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是民间故事的主角》东吴一点红

11、（十一）

　　艳鬼聂晓倩被从骨灰坛子里放出来时，情况看起来很是糟糕。
　　看得出，榕树精在把他关进坛子前，曾狠狠虐待过他。因为非人的折磨，聂晓倩那身标志性的红色衣衫变得破破烂烂，露出下方惨白的肌肤，与条条纵横的暗红鞭痕。青年一条胳膊也好似被人折了，以不正常的角度垂落在身侧，袖管的末端在风中无力飘动。
　　不过，即便满身狼狈，形容憔悴，聂晓倩依旧是美的。没有人能否认这个男鬼的美丽，即便有青紫的伤痕挂在脸上，也只是让他的美如剔透晶莹的琉璃钟，增添了几分易碎的脆弱。当男鬼扶着榕树，立在树荫下朝谢英仙勾唇微笑时，那一刻的风情万种，任谁看了，都会不由心醉神往。
　　但英仙却完全没空欣赏眼前的无边糜艳。时间每一分一秒都在流逝，鬼差也不知何时就会赶到，为了救得心上人，女孩再顾不得唐突，急急奔至晓倩面前，一把抓住了对方的手。
　　聂晓倩虽是鬼魂，通过经年累月的修炼，已初步修成实体，英仙这一抓并未扑空。只那双手着实冰冷，在指尖相触的那刻，女孩被阴寒的温度惊了下，手掌下意识握住那手团在掌心，似乎是想借此用体温温暖青年。
　　此举当然毫无意义，但蕴含其中毫无遮掩的可爱与善意却让艳鬼受用无比。一双勾魂夺魄的狭长凤眼微微眯起，眸光翻飞间，聂晓倩回握住女孩的手，举高到唇边，在那润滑如羊脂的手背轻轻落下一吻。
　　“英仙这般急着找我，是有何事？”
　　他的笑容是如此勾魂夺魄，饶是女孩心不在此，也难免被这冲击力十足的一吻乱了心神。还惦记着正事，略安了安心思，女孩便如竹筒倒豆，将事情原委和盘托出。
　　“你说要借我鬼体藏起那少年人的残魂？没问题，既是英仙所求，我当然不会推脱。只是我如今魂体虚弱，元气大伤，若要藏好梁山铂的残魂，少不得向你借用一物。”聂晓倩听罢缘由，沉吟片刻后回复道。
　　“何物？”
　　“你的血。”
　　话音刚落，田螺妖仙头一个跳出来反对：“不行！若是力量不足，尽可以想别的办法……”只可惜话未说完，英仙已经扯开袖子，把一截光滑白腻的细腕横到了艳鬼面前。
　　“好的，你怎么取？”
　　“英仙！”
　　田螺在旁不赞同地唤了一声，女孩却丝毫不为所动。她本是天生纯阴之体，血液对聂晓倩这类鬼怪而言乃滋补圣品。聂晓倩经榕树精一番搓磨，魂体受损严重，正是急需修补的时候，见着送上门的美味，自没有推开的道理。
　　伸手托着女孩的胳膊，艳鬼低头凑近了手腕……淡淡的血腥味在空气中飘散开，悬挂在女孩脖颈上的树妖被那香甜的气味所诱惑，细长的绿藤扭动了两下，竟也蛇儿一般顺着女孩的胳膊游下，试探着将藤尖几根细长的藤须伸到伤口处，一丝丝吸收着渗出的鲜血，从艳鬼的尖牙下打秋风。
　　冰冷，刺痛，还有些许的痒。
　　女孩试着拽了两下，没能扯动，反被挣扎的树藤缠得胳膊生疼。她的眉心略皱了皱，见那细藤也知道分寸，并未多饮，只能强迫自己偏过了头，不再看那生啖人血的骇人一幕。
　　“阿螺，时间紧急，如今马纹才还远在路上，这里便交给我，你去帮我把他喊回来如何？”
