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颜且把流年覆》若若瑶

5、四

　　魑魅族的封印有一个弱点：每隔一百年封印之力就会衰减一阵时间，衰减时间长短根据封印强弱而定，这段时间是找到并召回七魄的最好时机，于是重璋才趁现在以巡查国土的名义寻回七魄。

　　不过就算封印之力减弱，也不代表重璋想要回自己全部七魄是件容易的事。

　　王帐外寒风呼啸，王帐内愁云惨淡。

　　覆颜缩在被子里，只露出脑袋，看着愁眉苦脸的泽天和炴姬问道：“为什么你们知道了重璋的天冲魄在哪里还这么犯愁啊？”

　　泽天看了炴姬一眼，语气又嘲讽起来：“哎，这事儿你得问咱们的女将军去。”

　　炴姬狠狠的剜了他一眼，却意外的没有骂回去，叹了口气道：“没想到陛下的天冲魄竟落到了我族境内，而且好像被当成镇族之宝供起来了……”

　　炴姬的原身是九头鸟。九头鸟本是身有九首的凤族神鸟，其身艳红如火，但后来坠入魔道成了魔族妖鸟，又被称为鬼车。

　　虽然神性早已不在，但九头鸟仍生性高傲，即便臣服于魔君，也并不是容易相处的对象，虽然没什么大梁子，但摆脸色给魔君看也不是一回两回了。没什么事重璋压根就不想去跟他们打交道。而且重璋丢失七魄的事情绝不能透露，这样理由都不给就去抢人家供了一百年的镇族之宝，换谁也不会轻易答应。

　　一个合情合理的让人家心甘情愿交出镇族之宝的理由……

　　覆颜觉得以她的脑子，这辈子都别想编出来。

　　“陛下如今远离皇城，本来就要时刻留心邶都那边的动静，要是因为这事跟九头鸟族闹出什么不愉快来，那不是雪上加霜么。”

　　看炴姬叹气垂眸，覆颜问道：“你既然是本族人，能不能……唔，有些通融的办法呢？”

　　走后门三个字太简洁且容易伤人，覆颜便把句子说得长了一点以示委婉。炴姬能当上深得重璋信任的将军，在自己族内应该也颇有些声望和地位，就算九头鸟族不给重璋面子，看在同族情谊上难度也应该会降低很多吧。

　　炴姬微低着头，看不清脸上神色：“我爹三百年前就不在了，如今的族长是我同父异母的哥哥。我从小就跟家人……颇有嫌隙，离家出走到邶都跟随了陛下之后，就再未回去过。”

　　……

　　这种往事渊源是不是太复杂了一点……

　　覆颜望着头顶奢华的床帐，突然觉得这些事情实在跟自己没什么关系，打了个哈欠，便抬头对那边正看着信件貌似一点不犯愁的某人道：“喂，差不多行了啊，我出来了啊。”

　　重璋眼皮都没抬，哼了一声算是大爷他准了，覆颜翻了个白眼，掀开被子下了床，裹外衣时还不忘把被子盖得严严实实的，免得里面的热气漏出来。

　　不要怀疑，她这是在暖床。

　　帮暂时没有体温的魔君陛下暖床……

　　覆颜裹紧外套吸着鼻子，无比怨念的看着那张被她活生生从冰冷睡到热乎的柔软大床，再看看矮屏风外面真正归她睡的那张小床，再一次在内心问候良心被翼狼吃了的魔君陛下。

　　她这个“新用途”已经被重璋开发出来几天了。

　　魔君陛下不要脸的表示，虽然把覆颜扣下来是他强迫的，但他也不愿养吃白饭的人，又不能放她到外面窜，所以能交给她完成的而且有点价值的事，也就是让她暖暖被窝了。

　　反正是暖床又不是陪睡，覆颜一开始并没什么意见，但暖过一两次以后，她就发现了麻烦——

　　重璋的床，即便是在外扎营，也依旧华丽舒适到匪夷所思，尤其在外面天寒地冻的情况下，她好不容易把床睡暖和了，却要被重璋撵下来去睡自己的小床。不但这种跟热炕头生离死别的痛苦让她抓狂，更重要的是——

