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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第五章·銮殿策考得贤子,许败忌胜觅东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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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
很快即是放榜之日,素贞名字赫然在首。很好,她中了状元,且是头名。报喜衙差赶到客栈送喜时,即便她身着男装,他们却还是愣了神。她叹气,自己这张脸倒真是贻害众生。登上官靴,帽冠顶戴花翎,身着红袍玉带,怎么看怎么喜庆。同她苦闷得心情简直形成对比,她比着铜镜打量自己,呵,若被人知道女子做官一举夺魁,该是怎样强烈的讽刺?人是会笑这天下儿郎无能还是笑这君王无眼,女子无德?摇头,此事不该她来考虑。
步出客栈,跨上高头大马,素贞胸前挂着红花,宛若一名新郎官。身侧并行即是李兆廷同刘长赢,此二人分别中榜眼探花。她再次叹气,若没有自己,李兆廷怕是状元无疑。想不到自己竟毁了他人前途,她感到深深愧疚自责。
刘长赢却是别样心情,他自幼习六经传记,熟读四书五经。早就想一展抱负为国效力,此时算是终如愿以偿。常人言金榜题名,洞房花烛乃是人生两大快事。他刘长赢此刻算是双收。
李兆廷同素贞笑得一般苦涩,皇上已经下旨赐婚。明日他便要与刘倩成亲,一切来得太过突然,他仍旧停在冯素贞去世的阴影中,久久不愿走出。素贞涩涩道:“恭喜两位兄台,洞房花烛,金榜题名。呵呵……”
“哎,冯兄此言差矣。闻说皇上此次开恩科目的,一是为朝廷广纳贤才,这二即是为天香公主招选驸马。冯兄俊逸不凡,又有如此文采必定是驸马最佳人选。到时可不要忘了请在下喝酒才是。”
“呵呵,绍民人微言轻,又岂敢高攀公主,长赢兄说笑了。”素贞打着官腔,面上平静无波。心里早已翻江倒海,刘长赢的话着实提醒了她,若是皇上真有意为公主选驸马,自己可得想个万全之策才是,否则身份拆穿,自己死无妨,谜团则难以解开。她心有不甘。
正殿
世宗亲自接见新科三甲,见素贞相貌生得英俊,一眼相中。有意招其为驸马,他高兴道:“状元生的器宇不凡,尔等果然实乃良才。”
“皇上过奖了,臣蒙皇上隆恩得以高中,实在万分荣幸。”素贞垂首侍立,谦虚答道。
世宗微微颔首,满意道:“素闻你文采不凡,朕有一惑,许久未寻其解法,今日就由你来为朕解答吧。”
“臣不敢,微臣才疏学浅,定当尽力而为,请皇上示下。”素贞拱手,身子微微前倾。
“哈哈哈哈…好个谦虚的状元郎,朕问你,人究竟能否长生不老?依你看以这道家学问该如何为之?”世宗捋着胡须,静候下文。此言看似随意,实则大有深度。众人不禁为状元捏了把汗,世宗所问,你若答不能长生即会触怒他,但你若答可以,则又将沦为趋炎附势之徒,可谓进退两难矣。
素贞略微沉思,不卑不亢道:“臣以为道之所存,其根本乃为生,静而修身,顺乎自然方为佳策。是故此所为道之本。”
世宗还未言语,一直沉默的国师却抢先一步反驳道:“照你这么说,顺其自然就能长生不老了吗?哼,我倒是认为要想长生不老,就该摒绝一切外来因素对生命活动的干扰,求得身心的解脱。道家要学习神仙长生不老的修法,如果不懂明心见性,是无法谈修神仙长生不老。明心见性是心灵的修为。假设人们修长生不老之道是个圆,明心见性是属于一个圆的一半,身体方一面是长生不老的另一半。两半合起来才能成功一个圆、才完整。
素贞昂首,毫不避让驳斥,“老子云:人法地,地法天,天法道,道法自然。人的一切都应该顺应自然规律,要不悖天地之理。”
世宗听毕,登时大怒,他倏然自龙椅起身,“冯绍民!你竟敢说朕悖天而行。”
素贞垂首,默不作声。她无话可说,世上本就无长生之法,若硬要求之,即是逆天。气氛一时有些紧张,丞相忽然站出,打圆场道:“恭喜皇上,贺喜皇上”
世宗还在气头,没好气道:“喜从何来?”
