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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十.冷香。 ...


  •   梦里我闻到冷冷的香。
      我睁开眼睛,这谷城的离宫在清晨还很寂静。冬日飞滢的雪光慢慢从窗外那没有颜色的世界投照进来,被寝宫里昼夜燃烧的暖炉与火盆逼退在殿角,象是穿着白袍的人。一时间我不想移动身体,被褥里的温度让我觉得自己仿佛是昨日才降生的婴儿,象同刚出生那样包裹在柔软的锦缎里,对这个世界来说陌生而无害。我会得到毫无情欲的温柔的吻,落在柔嫩的颊上。那是曾经被整个世界爱着的记忆。
      昨天诸儿动身到姑棼离宫去打猎,我们在谷城已经过了一月不问人世的生活。在糕或是别的地方,恍然间八年过去了。其间发生了许多的事,比如他终究为忽报了仇,并成全了父上的遗愿,使纪国臣服。一切都进行得很顺利。自从王姬七年前病逝之后,我们就象是真正的夫妇那样生活着,不可思议地幸福地活着。虽然我清楚这幸福来源于可怕的禁忌,残忍的谋杀,与命运不自量力的交易,是触怒着一切神灵,忤逆着一切人伦的惊世骇俗的罪孽,但它已占据了我的一生,我依然深深珍惜着它。而且后悔是枉然而愚蠢的事——因为枉然,所以愚蠢——是我断然不会设想来烦恼自己的。只是八年来我一直恍惚地做着一个梦,梦里我身处一个燃烧着的宫殿,火势凶猛,无路可逃。叫人窒息的灰烬与火星是这个梦凄美绝望的象素,整个世界渐渐被侵蚀成脆弱而焦黑,带着耀眼金边的废墟。我站在那里,看着巨大的椽梁轰然倒下,掩住了通向外界的大门。我发誓,此刻在梦里我并不惊慌,或者根本没有时间供我渲染那种虚弱的感情,我只是看着火场深处,已经被毁灭的火场深处。我知道那里曾经有两个人,两个昨日还爱着我,对我尽力微笑的人。而他们属于过去,他们已经属于消亡。不,我对着可怕的火焰叫道,放过他们!我愿意用自己来交换他们的生命。炽热的空气来传来几声空洞的笑声,他说太晚了。一切都太晚了,或许从来不曾及时过。那个声音低低地说,不要假装你无所畏惧。你其实怕着许多东西,因为你爱着他们。但你不能用自己的生命去抵偿,那原本由不得你。抓紧时间体会他们的逝去所带来的悲伤吧,文姜。不用多久,无论你的意愿是什么,你也都将葬身在这里。
      那象是轨的声音吗?梦醒后我问着自己。可是我已经不记得了,也许那只是命运的口音。他借助被我杀害的人,借助我加诸在他身上的不幸,在深夜里发出这样直入心扉的恫吓。但我无法控诉命运的狡猾,因为他给过我幸福,渺小而叫人难忘,宁愿用多次的死亡去换取的幸福时光。四年前的祝丘,曾经见证了其中的极致。
      那一年诸儿想起了我们的父亲,以及他临死前对他说过的话。那个赋予我们联系又无时不在试图割断它的死者,曾交给他三枝金箭,叮嘱诸儿完成他未竟的复仇,消灭纪国。很奇怪他没有用他最后的一口气来警戒他寡廉鲜耻的子女,或许临死的人是最通达不过,知道让我们在他的坟墓前恨他对大家来说都是一种不必要的记忆。于是他没有说,许多年过去我和诸儿终究是把他的可怜处看穿了,仿佛直接看到那副早已腐烂的皮囊里,被过度的恐惧损坏了的心脏。我答应了他,要为他做这件事。那天早上诸儿谈起这个话题的时候,我看见他眼角浅浅的鱼尾,纵横写着让人安静下来的责任感。
      他终于到了这样的年纪。更多的时候我们把手握在一起,仿佛无意间缅怀起昨天。即使那昨天辜负我们的,是那么多。
      纪国一定会向鲁国求援,到时候同一定会来的。我说。
      那就让他来。诸儿看着窗外的木槿花在淡青色的风里慢慢摆着抽芽的枝条,突然向后伸出手,在肩头上按住我为他系穿铠甲的手。父仇子报,这就是我出兵的原因,如果他能阻止我,也许能体会到做一个父亲是多么的艰难。
      他什么都不知道。