　　重璋那张床真的相当舒服一不小心她就会在暖床过程中睡着的啊喂！

　　对此魔君陛下的态度是：“你敢？把你踢到长佑帐子里睡。”

　　于是就苦了炴姬和泽天，每晚覆颜暖床的时候都被叫过来陪她聊天以免她不小心睡着——重璋当然不会有这种好心和闲空做陪聊的事情。

　　起初泽天看着覆颜哈欠连天皱着脸跟他们聊天，曾经安慰过她：“能暖床，总算还有点用处，比当纯摆设要强多了，你就开心点吧啊。”

　　从此覆颜就和炴姬站到了跟泽天对立的统一战线上。

　　看覆颜从重璋床上下来，表示今晚的陪聊任务完成，炴姬和泽天也就各自回自己的帐子去了。

　　覆颜正在铺自己的小床，重璋丢下手里的信件到床边，大概也要睡了，结果手往被子里一探，皱眉：“啧，今天不够暖。”

　　“……”

　　覆颜铺被子的动作一滞，无语凝噎的隔着屏风看他。

　　你个没体温的，被子有点温度差就差不多了不要太过分啊！！

　　重璋完全无视她眼中的怨念，露出一个威胁多过笑意的笑容：“我去把刚才那两封信回了，你再过来暖一会儿。”

　　“……”

　　“不然把你踢到长佑帐子里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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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为什么炴姬一直坚持她家陛下是个明君呢？为什么会对这种不要脸的混蛋怀有崇敬之情呢？

　　为什么呢……

　　暖床女工覆颜满心怨念混合着忧伤再次钻进重璋的被子。

　　然后……

　　第二天早上……

　　“只在睡前暖床的话一会儿就冷掉了，果然还是有个人整晚帮暖着睡得舒服。”

　　这是覆颜醒来听到的第一句话。

　　什么冷啊暖的，话说她昨晚做了整宿抱雪人的噩梦是怎么回事……嗯？嗯嗯？！

　　柔软舒适的被褥，已不足以抚平覆颜此刻身上蹭蹭立起的鸡皮疙瘩。

　　三挣两挣的跳下床去，回头看重璋还一副睡饱初醒的慵懒样子躺在被子里，脸上的笑容足以让她抖掉所有鸡皮疙瘩：“早知道一开始就让你这么暖了。”

　　“……”

　　她就说暖重璋的床一定会不小心睡着的啊啊啊！！！

　　对于重璋让覆颜整夜暖床的新要求，炴姬和泽天以一种覆颜不能理解的积极姿态让人迅速撤走了她的那张小床，让她几欲抓狂。

　　“我不干，我不习惯跟别人一起睡。”尤其还是一个抢她体温的冰块……

　　对于覆颜的反抗，重璋只回应轻蔑一哼：“你昨晚不睡得挺习惯的么。”

　　“……”那是她睡着了不知道啊不知道！！

　　“要取暖可以抱热水袋暖手炉。”

　　“那怎么比得过抱着活人舒服？”

　　“……”

　　炴姬过来拍拍覆颜肩膀“劝降”：“且不说陛下的床有多少女人想往上爬，至少要比你原来的床舒服得多吧？”

　　再舒服的床旁边躺个大型冰块都得毁了！覆颜吊起眉梢斜她一眼：“我跟你换？”

　　炴姬立刻摆出一脸“我是真的对陛下只有崇敬之情哦”的清纯表情来，吓出覆颜一身鸡皮疙瘩：“我是有正式编制的将领，可不能开这种违制失礼的玩笑。”

　　“……”

　　覆颜的担心和不情愿是有理由的——被迫整晚暖床的第三天晚上，她就发觉某人在她身上捂热乎了的爪子摸的不是地方了。

　　就在她严阵以待准备大喊一声你想干嘛然后飞踹一脚以作徒劳挣扎的时候，重璋一翻身便牢牢压在她身上，目光危险的盯着她。

　　覆颜被盯得脉搏都快停跳了。

　　重璋的目光在她面具上停顿片刻，然后挑开被子往她身上看了一圈，回到她面具上再停顿片刻，然后……

　　倒头睡了回去。

　　“啧，看着你都提不起兴趣。”