“状元公博学多才且善辩务实,您该高兴才是。古有魏征谏唐太宗,今您得一贤臣实在可喜可贺,倘若皇上因此而斩了状元,恐怕我朝就要失一良才,请皇上三思。”
朝堂上下一片寂静,鸦雀无声。世宗沉默半晌,突然放声大笑,道:“哈哈哈…果真是江山代有才人出,好!来人给状元赐酒。”
素贞还未弄明白是怎么回事,皇帝喜怒无常的变化让她应接不暇。太监已端着檀木盛盘递上酒盏,素贞还未触碰到酒杯,就被从天而降一物强行夺走。不管是何,素贞当仁不让,当即同它展开抢夺。世宗默默注视这一切,并不阻止。他倒要看看这个状元有何本事,够不够资格做天香的守护神。
她看清已愣住,又是她!她竟会出现在这种地方,难道…
天香并不退让,二人大打出手,一番争斗后,她捏准木盘一侧,素贞则抓住另一端。两人同时发力,盛盘断为两半,美酒如数敬献空中。
“好,香儿…哈哈哈…”世宗拍手称快,自己果然没看错人。新科状元文武双全是个难得的人才,此子一定不能放过。
天香欣赏的看着素贞,他是第一个敢在这宫里同我动手的人。好,够气魄,本公主喜欢。而素贞听到世宗口中那一声香儿就傻掉了,她竟是天香公主…想不到…竟是这样一个女子。她也冲天香回去一抹微笑。
天香赞赏同时又不屑。“听说你是状元,那我考你个机智问答题。嗯…这世界上比乌鸦更讨人厌的是什么?”
素贞沉思不语,她得意道:“怎么样猜不出来了吧?”
“唔…是乌鸦嘴。”素贞指着天香嗤笑,满是戏谑。
“你!”天香欲动手,却被素贞止住,愤怒不已。她恶狠狠瞪着她,这个男人真讨厌!素贞却冲她挑挑眉,似是挑衅似是调戏。天香恼怒也只得原地跺脚,谁让自己技不如人。
看着俩人眉来眼去,倒令世宗很高兴,看来这驸马非冯绍民不可。他清清嗓子道:“咳咳…香儿,马上就是你生辰,朕要为你招一个天下最好的驸马,今日适逢新科三甲如此优秀机会,千载难逢。朕决定为你来个比武招亲。”
“父皇,我不要做第二个冯素贞!”天香无辜的望着世宗,她的话灼痛了素贞。第二个冯素贞…呵呵…公主…第二个冯素贞恐怕不是你想象那般简单。
“胡闹,香儿休得胡言乱语。”喝住天香,世宗又笑眯眯看向东方侯,“皇弟,朕记得胜儿似乎还未娶亲,那就叫他一起来凑个热闹吧。”
“是,臣弟这就差人去叫。”
“那众爱卿则遂朕去看一场好戏吧,起驾。”
(二)
演武场
东方胜、李兆廷、刘长赢已然自信满满,第一局刘长赢对李兆廷,第二局由她对东方胜。第三局胜者相搏。素贞舒了口气,方才还在考虑若是她与李兆廷对阵,倒真不知该怎办好了。其实李兆廷早已暗许丞相之婿,此时比武招亲,无非是充数,图一热闹。
素贞坐在观众席,瞥见东方胜同日前李兆廷一样,眼光不断往她这里扫视。她无奈,生得这幅皮相真是最大祸事。
对付手无缚鸡之力的李兆廷,刘长赢不费吹灰之力就将他挫下阵来,潇洒的步入上座,等待新一轮挑战。
轮到素贞和东方胜,他们各自占据一方,向对方抱拳施礼,便开始。素贞并未打算做驸马,只一心退让。东方胜虽愈战愈勇,可招招无害,可见他并非真心想要胜出。难道他也不愿做驸马?还是…思索间已过百招,素贞并不想拖延,打算伺机而动,当及早脱身才是。