　　眼看着聂晓倩磨磨蹭蹭，大半天了还未饮够，英仙有些急了。她本来就情绪不稳，再加上轻微的失血，令女孩脸颊浮现着不正常的红晕，眼神也有些迷离，看着竟有种一碰即碎的脆弱感。
　　田螺妖仙本不想答应，可时间确实是不多了。他知道，如若因此误了时机，导致一切前功尽弃，英仙将一辈子生活在痛苦与悔恨中，他与她之间也将再无可能。
　　他一直将她的意愿放在第一位，拼尽全力地满足她的一切要求，并将此引为自己的幸福——可此时此刻，英仙的意愿却是要他离开。这个认知让田螺妖仙心痛如绞。
　　心中再不愿，在处置了昭昭，又妥帖地布置好种种机关、确保女孩安全无虞后，青年还是强忍着心中苦涩，离开了乱葬岗。
　　看到田螺妖仙身着白衣的身影消失在眼前，女孩终于松了一口气。她知道，自己怕是伤他伤狠了……可她没办法，山铂他还命悬一线，她必须首先确保山铂能活——她心爱的山铂，她和他明明才刚互表了心意，这一切真的太突然也太残忍了。
　　等山铂回来……等山铂回来后，她一定好好补偿阿螺，只要山铂能回来……
　　“好了。”怔愣间，刺入皮肉中的尖牙终于拔/出……舌的主人见状轻笑了一下，声音既沉又哑，酥酥的直让人耳朵发软。
　　“抱歉，似乎是受伤太重，吸得有些多了。”艳鬼直起身，颊边遮挡的乱发滑落，露出一张容色姝丽鬼气蓬勃的脸。大概是吸过血的缘故，他身上的伤已然痊愈，破烂的红衣也顷刻恢复了鲜亮张扬，一身妖娆艳色更胜往昔。
　　英仙没空关注旁的，只一心惦念着梁山铂。她催促聂晓倩拢魂，晓倩此次并未拒绝，而是非常认真地飘到梁山铂尸身旁边，伸手在空中虚虚抓拢着什么。
　　新死之人的魂魄常常会徘徊在肉身旁边，英仙虽看不见，许是体质特异的缘故，竟也能依稀感到青年手臂挥过之处，有着如薄雾轻纱一般稀薄的什么东西。那目不能视之物最后被艳鬼聚拢在一处，妥帖沉入了聂晓倩的身体。
　　“好了，如此，他的残魂便被我藏好了。只是英仙，用鬼体隐藏残魂只能是权宜之策，若是那少年的残魂在我体内呆久了，很可能会被我同化吸收，你能确保在那之前得到聚魂珠赶回来吗？”
　　“同化吸收？……这是什么，为什么你从来没说过？！”英仙瞪大眼，先是呆了一下，然后不可置信地看向盘在腕上仍在啜血的绿藤。
　　许是知道自己理亏，感受到女孩的愤怒，藤蔓讪讪收起吸血的藤须，像撒娇一样讨好地在女孩腕上磨来蹭去，拖长的声音也有些软绵绵：“刚刚这不是情况紧急，就没细说嘛……你安心，虽说在鬼魂体内呆久了，残魂确实容易被同化，但这也是有一个过程的。只要你能在七七四十九日内把聚魂珠带回来，梁山铂的残魂绝不会有事，老身跟你保证好不好？”这会儿倒是自称老身了，好像这样称呼能让自己权威一些似的。
　　“最好是这样，否则你就等着彻底失去内丹吧！”
　　英仙听完，恨恨跺脚踩了几下地面，半晌，犹觉不解气，伸手去抓腕上藤蔓。榕树精哪里肯给她抓到，呲溜一下便从女孩指缝间溜出，钻进她挽起的袖子，顺着胳膊往上攀爬。
　　即便在身上盘绕许久，藤蔓依旧有些冰凉。大冷的天钻进衣裳，直冻得女孩鸡皮疙瘩冒了一身，可恶的是，没有了阻碍，那细藤在手臂上一阵游走后，竟经由袖管……
　　“你给我出来！”