      是的,那么这艰难就纯粹是我一个人的了。他露出疲惫的笑容来,拍拍我的手背,顺从地让我继续为他整理戎装。但他的后背是那么僵硬,当我把手放上去的时候,他好象一匹跑久了的骏马被烙印一样,几乎完全被击溃在我的掌心里。我想不出什么话来安慰他出征前的紧张,即使我知道那紧张不是来自即将燃起的烽火,而是他要在沙场上与自己从未谋面的儿子相见的震撼。那也是我的孩子,每月我收到他的信,还有丰厚的赡养,但他不肯来这里看我。他说我想念着你,母上。可是他的想念唯一可能终结的地方在鲁国的都城,那一片我发誓再也不踏上的土地,于是他的想念和多年前我的一样,是无用的了。
      我开始写给同的信。信里我说,你无须顾念你母亲的故国,也无须顾念你的舅舅。可是你要顾念你的士卒,他们很可能在齐国强大的复仇军团前永远丧失回到鲁国的希望。而这场战争的名义不过是这乱世里别人的仇恨。你是个聪明的孩子,同,并不需要我指点更多。
      我发出信的时候同已经率领着军队赶往纪国了。他读到信的时候甚至已经到了滑地,还差一步抵达真正的战场。我的理由听上去很虚假,我知道,但那的确是一个配得上同的谋略的好理由。他原地驻扎,犹豫了三天,然后率着大军浩浩荡荡地往回走。接着诸儿攻陷了纪国的城池,把这个风雨飘摇的小国纳入了齐国的版图。
      我觉得我再也不亏欠他了,文姜。他写给我的战地密函里写着这样的话。我实现了他的遗命,为此我可以好好生活。亏欠是不能相互抵消的,他是一个残忍的父亲,我们却不再是忘恩的儿女了。
      他真心实意地为自己的战绩而高兴,这种喜悦与多年前那种盲目的对胜利的狂热两不相属,我把脸埋在他散发着血腥与泥土气味的盔甲上,似乎觉得自己的灵魂一直是随着去,现在才附着他回到我的身边。他明亮的眼睛闪出依稀的孩子气,一把将我拉上了马,恍然间,我记起了十五岁那年去临淄城外山麓的心境。
      我要大犒齐军。他在我的耳边说,你是女主人,你就是齐国的王后。和我一起去,站在那高台上,为那些勇敢的人们主持盛大的祝酒宴。让他们为你欢呼吧,我是乐意听见那些排山倒海,心底的声音的。
      他顿了一顿,继续说道。我知道你一直在和同通信。写信让他来,来祝丘。你是能够做到的,是不是?
      是的,我能。当晚我在他的注视下在竹简上写了一句话。同,来这里看看你最亲的人。
      接下去的一切就好象在梦境了。那个我向命运挑战,用所有的奇迹孕育的孩子在八年之后,重新站在我的面前。他尝试呼唤我,天性里对我这个母亲的温暖与亲近浮现在那张神似诸儿的年轻俊逸的脸上,我只觉得自己的灵魂猛地被涤荡了。这种彻骨的涤荡把我对这场重逢其他的细节都差不多忘却,我抱着我的儿子,好象他从出生时就从我的手中失落了一样。他在我怀里抬头看见了诸儿,电光火石间,我看见这两个男子的眼神间有什么东西碰撞了,燃烧了,那光芒淹没在我的眼泪里,象是寒夜里悬挂在冰蓝海面上的天狼星,天空与海底原本是同样心碎的颜色,天地间只有我看得到。我已经习惯秘密的煎熬,可是他们今生今世的第一次相见却好象把我这辈子的坚强都用尽了。
      短暂的迟疑之后,诸儿不加掩饰他对同的疼爱。他把战胜得来的辎重与绢帛都送给了他,而同也没有拒绝他的好意,甚至渐渐看不出勉强应酬的意味。也许同没有意识到,他们之间有着真正的父子间的亲昵,白天一起骑马出猎,深夜一同赏月饮酒,这些在远远的我看来,就象是一场天荒地老的幻觉。但我清楚那不过是对自己的愚弄。虽然合家团聚如今看上去很好,但也只是看上去罢了。在同纯洁的心里,这仅止是一场标志齐鲁修好的会晤,即使感到诸儿对他不可抗拒的莫名吸引,他也会认为那是甥舅之间生来的默契。比起诸儿端起酒樽时为了掩饰高兴而微微颤抖的手,同的表现里多带着一种无恶意的慧黠——他把姿态放低了,到祝丘来亲近他的母族,这原本就是可以赢得孝名的事。我为这样揣度同感到难过,不仅政治威胁到了我们母子之间最简单的那种信任,或许在同清澈的眼睛里还有什么东西隐隐刺痛着我。他是带着一种宽恕的感情而来,在风闻了他母亲与舅舅的暧昧多年之后,在猜疑了他父亲客死他乡真正的黑幕多年之后,他来到祝丘,把脸埋在我的膝前,说他原谅我。可是这年轻的孩子并不明白,他并不具有宽恕罪恶的资格。他本身正是由这罪恶凝结而成。我想他实在是太天真了,把善与恶的定义看得太天真。我不介意再用一个错误来施以小小的惩戒,让他在重演我的故事中真诚地为我微笑与哭泣,这将是命运对我所谓的补偿。