　　“……”

　　我、了、个、去！

　　愤怒的覆颜依旧被重璋扣在被子里，恶狠狠的咬着被角默默问候重璋上下五千年的亲朋好友。

　　但此事并没有让情况有所好转——这天重璋正例行的回复信件，这是他巡视途中跟皇城邶都保持联系的重要途径，突然停下来不知道琢磨了些什么，就丢下笔朝覆颜招手：“过来。”

　　覆颜放下正在嗑的瓜子，不明所以的走过去，以为魔君陛下是要差遣她端茶倒水磨墨铺纸。

　　结果重璋什么也没说，手一伸一拉一拽，就把覆颜整个团着抱到了自己怀里，左手把覆颜连手带腰圈稳，下巴搭在她肩上，脸贴着她面颊，然后拿起笔继续回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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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王帐里一阵寂静，泽天跟炴姬对看了一眼，颤音道：“我去，我看到了什么？”

　　炴姬稍显淡定一些：“帝王之爱？”

　　被重璋的举动吓得头脑呆滞的覆颜猛然回魂，立刻挣扎起来。

　　重璋被她这一挣扎，信纸上的字写歪了两个，立刻啧了一声，不耐的把手臂收紧：“别闹。”

　　闹，到底是谁他母亲的在闹啊混蛋！！

　　覆颜被他这一勒只觉得腰都要断了，只能大喘气的去踹重璋的腿：“你突然发什么神经，放开！”

　　重璋完全不为所动，以暴制暴的手上再一用力，覆颜就只剩下瘫着抽冷气的份儿了。

　　看她消停了，魔君陛下才轻描淡写的蹦出两个算是解释的字：“取暖。”

　　“……”

　　大冬天被人当手炉使绝对不是享受的事情，覆颜打不过挣不脱，只能朝炴姬扑闪扑闪的眨着眼睛，最大限度的用眼神表现出自己的悲惨境遇，企图唤醒对方的同情心来救自己。

　　炴姬真切的看到并感受到了覆颜传递过来的眼神——她扭头踢了泽天一下：“哎，你觉不觉得覆颜被陛下这么搂着，眼睛眨巴眨巴的特别像被主人疼爱的宠物？”

　　……炴姬，老娘看错你了！

　　重璋听到后偏头看看做脱力泪流状的覆颜，居然还颇为赞同的点头：“这么说还挺像，又暖又软，还没什么攻击力，当宠物养着确实不错。”

　　虽然语气是褒义的，但是……你确定这真的不是人身攻击或者当众调戏么？！

　　覆颜觉得不做些什么不足以表达自己的怒气，便扭着唯一还算灵活的脖子，照着重璋的脸嗷呜一口狠狠咬了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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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炴姬和泽天彻底僵化了，脑中循环滚动着：她居然咬脸、居然咬脸、咬脸、咬、脸……

　　原来也会有女人舍得咬他们家陛下那张脸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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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魔君陛下的脸当然不是随便咬咬就能咬坏的，重璋皱着眉丢开笔，抬手捏住覆颜的下颚，稍一用力她就吃痛松了口，语重心长道：“不许乱咬人。”边说着还边拿手去扑腾覆颜的脑袋。

　　还真跟调.教宠物似的……覆颜完全挣脱不开，被重璋的魔爪扑棱得一头乱草头皮发麻，眼睛红得像只愤怒的野猫。

　　重璋扑腾了会儿，原本冰冷的身上被覆颜捂暖了些，便继续把她塞在怀里看完了剩下的信件，然后神色满足的表示以后他办公时她都得这么搁他怀里呆着贡献体温。

　　暖床不够，现在还要暖身……她上辈子是造了多大的冤孽啊老天爷这么报应她！

　　某摆设·手炉·宠物默默的淌着废柴的眼泪，继续被迫接受魔君陛下的摧残。

　　而随行的内侍官在魔君日常起居录中，如是描述他们陛下与“宠物”亲密无间的状态——“途中偶得一魑魅族女子，坐则入怀相拥，卧则同枕共眠，行则不离左右，其状之亲密，未尝闻也。”一纸书信，送回了皇城邶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