　　英仙气得咬牙切齿，四顾无人，便扯开衣领，伸手进去一通抓摸，好不容易拽住了藤条的一端，才刚拉出领口，榕树精又盘上了她的脖子，还在那处绕了两圈，让女孩扯也不是，不扯也不是。
　　“需要帮忙吗？”
　　一旁传来聂晓倩的询问。英仙偏头，看到艳鬼正含笑看着自己，也不知是否因为刚饮了血，他的唇是那样红艳，唇形又是那般妖娆，被男子这般盯着，英仙竟又跟初见时那晚一样，晕晕乎乎，有些被男鬼牵着鼻子走。
　　“怎、怎么帮……”
　　“我教你如何对付他。”
　　青年将身体靠近女孩，在她耳边低声耳语。英仙点了点头，聂晓倩伸手，也不知在藤条上做了什么，原先还扭动不止的藤蔓瞬间安分，跟条绳子一样被他从英仙脖子上取了下来。
　　“聂晓倩，竟敢如此对待老身，你是嫌命不够长吗！？”榕树精在他手中瘫软了一阵，又很快精神起来，张牙舞爪地胁迫道。
　　如果榕树精还是过去那名姥姥，那这威胁还是很有分量的，无奈如今他已失了内丹，法力几乎去了个尽，于是这胁迫也显得毫无威胁性可言。
　　聂晓倩非但丝毫不为所动，还顺手指点了女孩一番，教她辨认了树藤的某处“命门”，说是树妖再不听话，只要跟打蛇七寸那样狠捏那处，这藤条立时便服帖了。
　　那命门是一处小小的嫩芽，它隐藏在藤条中段的几片肥厚叶片下，乍看小小的很不起眼，但仔细观察，能发现整一根藤条，仅有此处是个小芽尖。英仙早就对榕树精心怀怨愤，加上田螺妖仙久久未归，心中焦虑正亟待纾解，便由着聂晓倩的挑唆，伸出手指在那芽尖上捏来捏去。
　　果然，就跟聂晓倩说的那样，才刚摸上那小芽，乱扭的藤条便瞬间安分了下来。再多捏几下，榕树精惊喘了一声，就跟被抽了骨头似的，一根长藤软趴趴挂在手上，随着女孩的动作在空中不时晃动，哪里还有丝毫刚才的得意样！
　　榕树精这副模样倒是罕见。英仙胸口郁积的怒气因他的柔顺而渐渐消散，手上力气也小了些，正因那嫩芽丝缎般的触感而摸得上瘾，手下藤条忽地猛烈抽搐了一阵，随后，女孩便感觉到指尖有些发潮。
　　她把手挪开，好奇地朝那处看了看，发现是那小芽苞不知怎地竟往外吐出了一股透明的液体。那液体有些像水，但要比水更黏稠，凑近鼻尖，还能闻到一股清甜的草木清香。因那香气实在甜美，女孩便没忍住，伸出舌头尝了尝味。
　　入口是甜的，也很香，但甜味消散后嘴里却发苦，怪怪的，不是很美味。
　　她没忍住吐了吐舌头，一侧身，忽发觉身旁的聂晓倩不知何时已然捂着嘴唇笑得浑身发起了抖。
　　被他这样笑话，却偏偏不知原因何在，英仙感到有些烦躁。她瞪了艳鬼一眼，正待询问，空地上忽地白光一闪，出现了田螺妖仙与马纹才的身影。
　　“你们来了！”
　　看到望眼欲穿的两人，英仙立刻把一切抛到了脑后，朝着马纹才的方向迎了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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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嘟嘟噜
作者围脖红烦烦，你猜我为什么告诉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