世宗高坐看台注视这一切,眉头紧蹙,一脸不悦。这个东方胜,到底想做什么!想抗旨么?他不自然的咳嗽一声,东方胜呆立片刻,突然向素贞杀去,她猝不及防只得飞起一脚做最基本自我防卫。不想踢中,东方胜竟躺在地上痛苦呻吟,遂后爬起抱拳,“状元功夫了得,东方胜甘拜下风。”
素贞也只好施礼道:“东方兄武艺高强,绍民不过是侥幸罢了。”她凝眉,方才那一脚,在外行人看来似乎很重,实则很轻。别人不知她可洞悉,这事有些蹊跷。看着东方胜同世宗那喜形于色的笑容越发觉得自己掉进陷阱,她登时冒出一个大胆的想法,驸马…会不会是我?一想到这,冷汗即止不住冒出,看来第三番无论如何也不可胜。想虽如此,但上场后她便后悔。
锣声响起,预示第三场比试开始,也是关键一场比武,它关系到公主的终身大事。双方未动,刘长赢居然掏出一把匕首,对素贞拱手,“冯兄!我不能做驸马,我若是做了驸马只能以死敬孝。”
素贞笑,“你这是什么话,做驸马该是喜事,谈什么以死敬孝?绍民愚昧。”呵,你不能做驸马,我又何尝不是?你尚为男儿身,有所过去。我呢?倘若洞房花烛,传出驸马是女子该是皇家多大耻辱?天下人当如何看待皇上公主?怕是必传为笑柄!
刘长赢苦着脸,“冯兄,你有所不知,我母亲很明确告诉我,若是我做了驸马,便自己了断吧。我不能不孝,所以冯兄…”
“无需多言,胜负乃天定,我亦不想做驸马,那刁蛮公主谁喜欢谁娶好了!来吧,刘兄,你若是退缩,就是陷绍民于不义。”
刘长赢左右为难,收起匕首。不知如何时,突然,一股力量驱使他胡乱向前挥去,身体完全不受控制。招招狠毒,直逼扼要。素贞惊愕,好你个刘长赢,口口声声说不做驸马,还不是如此。你这般,莫要怪素贞不留情。
刘长赢则是有苦难言,他声穴被封,只能任由自己身体这般胡闹。一会儿功夫下来,素贞察觉出不对,他刘长赢几时有这般高武功?竟能与我不相上下,甚至在我之上,我倘若略微松懈即会他所伤。奇怪!难不成日前妙州招亲他是有意掩饰自己?没有道理…那他作甚还要同东方胜争你死我活?素贞百思不得其解。正此时,世宗亦是火上眉梢,焦急不已。奈何怎么暗示,场上人皆无反应。他微怒,好你个刘长赢,当真不怕朕斩了你!若朕失了状元郎,定拿你问罪!
素贞稍不留神,刘长赢直击过来,她一个凌空翻过二人调换了位置。这倒让她看清一件事,原来他并非武艺高强,而是有幕后操纵者。
她运起内力,一道剑气击出,那人倏然收手。刘长赢也随即无力趴在地上,“多…多…多谢冯兄。”
素贞并不看他,凄凉道:“看来这下地狱的事注定该我来做。”
世宗大喜,迫不及待高声道:“好好!哈哈哈…状元当选!”
太监公布的一瞬间,素贞明白了什么,这似乎是策划好的…看似简单的一个局,想这背后该是多大指使者。心底燃起一丝恐惧,自己日后真该小心。
正准备离去时,半路杀出个朱天香。她飞上比武台拦住去路,心下想道,想做我的驸马先问问我手中甘蔗答不答应。她大呼,“父皇,我要同状元比武,若是我赢了我就不嫁他。若是他赢了,就可以不娶我!”
