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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九) ...

  •   许是惦记着今天白天要做的事,一大清早,英仙就从地铺上爬了起来。
      她的身旁,梁山铂也早已坐起身,正将厚实的外衣往身上裹,看到英仙起来,少年的脸一下红如苹果,他目光游移,颇不好意思地朝女孩笑了笑,露出嘴里半颗虎牙。
      “英仙,早上好。”
      英仙本来也没觉得怎样,毕竟平日里她与田螺妖仙也常常亲吻,不过被少年害羞的样子一带,不知怎的,女孩也瞬间红霞遮面,羞涩起来。
      “早、早上好。”
      说罢,两个人傻乎乎相对而坐,眼神缠绵地彼此凝视了许久,直到冬日里一阵劲风吹动窗棂,发出“嘎嗒”一声响,这才如梦初醒,顶着两张如出一辙的大红脸蛋从卧榻上起来,匆匆忙忙收拾起铺盖卷。
      待到用过早点,也打包好了行囊,看看时间距离中午还早得很,英仙与梁山铂决定一起去乱葬岗附近踩个点——安全起见,两人还带上了田螺。
      出门的时候,他俩与安静等候在庭院中的马纹才打了个照面。看到少年背上背着的包裹,英仙也是这时才想起,昨天下午分开前,她曾试着劝说少年今早也与一起同行回去,当时马纹才一脸的冷漠,爱答不理的,也没给过明确的回复,她还以为对方是拒绝了呢,没想到他居然会在这里等她和梁山铂。
      但说实话,这也太不巧了,难得少年愿意同行,偏遇上他俩今天要去解救艳鬼,抽不开身。
      想到这,英仙走上前去,正想同马纹才说明情况,却见梁山铂快走一步挡在她和马纹才中间,板着张脸面色不善道:“十分不巧,我与英仙留在此处还有要事要办,马兄还是先走一步吧。”
      “山铂,别这样……”英仙赶紧伸手拽了把梁山铂的袖子,想让他别用这种口气同人说话,但已经晚了。越过梁山铂的肩膀,女孩看到马纹才用一种很压抑的目光看了她放在梁山铂衣袖上的手很久,随后便一言不发转过身,背着包袱大步离去。
      “马兄……”英仙欲开口挽留,胳膊却被梁山铂用力一拽。
      “随他去吧,你难道看不出来,他喜欢你吗?”
      “咦……哎?会、会嘛?”
      低头看着英仙傻呆呆的模样,梁山铂笑着抬手,用力揉了揉她的头顶:“傻丫头,他表现得那么明显,估计看不出来的只有你了吧。”语罢,看女孩皱着眉头,仍在思量的样子,少年心中不由飘过一丝淡淡的嫉妒,“好了,别再想他的事了。也耽搁了许久了,我们这就去乱葬岗附近看看吧。”
      “好的。”英仙听话地点点头。两人手牵着手,一起朝昭昭所指点的方向走去。
      乱葬岗位于寺庙的后方,一片密林的边缘。大概是有妖怪盘踞的缘故,即便是大白天,此处也雾气弥漫,还未走近,就能感觉到一股阴森的凉意扑面而来。
      乱葬岗周边杂草丛生,行走时稍有不慎,就会被枯草中隆起的荒坟绊到,偶尔还能看到不知何种动物从泥土中翻出的森森白骨。而昭昭所说的那棵榕树,就树立在乱葬岗的正中央,枝干虬结,伞盖如棚,大有遮天蔽日的趋势。榕树本不耐寒,今年冬天又格外寒冷,在大批同类都冻得枝叶摇落奄奄一息的时候,眼前的大树却保持着一树苍翠,丰厚的叶片透着妖异的鲜绿,看起来古怪极了。
      “山铂,不会错,就是那棵树了。”英仙远远看着那棵大树,胆怯地咽了口口水。
      “是的……看起来很危险,我们还是先回去,等到了正午时分再来吧。”梁山铂拍拍她的胳膊,两人转身,正准备离去,不提防地上不知何时伸来了一条二指粗细的气根,一把卷住了英仙的脚踝就往后拖。
      “啊!”