      同,你该娶妻了。在融洽的宴席上我提出,你的舅舅新生了一个女儿,及早下聘。
      笑容在这两个男人相似的脸上同时凝固住了。她还是个婴儿,母上。同说,她还太小。
      等她二十年。我淡淡地说,对于一桩美满的婚姻来说,这种程度的等待并不算什么。不等他继续犹豫,我就象一个真正专制的母亲那样站起来,敛起了笑容严肃地俯视他。在这二十年里,你尽可以留恋在那些燕赵美女的怀抱里,但是我有预感。这辈子你能够爱上的,只会是那个齐国来的女子而已。
      那天晚上诸儿异常的安静。黑暗里他一个人走向窗口,把窗子推开了,深沉夜色的背景把他衬得格外消瘦和落寞。我想着那出征前夕他后背叫人心疼的触感,默默地走过去,从身后再一次拥抱住他。清冷的空气把他的发撩动在我的额前,我手上一紧,一滴灼热的眼泪在我的手背上站立不住,带着珍珠的色泽,滚下去了。我觉得很幸福,文姜。他低声说,我的幸福从来没有那么完整过。但你不应该让同重走一遍我们的路。
      那条路通向死亡,可什么路不是呢?我说,我不要那艰难永远都是你一个人的。
      他把脸垂下来贴住我湿了的手背,我感受他的肌肤依然并不苍老,被眼泪润泽着,象冰冷的丝。可我不会把它分给你,也不会分给同。他说,我宁可把它独自带进坟墓里。
      这不是我们第一次讨论死亡,但寥落的星子在遥远的天空上晃着我的眼睛,璀璨得叫人畏惧。我的天空从来都不是玫瑰色的,只是时间久了,我对它就象对这个世界其他的存在一样毫不在意。我和诸儿都不年轻了,再也没有太多的气力去应付人世间的戕害与践踏。我们坚持着一场战争,却不知道什么才是战胜敌人的标志,抑或说连敌人是谁也很茫然。如今战局已逐渐平静,我仍然算不清得失的比量。但另一方面,我们又不太老,诸儿只是到了一个把沧桑和英俊混淆了的年龄,说不清是因为沧桑而英俊,还是因为英俊而沧桑。玉玦上的话一度看上去只是一则关于时间的迷人谎言,但在这个安静湿润的夜里,它似乎离兑现并不太远。
      那个夜晚过去四年了吧。可我依然那么清晰地纪念着它,把它同另一些重要的场景一起保存在心里,在这样寂寞的冬日清晨,随意拿出来想一想。雪光更亮了一些,暖炉里的火焰嘶嘶地燃着余烬,这个宫殿似乎也在渐渐苏醒。我该披上衣服到庭院里走一走,让新鲜空气洗濯我过度的思虑。但我只是拥着被子坐起来,看着门口。我仿佛知道纨素会带着那个消息,慢慢走进来的。
      公主。她踏着没有声音的步子,朝我走了几步,停住了。那张曾经青春美貌的脸上有着陌生的表情,好象在竭力控制某种强烈的情绪,她用几乎失控的最温柔的声音对我说。公主,他们叛变了。
      不知道是谁打开了窗,外面呼啸的寒风把我的战栗冻结在最初的平静上。纨素继续说道,就在姑棼的离宫里。大夫连称和管至父作的乱。
      我不关心的不是这个。我说,端详着纨素的神色,听到自己的声音缓慢而坚决地挫伤着我的意识。你只需要告诉我,在这场叛乱里,他是活着,还是死了。
      这个命运的使者并没有立即回答我。那种陌生的神情渐渐失去控制,我有些恐惧地看到她先在嘴角噙上了一个莫名的怪异的笑容,接着那笑容象流沙一样迅速垮掉,纨素终于象个孩子般失声痛哭起来。他杀了彭生,我一直恨他。可是没有他你怎么活?纨素跪倒在地上,抬起满脸的泪水望着我,那种悲怆与不安象个巨大的旋涡,裹着刺骨的风,瞬间把我吞噬进去,来不及再呼吸一口气。是的,她说,他死了。
      死了。我看见风吹熄了暖炉里的火,有青烟如舞者跳到高潮时猛然抖开的裙裾,黑暗深处的绚烂一下子释放出来,然后慢慢飘动着透明的边缘薄薄地落下,使我所有的思绪都陷在这无色无形的桎梏里面。这种与末路不符的意境让我觉得这一切也许只是我无稽的梦。冬日苍白的雪光。又哭又笑着的纨素。千里外的叛乱。还有,他们把诸儿杀死在离宫里。
      但我诚然是身受过那么多次的死别了。我知道这是真的,没有什么力量可以挽回的真实。命运之神早就说过,总有这么一天,他会用最彻底的手段,把我们分开。如今他选择把他带走,只留下沾染他血污的空气给我呼吸,埋葬他尸体的土地给我立足,那他实在是不肯对我宽容一些。他明白用什么来撕裂我的心会是最有效的,并巧妙地以轨的遭遇作为范本,让我所爱的人最终死于非命。
