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笑忘浮生千般愁》落月西

10、玲珑妙人，羡煞黄莺儿

　　一

　　出了“飘香阁”后，我与席南行至一处湖畔。

　　湖面水平如镜，堤上杨柳依依，给这炎炎夏日平添一抹清凉。

　　“‘婴盗’之事，若是凡人所为，我们自是不管。然唯恐是仙魔二界中有心之人的伎俩，那便不能放任了。”席南停下脚步，盯着平静的水面道。

　　“是何人所为你我如何会知道？”我仰头问他，阳光有些刺目，在他的发梢碎成点点金光。

　　“照方才那几人的说法，‘婴盗’犯案极有规律。我们先去之前的四国寻了丢失婴孩的具体特征，找出他接下来会去的地方，守株待兔。人为与否，自有定论。”他自信道。

　　“如此我们便要在下月初一之前找出这个规律，否则又会有许多无辜婴孩会遭到迫害。”我一念到那些失去孩子的母亲伤心绝望的样子心中便极不是滋味。

　　他转头看我一眼，道：“那些都是人界之事，你我无须顾虑。”

　　“并不是我又干涉人界之事！”我争辩道，心中对他的无情很不满，语气有些不善道：“锦兮姑姑曾说过，对于一个母亲来说，世间再没有比孩子更为重要的物事。失去了孩子那便是生生割去了她们的命！你也是有娘亲的人，你怎能忍心看到那些母亲痛不欲生？”

　　他眼神忽的变得有些暗淡，转过头盯着湖面半晌不语。我只道自己话说得太过了，很是自责，嗫嚅道：“我，我并不是说，我……”

　　“走吧。”他收回目光，打断我。

　　我不知他要去何处，又不好意思开口问，只能紧紧地跟着他。

　　一路上他也不说话，我们之间气氛很是尴尬，我几次想开口道歉，却又不知从何道起。心中很是煎熬，只觉得堵得慌。

　　不知觉中竟走了神，待我回过神来眼前竟没了席南的影子。我呆愣在原地，一时慌乱异常，心里空落落的不知是何感受，满心满脑子的自责。我怎么可以说如此刻薄难听的话？他生气了，他抛下我了，我真真活该！

　　看着四周来来往往的人，神色各异。容光焕发的，阴云密布的，喜笑颜开的，怒发冲冠的，面无表情的。然没有一个是熟识的。逐渐开始觉得孤单，无助，甚至惶恐。心里只有一个声音在反反复复的问：席南，你去哪里了？

　　“怎的没跟上来？”正当此时，席南声音淡淡地从头顶传来，我心中猛然一颤，激动，欣喜，还有一种失而复得的庆幸，这些突然闯进我脑子里的感觉夺去了我的理智，像是要生生开出一朵花来。我一把抓住他的袖口，低低道：“方才是我不对，我不该说那样的话。我以为你抛下我自己走了。”

　　他愣了一下，随即笑开，剑眉斜飞入鬓，十分英挺。

　　“你脑子里如何会有这种想法？”他甚是不解地问。随即道：“是我害你流落人间，自然不会抛下你不管。方才想了一些事情，便走了一会子神，你莫要多想。”

　　“那你之前去哪里了？”我心中仍旧有些惴惴。

　　“向一名路人打听去何处租赁马车，转过身就不见你了。”他解释道，用手揉了揉眉头，笑得一脸无奈。

　　我这才完完全全放下心来，思及方才的举动，觉得甚是丢人，脸开始发起热来。略一低头，只见双手还紧紧抓着席南的袖口，一副怕极了他再次走掉的情状，立马抓到烫手山芋般急急松开手，不敢看他。

　　“那，那我们现在就去吧。”我结巴道，惊弓之鸟般抬脚跟紧他。

　　二

　　租到马车后已近黄昏。琉金本就与玳水接壤，而我们现在所在的金杏县又是琉金国的边远地，是以那赶车人说只消花上四天三夜也就到了。然即便如此，要连着坐四天马车也不是件轻松的事儿。

　　席南叮嘱我今夜定要好好休息，便早早的带我去了客栈。要了两间相邻的上房，见我进了房门后，他道再去街上购置些途中所需的物品，便出去了。

　　没过多久，客栈的伙计将热水送上楼来，说是席南让他准备的。我浑身都痛，正想泡个热水澡。念到他竟想得如此周到，心中不禁一暖。

　　泡完澡后席南还没回来，七月的天有些闷热，我推开窗户，见楼下有一方小池塘，里头种着粉色芙蕖。叶片田田，花色纯粹。清风低拂，送来袅袅清香，让人心头一阵清凉。我思忖着左右现下也睡不着，未若先下去纳会子凉，待睡意来了再上楼睡觉。便打开房门，正欲踏脚出去，只见眼前一道鹅黄色身影一晃而过，竟是早些时候碰到的那个名唤卫迟儿的姑娘。