      英仙尖叫一声,抓紧了梁山铂的手企图稳住身体,可那气根的力气着实了得,她抓着少年的手不放,反害得梁山铂也跟着被拽往了榕树的方向。
      关键时刻,女孩怀中的田螺白光一闪,田螺妖仙及时出现,指尖掐决,化气为刃,一剑斩断了地上那根气根。
      “啪嗒啪嗒”,那断裂的气根落地以后,如活物般犹在地上颤动不止,断口中不断淌出鲜红的汁液,过了好一会儿才萎缩干枯,看起来恶心极了。英仙害怕地往后退了几步,躲到了梁山铂身后。少年搀扶着她,田螺妖仙走上前,蹲身小心地查看了女孩脚踝的伤口,看到上面出现了红痕与擦伤,眸光迅速沉了下去。
      “本念在你我皆为妖物,修行不易,此行只想从你处解救一二艳鬼,劝你迷途知返而已,如今想来,倒是我心慈手软了。”
      他站起身,背对榕树的方向,从来温善柔和的声音头一回带上了几分寒冷。话音落下的同时,以青年的脚下方寸为中心,大量乳白色触手一样的肉条陡然生出,以雷霆万钧之势朝榕树的方向飞射而去。
      那触手每根大约三指粗细,表面光滑且湿润,散布着同螺壳相似的暗纹,在阳光下光彩莹莹,非常好看。明明由柔软的软肉组成,触手的尖端却锐利得像刀,它挟着“呼呼”风声,毫不客气地扎向榕树,眼看着榕树的树干就要被击穿,那一方忽然响起一声沙哑粗糙的冷笑,一个身穿黑衣的伛偻老妇随后从榕树下的黑暗中走出,抬起手中拐杖朝地上狠狠一拄——
      “笃!”,只听一声沉闷的响,巨树树干突然开始狂乱地摇曳,无数垂落地面的气根从泥土中拔出,挥舞扭动着迎向白色触手。两者在空中进行了激烈的碰撞,一时间,半空中木片与碎肉横飞。
      “你总算敢出来了。”
      “人吃多了,老身倒也挺想尝尝螺肉是什么滋味儿。”
      一妖魔,一妖仙,修行方式迥异的两妖凶狠对视一眼,同时催动周身法力,飞至半空缠斗起来。
      临离开前,田螺妖仙施法开启了螺壳上的防护法阵,叮嘱英仙与梁山铂呆在阵中不要走动。两名人类此刻就躲在散发着白光的法阵里,瞠目结舌地旁观着天上斗法的两妖。
      地面上,触手与气根仍在顽强地挥舞,“劈劈啪啪”的响动不绝于耳,再加上空中不时打飞落下的法术,在法阵庇护范围以外,到处飞沙走石,一片混乱。
      “救命……救命啊……”
      忽然,在四起的烟尘中,隐隐传来一阵熟悉的呼救声。法阵中两人循声看去,正好看到榕树的阴影下,昨日的女鬼昭昭正抱着一只破损的骨灰坛,背靠树干惊恐地躲避着四处飞舞的触手。
      田螺妖仙的触手上带有令昭昭恐惧的仙术,每每擦碰过女鬼的身体,都令她单薄的身体更稀薄了几分。女鬼就这样抱着骨灰龟缩着,纤细的身体瑟瑟发抖。
      “昭昭!”
      梁山铂见此情状,下意识想要跑出法阵前去帮忙,但被英仙阻止了。
      “外面太危险了,你我只是凡人之躯,万一昭昭没有救到,反折了自己进去,岂不是得不偿失?”
