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家养蓄奴 ...
-
大街上熙熙攘攘的吵闹不歇不止，哟呵不断，江南富庶光景可见一斑，这样的人来人往，听来倒是一派繁荣景象。
只是可惜这样的热闹场景银粟却半分都窥探不到。
马车之中坐了四个人，严肃的嬷嬷就坐在窗边，虽是在闭目养神，这些日子来的积压的余威竟也是叫人不敢动弹。
甘霖是最耐不住的，自入了江南府地界，听得人声，这丫头的眼珠子就没停过，一直滴溜溜地转在老嫲嫲的周围想要窥得窗外一角风光。另一边坐着的是芙蕖，与甘霖截然相反性格的庄重人。芙蕖与嬷嬷都不会纵容甘霖干这样不体面的事，所以看着甘霖那求而不得的眼神，银粟暗暗发笑。
嬷嬷微微朝旁边靠了靠，被压制着的帘角翻起来，甘霖的脑袋一下子侧了过去，带去的还有银粟的目光。都是年轻少艾，豆蔻年华，被拘了这么好些日子怎么受得住。
转入了小街道，马车的轱辘转在青石板上发出咔咔的声音，跑起来也没有官道上时那种轻盈，颠的有些散架子。街边的小摊还冒着热腾腾的烟火，吆三喝四的很是热闹。她们三个人虽则不是过得什么金盆银盆小心翼翼的日子，不过也是精细养着的娇滴滴的女娇娥，外面的事物当是不屑一顾却也对那些热热闹闹的人群觉得煞是可爱。
只是这样的热闹终归是陌生的，与想象中的不一样，不是所有人都穿着鲜亮，那些粗布麻衣，鱼篓草鞋比比皆是。又大约是天气不好，衬得街巷有些灰蒙蒙的，就像是混沌未开的世界，呆滞而凄苦。
银粟微微苦笑，连日来的欢喜希望都死在这轻描淡写的光景中。毕竟不是光鲜亮丽的现代城市，见过那样的鲜活与自由，古代给她的只有束缚和压抑。她深吸一口气，看着安静叠放在膝盖上的十指丹蔻，艳丽而纤细，孱弱而无力，她微微紧了紧手下的裙摆，不知是哭是笑的闭上眼睛。
……早该知道的。
比起五年前刚刚来到这片时空时那种崩溃茫然，夜里思念父母的哭泣，现在已经适应的七七八八，大约是因为有开心果甘霖的陪伴，或者是日日被嬷嬷苛刻训练的劳累，比起生活的艰辛，那些就像是一场梦的镜花水月似乎无足重要了，有时候她看着头顶的一亩三分天空，真的觉得过去的生活只是一个闺阁寂寞女孩最大胆的梦而已。
嬷嬷轻轻咳了两下，银粟抬眼瞧见甘霖慌得坐直了，看到嬷嬷没有说什么，倒是芙蕖睨了她一眼，甘霖对着银粟挤眉弄眼无声地笑起来，表情丰富惹得银粟莞尔。
马车又行进了许久，为了赶在清晨老爷办公前见上一面，寅时就开始赶路，这会子舟车劳顿连口早饭也没捞上，又被盯的牢牢的，饶是沉默安静的芙蕖也有些疲色。
当初在教坊训练歌舞琴艺之时，银粟还为此哭了很久，当自己是被养成了“扬州瘦马”，或是教坊艺妓，这两种结果都是凄凉的，而前者下场更是悲惨，祸及三代。直到后来又被专人送到江南省近郊庄子上，一举一动皆是要按规矩行事，行差踏错都是要重罚的，但都是不毁损容貌身体的刁钻惩处。这才渐渐缓过神来，感觉日子也不是那么难过了。人什么都不怕，只要有一丝希望，人就能活下去，相应的，当银粟知道自己不是古代所谓的可悲的贱籍之后，学习的积极性大大增加。也是在那里她认识了甘霖和芙蕖。
据说这之前早先赶走了共五个人，留下来的不管各方面才能如何最最重要的不过是“识时务”三个字。训练的嬷嬷可谓是火眼金睛，若有半分踩高捧低的心思，不消上头说，下面就能直接打发掉，所以即使是甘霖活泼却从来不会做错事情，与人争执都是见好就收，嬉笑玩闹也在一个度里面，就连嬷嬷对她也会格外宽容一些。
买下她们身契的是哪位老爷，到现在也不清楚，从看门的到伺候的杂役丫鬟各个都口风极紧，教授的规矩是越来越讲究，但是声色方面的训练却也不像是大户人家的做派。
银粟又累又饿，昏昏欲睡之际，马车渐渐快驰了几步，人声也渐渐消了，嬷嬷倏然张开眼睛，皱眉看着甘霖皱起的衣袖：“大约是要到了，都打起点精神，是好事坏自己走着掂量。”