　　她本是已经走过去了，此刻却又快步折了回来，像只轻盈的蝶。

　　“你便是今日和哥哥顶嘴的人么？”她扑闪着水汪汪的大眼睛，偏着头问道。语气爽直，没有丝毫恶意。

　　我心中很是惊讶，她今日明明一直在喝汤，并未抬起过头，怎会知道就是我。便脱口问道：“你如何认出我来的？”

　　“我问了周围的人，他们说你眉心画了朵花瓣。我方才撇到你眉心有些红，便说折回来瞧瞧，不想真真就是你！”她欢快地说道，声音清脆娇俏，像只活泼的黄莺儿。

　　“真是好看！”她盯着我眉心，真诚地夸赞道。随即转过眼，用一种几近崇敬的神情看着我，道：“你晓得么？好多人都怕我哥哥怕得要死，在我哥哥面前气儿都不敢喘一下。我哥哥说话无论对错他们就只知道点头哈腰，不敢吱声儿，我最是瞧不上他们的！”她说得激动，两颊微微泛红，十分可爱。

　　“可你敢反驳他，我真是喜欢你！我之前只顾着喝汤也没留意到，等我回过神儿来你们已经走了，悔死我了。说来我们也是有缘分的，我就住你旁边。对了，你叫什么名字？我叫卫迟儿，早迟的‘迟’，是我娘亲起的名字！”她说得很欢快，我只觉得自己不自觉地被她感染着。

　　“我叫夕月。”我笑着，顿了顿，接着道：“也是我娘亲起的名字。”

　　“奚月？名字也好听！”她说着，突地从手腕上退下一个镯子，递给我道：“送给你啦！带在身上可以驱百毒。”

　　我连忙摆手，毕竟和她不熟，客气道：“谢谢，不用了！”

　　“你莫要推辞！这又不是什么宝贝，你就收下吧！”她说着微扁了嘴，三分委屈，七分灵动。

　　我觉得心里忽的就变得很柔很柔，再不忍心拒绝。便伸手接过，敛了眼道：“如此，便多谢了。”本想也送她一样东西当做还礼，然这趟出来得匆忙，身上除了那六颗赤涟果别无他物，而赤涟果又是灵镇的东西，不敢轻易给人。只好讪讪道：“我身边没带什么东西，真不好意思。”

　　她愣了一下，继而大声道：“我送你东西又不是要和你换东西，你给我我也是不会要的！”

　　嗔怪的瞪了我一眼，又立马变回之前的热络，道：“还有，我跟你说，我哥哥虽说面上看来很凶脾气臭，但是心眼并不坏。你也不要为今日之事介怀，他只当时觉得失了面子，过后并不会在意的。”她信誓旦旦，许是怕我不信，拍拍胸脯道：“真的，你相信我！”

　　“嗯，我信。”我连忙朝她点头，怕她再发个什么誓来。

　　“哦，你这是要出去么？”她似是大梦初醒一般，急忙侧身让开，又道：“你若是闲着无聊就来找我吧，我给你讲故事！”

　　“好。”我笑着道，心里并不认为自己会有机会去听她讲故事。除了白姐姐和歧过，我还是不敢与人太过亲密。

　　“那我就先回房去了！”她说完朝我挥挥手，转身雀跃着进了门。

　　我拿起手中的镯子细细观察，它是用多种不知名的草编成的，整体呈淡蓝色，中间零星的夹杂着黄白两色，十分别致精巧。我没来由的喜欢上了，便套在了手腕上。

　　三

　　下楼往小池塘行去，还未曾走到便觉得清风习习，花香暗萦，不禁加快了脚步。

　　一路上只顾着陶醉在这片清凉天地里，也不曾抬头看，待行至池边欲抬头赏花时，整个人顿时石化了。卫迟儿的哥哥此时正背对着我笔挺的立在池边，而他那女侍卫竟没在一旁。我原本想趁他没注意转身逃开的，不料他听到声响在我抬脚之前已经转过了身。

　　我只好尴尬地立在原地，傻笑着道：“你也来纳凉啊？好巧，呵呵。”

　　他瞥我一眼，眼中闪过了然的神情，口气倨傲道：“我并不认为有多巧。指不定是何方妖魔鬼怪暗中作祟也未可知。”

　　我胸中苦闷，卫迟儿不是才说他哥哥不是个记仇之人么？我不知道该如何接话，只好沉默。

　　他见我不答，以一种凉凉的口吻道：“姑娘便纳会子凉，在下就不奉陪了。”语毕迅速离去，在我面前掀起一阵疾风。

　　我只觉得这个凉纳得有些过了，此刻浑身都泛着森冷凉意，风一吹，须臾便激起一大片一大片的鸡皮疙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