      如果再见是注定不能再见的,那么绝望本身并不会绝望。我没有时间准备丧服,或许心头的缟素却从八年前开始便不曾卸下过。我就穿着一身暗红的衣服,登上了驶往临淄的马车。颠簸的旅程中我依然没有泪水,因为我知道我将有整整一辈子,在没有人的地方尽情流淌它们。纨素告诉我更多的细节,这是一场精心策划的阴谋,策划与收益的人都是即将在临淄称王的公孙无知。他原本正是这样的一个贼子,很久以前就想颠覆诸儿的天下取而代之。这是可以预料到的,只是诸儿姑息养奸,贻虎成患。这幕天翻地覆里只有一个事实叫我震惊,一个女人。菀。她做了内应,条件是无知即位后娶她,立她为夫人。
      当我终于站在朝殿前,华美壮观的齐宫依然对我展示着暌违已久的故国风范。这里果然已经没有他的气息,就好象父王的阴影不会滞留很久一样。宫殿象是惯于送往迎来的女子,善于遗忘,善于代谢。我看到殿内宝座上意得志满的男子的笑脸,向前跨出一步,殿前执戟的守卫用明晃晃的利器把我阻挡住了。你以为齐国的天变了吗?我抬高了头,冷冷地说。可是你用兵器威吓着的,依然是这里的公主。
      那年轻的卫士有些退却。这时候无知在殿里喊道,快请她进来。我听到他依然邪狞的虚伪的笑声。她是来庆贺我登基的。
      朝殿里的大夫们被他们新君的话骇了一跳,纷纷回过头来看我。我从他们之间穿越过去,走得越近,越看清无知得意的,放肆的笑容。我知道你会来的。他说,把眉毛挑高了,饶有兴致地看着我。我想你一定还记得当年我对你说过的话。我说他的一切都会是我的。他换了个姿势在王座上舒服地倚靠着。文姜,千万不要意气用事。我衷心地希望你不是来找我复仇,而是想和本王好好讨论一下当年的提议。
      我来这里,的确不是为了复仇。我说道,看到他满意而期待地点着头。甚至,我不是来找你的。
      不是?那又会是什么?他疑惑地直起身子,我看到那张被过度纵欲而摧毁的脸上闪出贪婪而狡猾的神情来。
      我把眼光转向他右边的人。穿戴着簇新的国君夫人的礼服,菀的脸色从我踏进这朝殿开始就很苍白。我注意到她依然不自觉地绞着手里的鲛帕,整个人蜷缩在盛装下显得格外瘦小。但她显然也想表现得勇敢一点,她抬起那双野性的眼睛,我看见那里的神采已经不见了,她象是一个被精心打扮的破旧人偶,虽然维系着光彩的表面,可是内在已经腐朽。她听着新任丈夫的每一句话,禁不住她前任国君情人的逼视。我们之间能够争夺的人已经死了,可那反而加深了她的恐惧。最后她终于用虚弱的威仪开口说,殿下,莫非你是来找我的?
      我只想和你说一句话。菀。我心平气和地唤她,抬起手指着王座上的无知。我只是来告诉你,这个人比诸儿。我怜悯地望定她,摇着头。远远不如。
      诸儿负你,是你不幸。但你给那种男人有机会负你,却是你愚蠢之极。
      她瞪大了眼睛看着我,维持不住最后的一丝笑容。我看见她单薄的肩头微微颤抖,凌乱的帕子掉在了脚边。你是要后悔的,菀。我在心里说,所以我不用惩罚你。你自己会惩罚你自己。
      抛下她,我转身往殿外走。我要回鲁国去。虽然我曾经发誓只在齐鲁交界的地方度过余生,但既然我已经打破了其中一个禁忌,那么完全违背它也就不再要紧。我要守在同的身边,辅佐他治理国家,在我不再有转机的生命里等待叛徒们的下场。或许我不会让自己很孤单,我也不能让自己很孤单。诸儿已经把所有的艰难都独自背负到地下去了,昨日只是一些无望的回忆。我这样想着,从齐宫前长长的台阶走下去,眼光落在一鼎青铜的香炉上。香炉是为新君即位点起来的,在冬日的寒气里飘散着似曾相识的味道,也许在姐姐的,诸儿的,与我的婚礼上都曾经用过。
      那也是我在梦里闻到的,冷冷的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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