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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一语惊心,道破天机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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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
女孩走后,我随着席南继续沿着街道闲逛。远远的就瞥见了前头有两面幡布,白底黑字,竟是一副对联,上联写的是“算命算运算姻缘”,下联道是“知天知地知乾坤”。
“他真是能无所不知么?”我转头望向一旁神色自若的席南。
“江湖术士,不足为信。”他眼光淡淡扫过那两面白幡,随即又添了一句:“即便真能算准几个,也不过是以泄露天机牟利而已,终究是罪孽深重。”
我有些跃跃欲试,建议道:“未若我们去试他一试,瞧瞧他究竟准是不准,何如?”
他眉头微皱,清冷道:“有何意思,不如不去。”
“去试一试吧,左右我们也是闲着不是?”我仍不死心。
他凝我一眼,许是见我神色坚定,无奈地用手揉揉眉心道:“今日不去试你兴许是不会走了。”语毕抬脚往那处行去。
到了那个小摊面前,只见一身穿道士服的中年男子,微眯了双眼,嘴里念念有词,右手还不断地掐算着,有模有样,我却只想发笑。
“姑娘这是要算何事?”他猛地睁开双眼,我措手不及,嘴角的笑容未来得及收回,只得尴尬地愣在原地。
他明显有些生气,口气变得生硬,淡漠道:“姑娘是要算运势呢……”他说到此故意一顿,瞧了一眼我背后的席南,方才缓缓道:“还是算姻缘?”
我一听顿时耳根发烫,知他定是误会了,也不好解释,急忙道:“算运势。”
他瞄我一眼,道:“先写下你的生辰八字。”语罢,示意我坐下写在他面前的纸上。
我的生辰八字可万万不敢写出来,否则一个几千岁的人站在他面前不得活活把他吓死。只好赔笑道:“实在惭愧,生辰八字竟不曾记得。”
他不相信地白我一眼,约摸觉得我就是来找茬的,脸色顿时有些难看,道:“把手伸出来。”
闻言,我乖乖伸出手去。他不善的执起,开始细细观察起来。只见他表情逐渐由之前的不耐烦变得疑惑不解,再变成惊疑万分,抬头难以置信的看我一眼,语气明显恭敬道:“姑娘稍待片刻。”随即掏出几枚铜钱,闭眼喃喃碎碎念,然后往桌上一扔,待铜钱落定后,他左手开始一颗颗拨弄开来,右手则快速掐算着。
我正在猜测着他会怎样解说,不料他突然从凳子上弹起来,快步踱到我跟前“扑通”一声跪下,沉痛道:“小人愚蠢眼拙,不知大仙下凡,多有得罪之处,还望大仙大人有大量,莫要同小人一般见识。”
万没料到他竟然有些本事,我彻底懵了,坐在凳子上不能反应。
“闭嘴!起来!”身后的席南一声怒斥,硬是让那人再抖了抖,哪起得来?
我只觉得一阵风从身后刮来,席南已经快速将那卜卦之人扶了起来。只见他不着痕迹得迅速朝周围环顾一眼,随即眉目舒缓,嘴角微勾,状似极谦逊地笑着,口中吐出的话语却寒过冰霜:“今日之事你若敢传出去半分,你之前泄露天机所犯下的罪孽必定加倍责罚,你可听清楚了?”
那人颤抖着抬眼看了席南一眼,立马低下头点头如捣蒜,连连应道:“是是是,小人知错,小人知错!”
“坐下!”席南压低声音喝道,见那人慌忙坐下后,方才慢悠悠地从袖中取出几两碎银子放下,脸上笑得如沐春风,道得一声“有劳了!”便唤上我离去。
我跟着他急急离开,眼睛却不时往后瞟去。而那人仍然呆坐在那儿,我很不放心,担忧道:“他若是传出去,我们就麻烦了。都怪我不好。”
席南此时已经换回了他一贯的镇定形容,不见一丝慌乱地道:“你无须自责,他是万万不敢的。”见我还是一脸忧急,便转了话题道:“逛了半天了,你也饿了吧?”
他不说我还没发觉,听他一问,我顿时觉得肚子里百转千回,正欢快地唱着空城计。遂老实点头。
他朝前略一打量,道:“前头有家‘飘香阁’,我们去那处用些吃食吧。”
“哦。”我应道,心中仍是有些不放心。
二
行到那处,只见匾额上三个朴实大方的红色大字“飘香阁”。
随着席南踏进去,里面已经坐了许多人,他们意气风发,高谈阔论,一时间店里热闹非凡。
一个肩上搭着一块毛巾的矮个男子跑上前来,极其热情地道:“客官您这边请。客官要点些什么?客官可要来壶酒?”我忽的想笑,从前席南“仙子仙子”绕的我头晕,现下这人“客官客官”更是有过之无不及。
“你们此处有些什么菜色?”席南淡淡问道。
“哟!客官,那可就多了。我们店里有蟹黄狮子头、青红辣子鸡、香椿拌鸡丝、蒜茸蒸龙虾、蒸山水豆腐,宫保鸡丁、酥炸大虾、白云凤爪、蜜汁叉烧、耗油冬菇……”矮个子开始滔滔不绝,如数家珍快速道来。
亏得一旁的席南及时打断他,道:“三菜一汤,你看着上吧。”
菜很快便上来了,两荤一素一汤,青红搭配,卖相十分好看。我难掩兴奋地道:“看上去好好吃!”