      “那也不能眼睁睁看着昭昭遇害吧,她本就是个可怜人,如今你我有能力帮她,自然应该伸出援手。”梁山铂着急地望一眼昭昭,又看着面前神色镇定的英仙,脸上不自觉露出几分失望。
      英仙赶忙拉住他的手,强忍酸涩道:“你别急,没有不帮忙的意思。法阵是施加在田螺上的,只要你我拿着田螺过去,自然能够把昭昭的骨灰带走。”
      说罢,她便从地上拾起田螺,与梁山铂手牵着手,绕过地上的坑坑洼洼,迅速朝榕树走去。
      待走到树荫下,昭昭的身体已经淡得像一阵轻烟。螺壳法阵本身由仙术构成,与修魔的榕树真身天然排斥,无法相容。英仙拿着田螺靠近到一定距离,就感到强烈的斥力从树干上传来,脚下再也没法前进一步,而这时候,离昭昭的位置还有两步距离。
      梁山铂蹲在法阵边缘,朝近在咫尺的昭昭挥手,催促女鬼尽快把骨灰传入法阵,可昭昭身受重创,已然气若游丝,哪里还有力气传递骨灰。她抬起手,用最后的力气将骨灰坛往前推了一下,少年站在边缘伸手去够,却始终差一些距离,没法够到。
      与此同时,有“呼呼”风声响起,少年抬头,看到空中又一根气根正朝着下方甩来,眼看就要将昭昭的骨灰坛打碎,危急之下,少年大叫一声,壮着胆子伸出手,越过法阵一把抓住了那只贴着封条的骨灰坛。
      触碰到坛身的那一瞬间,蜷缩在地上的女鬼忽然发出一阵妩媚的娇笑。少年还未及反应,就见一条榕树气根陡然从地下伸出,缠住他的手腕朝外猛地一拉——在英仙惊慌的呼喊声中,少年的身体陡然升高,被榕树枝条捆住四肢,悬在了空中。
      “姥姥!抓到了,抓到人了!”昭昭一反刚才的憔悴,抱着骨灰坛兴奋地高喊。
      “做得好!按说好的那样,聂晓倩的内丹赏你了。”空中的榕树精此时刚巧被田螺妖仙一掌打飞,在树枝的支撑下艰难地稳住身子后,她啐了口血,低头打量着下方的形势,脸上露出一抹得意的笑。
      田螺妖仙动作猛地一顿。他调转方向,飞身向下想要冲去救梁山铂,姥姥却抢先一步,操纵一根锋利的枝条抵上了梁山铂喉咙:“不许动!再动一步,我就让他命丧当场!”
      “山铂!阿螺,阿螺你别动,求你救救他……求你了……”下方的女孩见状,又爆发出一阵哭叫。
      求……她居然说求?
      青年不敢置信地低头,伸手抚上自己刺痛的心口,脸上出现了片刻的茫然。他错了吗……满足她的心愿,把她亲手送到梁山铂身边,是他错了吗?
      视线依依不舍地纠缠着地面的女孩——短短几息间,她已经哭得满脸是泪。看着看着,他的心脏又因为女孩的伤心而痛楚起来。稍作犹豫后,青年停下步子,悬停在了空中,唇边划过一抹苦笑。
      他终究还是不舍看到英仙流泪的样子啊……
      “放了他,我们这就离开。”
      “哈,好一个这就离开!你以为擅自闯入我的地盘,打伤我和我部下后,你还能拍拍屁股转身就走人?”姥姥冷笑一声,手中拐杖在空中狠狠一杵,发出金石相击的“锵”声,“是,我承认比法力确实是我逊你一筹,但既然你的同伴在我手里,不狠狠扒一层皮,你们别想离开!”
      “你有何条件。”
      “很简单,把你的内丹给我。”
      此话一出,饶是早已做好被狠宰一刀的心理准备,田螺妖仙也不由脸色大变。
      妖族的内丹是他们苦修多年的结晶。失去内丹后虽不会死,多年修炼来的法力却将全部失去,届时,妖类甚至连人形都无法保留,会完完全全退化成原形。
      “怎么,不过是一颗内丹罢了,丢了就再从头修炼,总比死了好不是?”
      姥姥还在那催促,下方,英仙听说姥姥要拿走田螺妖仙的内丹后,也瞬间愣在了原地。
      她知道内丹是什么。过去有一次,她在外头采药跌断了腿,是阿螺用内丹治好了她的伤。动用了内丹的力量后,一连好几天阿螺的脸色都很不好,后来她问了阿螺,才知道内丹之于妖族是多么重要。
      而如今,姥姥居然以梁山铂的性命要挟,要阿螺给出内丹——这是在要阿螺的命!