听话茬，嬷嬷是不与她们同行的了，银粟突然觉得有些惶惶然，就如同出巢的鸟儿，没有严厉的父母相伴，反而怯弱的不敢伸出稚嫩的脚丫。嬷嬷虽则严肃厉害，但是当这是上学的时候学得不好，父母责骂也就罢了，现如今是在一个陌生的环境走入一团迷雾之中，完全没有方向，唯一的认知是她们是家养的丫头，以后的路到底是怎样，即使是银粟也要找不到北。
甘霖的脸色也渐渐白了起来，马车缓缓停了，听得外头车把式与谁交流了一番，然后就微微掀起外帘，隐隐绰绰的看见个人样：“嬷嬷，姑娘们，咱到了，不过小偏门窄可进不去了，需得姑娘们下车。”
嬷嬷皱了皱眉头只是轻轻嗯了一声，那个把式快速放下帘子，外头一阵忙活，嬷嬷打头下了车，几个粗使丫头都侯在外头扶下各自的姑娘。银粟觉得心里跳得厉害，手下汗湿一阵一阵的。
入眼是条紧窄的小路，没有一个人，但是还可闻远处的小贩叫卖声，估计是到了主家的后院。
一行几个人快速穿过小路，过了一个转角见到一方偏门，领路的一个婆子重重的扣了一下门环，里头已有人接出来开门。
看着是后院但是前头的高枝树蔓扑出了外墙，进了小门又是一阵七绕八拐，隐隐有豁然开朗之感，走了那么久，银粟一行还是微微低了头不敢看得太多，嬷嬷教训过祸从眼出，多少人尚且什么都不知道还要冤枉惨死，那么亲眼目睹的还岂有活路。
没一会儿，带路的婆子停下来连连说道：“哎哟哟，罪过罪过，怎么使得让平姑娘迎出来，倒是让老婆子受用不起。”
看周围是到了一个月牙门边，前头传来几个女孩娇笑：“老虔婆，可和你有什么关系，咱们自是遵着夫人的命令来迎几位妹妹的。你可别往自己脸上贴金。”
“是了是了，”那婆子忙不迭的应道，又听一个温柔的但很利索的声音响起：”我可当不得姑娘二字，不过是个丫头罢了，别让人觉得我是捡了高枝目中无人没大没小的。”
“是了是了，”那婆子又是一阵迎合，顿了下又惶惶改口：“不是不是，平姑……，平姐姐可是太太身边极得力的，该打我这张坏嘴。”
然后又是一阵笑声：“老婆子，谁是你姐姐，浑说。”那婆子也呵呵应着。
银粟微微撇嘴，这平姑娘倒是和红楼梦里的平儿同名，连职务也差不离了，好是一张厉害的嘴，堵得人这也不是那也不是。
“好了好了，玩笑一阵也罢了，让妹妹几个看了笑话，我奉了太太的指示过来也是想混个眼熟罢了。”
那个女子拉过甘霖的手：“快快别拘着了，瞧这摸样真惹人疼，往后啊就是一个屋檐下的了，叫我一声平儿也就罢了。她们两个红云和绿玉是和我一处在太太那儿伺候，平素也是老爷太太放纵过了的，有些不周可也饶了他们吧。”红云和绿玉笑着说不依，坏了名声云云。
嬷嬷双手合十忙称不敢。那平儿斜看了一眼嬷嬷，又眼风扫过来，嘴角含了些不知意味的笑。
“妹妹几个年轻貌美，不比我们年老珠黄的，伺候的太太开心了，日子也就又了盼头，若有那起子眼高手低的，不需老爷发话，太太便可发卖了。”这厉害的平儿恩威并施，显是那个未见其人先感其威的太太过来敲警钟的。
甘霖眨眨眼睛，头先和平儿亲热的姐妹叫上了，她们三人说得热闹，银粟暗暗叹了口气，讨好固然重要，太显眼了也不是上选啊，对于女人来说木讷的丫头才敢放心放在家里啊。
随着平儿一行慢慢走在这个偌大的院子里，只觉得空旷疏离，嬷嬷把人领进来便退了出去，银粟大着胆子回头看了一眼，嬷嬷心不在焉的与他人寒暄，目光却放在这边，见到银粟回头，竟是扯出一抹笑容，比哭还难看。银粟心头微微一烫，眼角不知怎么有些发酸。
绣鞋在裙摆中若隐若现，银粟的心凉了下来，到底着出路在哪里啊。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家养蓄奴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