有……有……”有胆大的官员战战兢兢想搭个腔。眼看着相爷面色一寒,话都说不全了,那还问得出个什么。
“哦?”蔡惊经扶着桌案,探身去看下首的官员们“呈递间?果然都是生面孔,是本相一时疏忽,走错了。”说罢又拢住袖子咳了两声。
噤若寒蝉
没有人敢接话
没有人猜得出相爷说话到底是个什么意思
毕竟入仕的进门信条就是:别得罪蔡相
蔡相会让皇上自己赐你一死
而他会求皇上放你生路
任劳任怨,会让你生不如死
只目送着人出门方才松口气,哪还有余光去看桌案上还没整理的奏呈是不是比原先多了一份。
房间内里的朱漆圆柱后传来轻轻一声嗤笑
伸出来三根白皙如玉的手指
一勾一换
神不知鬼不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