      “别……不要,别给她!”
      “怎么,小丫头,不想救你小情人了吗?”
      英仙没理会姥姥。她用含泪的双眼死死盯着田螺妖仙,看到青年脸上浮现一丝犹豫,她抱着田螺壳,撕心裂肺地大喊:“不能给!你把内丹给了她,她也不会放过我们的,到时候你没了法力,我们三个只能任人宰割而已啊!”
      听闻此言,姥姥脸上闪过一丝惊诧。本以为下面的女孩只是一心风月的小丫头片子,没成想居然会察觉到她的真实目的。暗藏的玄机被挑破,姥姥倒也没着恼,毕竟一开始她就没期待过田螺能为区区一个人类交出内丹。她低头用贪婪的目光看了眼地上的女孩,微微眯眼,忽然道:“既然给不了内丹,那就换一个,把下面那个小丫头给我如何?”
      “这不可能!”
      “你先别急……知道你舍不得,老身也不会要她的命,只是借这纯阴之躯修炼一阵而已,期满保证活蹦乱跳地交到你手上如何?”说罢,只见那老妇抬起袖子在面前一扬,待她放下手时,已然换了个模样,原先树皮一样皱缩干巴的皮肤变得细致光滑,一头银白的发丝也重回黑亮,从垂垂老妇摇身一变,成了个有着翠绿眼眸与妖媚红唇的美貌少年。
      这树妖所化的少年套着姥姥那身松松垮垮的黑衣裳,懒懒倚靠着身后的枝条,朝地上的英仙魅惑一笑:“若没记错,你们这年岁的小姑娘,大抵都是喜欢我这相貌的吧?毕竟老身可是没有性别的树妖,你若满意,便先用着这身体也不错……如何,我的提议很不错吧?只是同我双修一阵罢了,既不会受伤,又能得到快乐,事成之后,你的小情人也能安然无恙地回来,不是皆大欢喜吗?”
      “我……”英仙犹豫。
      “英仙!”
      “我把内丹给你!”
      一上一下,梁山铂与田螺妖仙几乎同时开口阻止。但这时候,他们的阻拦除了让女孩迅速下定决心,并没能起到任何作用。
      “我、我答应你!我这就跟你走,你把山铂放了!”女孩说着,放下手中的螺壳,主动走到了防护法阵以外。
      “英仙!”
      “乖女孩。”树妖眯眼打量着下方自我献祭的少女,越看越满意,身体也久违地热血沸腾起来。他从半空中降落到女孩身边,抬手想要去摸女孩的脸,却被斜刺里飞来的一阵白光打烂了手掌。
      “不许碰她!”田螺妖仙的声音沉得仿佛来自地狱。
      “哎呀好凶!可是田螺,你不许我碰,也得听听英仙是什么想法……来,小英仙,你希望梁山铂获救的对不对?那就听我的,在这里乖乖把你的衣裳脱掉如何?”榕树精低头舔/舐了一口伤口流下的汁液,浓绿的眸子蛊惑地看着女孩。
      英仙挣扎地抬头看了眼梁山铂,正看到少年目眦欲裂,在枝干间挣扎得浑身是伤的样子。而在一旁,田螺妖仙甚至已经吐出了流光溢彩的内丹。他们的性命,都牵扯在她身上,如果只要她脱/光就能救他的话……
      思及此,女孩闭上眼,咬牙将手伸到了领口,正欲拉扯,却听上方传来一声绝望的呼喊。
      “英仙,是我连累了你,我们有缘来世再见!”
      被那话语中的痛苦所慑,包括英仙在内,所有人同时抬起头,恰看见悬吊上方的梁山铂昂着脖子,朝尖刺用力撞上去的一幕。
      鲜红的血瞬间喷涌而出,英仙的视界一片鲜红。
      “不——!!!”

  • 作者有话要说:  姥姥,坏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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