席南看了那菜色一眼,道:“你可能吃辣?若是不能,便重新点两样。”
“能吃辣。从前在,呃,家的时候,歧过就总做很辣的菜。”
“歧过原是你们家的厨子么?”他挑眉问道。
“不是,他是我们家的客人。只偶尔心血来潮才会做菜给我吃,不过厨艺很是精湛!”我想歧过是姨母请来替我医治的,也算是我们宫里的上宾吧。
“嗯。“他点点头,道:“饿了就快些吃吧,仔细菜凉了。”语毕,递过来一双竹筷。
这次我吸取上次的教训,再不敢因为饥饿就没了形象,便拿出平时同姨母一道用餐时的仪态,细嚼慢咽。瞥一眼席南,仍是以那不紧不慢的速度执起碗,给我同他各盛了一碗汤。
半晌过后,从外头进来几个高个头的汉子,一路喧哗着在我们旁桌坐了下来。点完菜,他们高声谈论起来。
“听说那‘婴盗’昨日又去偷窃了婴孩,还未曾满月哩!真真丧心病狂,这已经是他在咱琉金国第三次作案了!”一个声音愤愤道。
“那我们国有婴孩的人家可还能过上安生日子?”一人语气甚是忧虑道。
“有些身份地位的人都举家迁到其余四国去了,留下的普通老百姓除了看紧自家孩子,就没法了!”一人无奈道。
“你说得容易!那‘婴盗’来无影,去无踪。你倒是说说看,他作案这四年多来,平乐大陆上的五国哪个没有花大力气去抓他?可迄今为止,连‘婴盗’的鞋底儿都没碰到过,更甭说捉拿归案了!百姓防,如何防?”
“防不胜防啊!”一人叹道。
我心中震惊不已,世上竟有专门偷婴孩的贼?对面的席南显然也注意到了他们的谈话,只见他竹筷停于半空,眉头紧锁,似在思忖。须臾,他放下竹筷,转身朝那群汉子拱手微笑道:“方才几位仁兄所说的‘婴盗’究竟是如何一回事?我同舍妹平日里极少出门,竟不知有这等奇事。还望仁兄不吝赐教!”
那几人一听有人向他们打听这事儿,更是来了兴致,作出一副无所不知的形容,惊诧道:“这位兄弟莫不是竟连‘婴盗’也不曾听说吧?无妨,你听我与你细细道来!”
顿了一下,那汉子端起手边的茶杯豪饮一口,方才接着道:“那‘婴盗’从四年前的五月份开始偷盗未足月的婴儿。在每国偷十二个月,每次偷盗都定在初一晚上,一晚上不多不少恰恰偷七七四十九个婴儿。最先被偷的是玳水,今年就到我们琉金了。你晓得初一晚上最是没有月亮的,月黑风高,相当阴森可怖。许多人家全无察觉孩子就没了。哎,虽说各国闹得沸沸扬扬,不抓‘婴盗’誓不罢休,可是这许多年来竟是从未发现一丁点蛛丝马迹,丢失的几千婴孩也自此没了音讯,哎!”
“那些婴孩被盗之时竟从不曾啼哭过么?”我皱眉问道。
那汉子偏头看我一眼,怔楞了一下,随即不自然地转头说:“从不曾啼哭,我们都怀疑那‘婴盗’使了什么妖术。”
“那‘婴盗’指不定就是什么妖怪哩!纵是平日里再好哭闹的孩子被偷时都不曾出过声儿,这不是妖术是啥?”另外一人接着道。
“笑话!这世间根本没有妖魔鬼怪!”一个极其自负的声音从另一桌传来,我循声望去,竟是之前在糖人铺前碰到的那一行人。出声的是那锦衣男子,方才没看到他的容貌,此时一瞧,只见他墨发高束,面如冠玉,棱角分明。一双眼睛浓黑深沉,给人一种强烈的压迫感。他身边笔挺地立着那名墨衣女子,原以为与人做侍卫的女子长得应是极彪悍魁梧的,然眼前这位眉目清秀,身量婀娜,若非那双眼睛极为锐利森寒,很难让人想像她是个随时可以与你刀剑相向,取尔性命的女子。而那名唤卫迟儿的姑娘此刻正两耳不闻窗外事,专心致志地吹着碗里冒着热气的汤。
“认为这世上有妖魔的人分两种情形。”那锦衣男子挑高眉头,扫一眼那汉子,轻蔑道:“一,做了亏心事,心中有鬼!二,胆小怕事,愚昧无知,一应自己无法解释的事皆推脱到鬼神之说上,以求心安。”语罢直直地盯着那汉子,以一种挑衅的口吻问道:“只是不知,你是何种情形?”
“你如何知道这世上就没有妖魔?”我见不得他一副高高在上欺负人的模样,瞪着他大声问道。
他显然不曾料到竟然有人敢质问他,眼光朝我撇过一眼,冷哼道:“在下可从未见过。在座各位有人亲眼见过么?”语毕,扬起下巴,微敛了眼环顾四周。
人群先是沸腾了一会子,接着便沉默了,诚然,他们是万不可能觉着自己见过的。三界分明,无论仙魔,轻易都不会在凡人面前显露真身,这是仙魔两界心照不宣的成规。是以凡人即使是见着了也断无察觉。
“事不目见耳闻,而臆断其有无,实非明智之举。”席南执起茶杯,极悠闲地啜了一口,状似无意地道。随即抬眼问我:“用好了么?”
我朝他点点头。
“嗯,那便走吧。”他语毕缓缓起身,领着我目不斜视地从那锦衣男子身边缓步离去,留下那男子一腔怒火无处可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