世宗不允,怒道:“胡闹!比倒也可以,不过不能依你!规矩朕来定,若是状元胜出就算了,若是你将状元打败,那就必须招为驸马!”
天香不满地望着素贞,见他正在凝视自己,眼神深邃殷切,暗含忧伤。她生出些许异样感觉,这眼神好熟悉…仿佛看到当初妙州的冯素贞,太像了。若他是冯素贞,还可以考虑考虑让她做自己的侧王妃,但他是冯绍民!是男人!这就注定他的宿命!
素贞叹气,公主…你又何尝这般,可惜你太天真,倘若这一切是早已策划好,你我又能改变什么呢?
锣声再次响起,素贞仍旧立在原地,“公主,你若是不想绍民做你驸马,你自己下去即可,慢走,绍民不送。”天香不屑道:“想我下去?没门!有本事你把本公主打下去啊!哼,你以为本公主稀罕你么?你这个人不没热情,没激情,不像男人也不像女人,一碗白开水没味。”
“哈哈…我倒是很喜欢公主呢,像你这种富贵闲人,绍民求之不得。”素贞不似方才那般沉冷,反而多了几分幽默。
“少废话,吃本公主一记甘蔗!”天香出手毫不留情,似是恨极了她那张脸,几次都想以鞋底同她俊俏脸颊来个亲密接触。素贞躲闪灵敏,天香打不到只得干着急,好不容易接近,她一抬脚,却不曾想被素贞抓个正着。她调戏道:“想不到公主还是三寸金莲~”
天香一阵脸红,“冯绍民!你这个混蛋,放开我!”
“我若是不放呢?”
“你!你耍赖!本公主要杀了你!”
“公主,是你偷袭我在先…为何每次都如斯不论于理?”她无奈,满面笑意松了手。
天香退后几步,蹲在地上捂着脚腕。“哎哟……”
“公主,你怎么了?”素贞疑惑不解,她方才并没有用多大力气,难不成她又想耍什么花招。
“我…你…你害我扭到脚了。”天香委屈,只顾低头按摩脚裸。
群臣皆面面相觑,这算怎么回事?素贞迟疑,犹豫再三,终是走上前去。蹲下,扳过她扭伤的腿脚,开始推拿起来,“公主,是绍民不好,对不起。”
天香心顿时被柔了一下,脑袋闪过几个零散画面,但却拼凑不起完整,这一幕似曾相识。其实素贞猜的不错,天香其实并未受伤,引他过来不过是想耍花招。但她甘愿上当,只因当时妙州,她与她素昧平生,她却相助于她。但,这就够了。这份情她铭记在心。
天香迟迟未下手,眼前的男人此时正因她受伤为她推拿,叫她于心何忍。但一想起他即将做她驸马,气便不打一出来。她努力驱赶走脑袋的胡思乱想,提起甘蔗,闭上眼睛狠狠挥了下去。
鲜血顺着素贞额角流下,与此同时,天香感到脚腕上力道一滞。她睁开眼,撞上素贞难以置信的眼神,顿时让天香觉得自己是罪人。素贞吃痛,却依旧保持着微笑。呵呵…果然不出所料。天香见他笑,甚觉莫名其妙,以为他当选自己驸马,一时气愤,抬脚狠狠踹向她腹部,没想到用力过重竟将素贞踢下擂台…她吃惊地捂住嘴,眼见着底下人摇晃几下站了起来,扯着抹抽搐笑容诧异望着天香,眼中写满哀伤……
太监宣布结果:“公主胜,新科状元冯绍民当选驸马~”
世宗颔首,脸上尽是掩饰不住的喜色,“来人赐驸马玉麒麟一对!”
出乎意料的惊骇消息加上伤痛,使素贞脸色苍白狰狞,犹如母亲去世时那般痛苦…她不知自己是如何离开演武场的,只知从那以后她的生命便不再属于自己。
【第五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