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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兰灯会(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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木门之后,空空荡荡,眼前只见一片云雾散漫。原来这百里花谷一侧,竟是一道深涯,望不见底,只有云气蒸腾。
颜师姐道:“这涯倒是像我们宫里那个‘无量涯’,真好玩儿。”
听闻无量涯三字,我硬生生是抖上了三抖,那无量涯名副其实,深不见底,是浮月宫中历来处置罪徒的地方。被丢进无量涯的人就从来没见过有能上来的。浮月宫中弟子都说,无量之涯,有去无回。
看着眼前这白雾弥漫的深涯,又想到宫中的无量涯,不禁有些惊惧。
慕香主冷眼扫了扫议论纷纷的众人,点足御风而去,身轻如燕,眨眼隐没在云雾之中。眼见着口中所不齿的浮月宫妖女率先飞过深涯,南虚教众弟子心有不甘,对视几眼,纷纷驭剑飞行,刷刷刷几道金光闪过,他们也没了影子。
看到他们平安无事飞过涯去,澜雨阁众姑娘倒也不怕了,彩带香粉乱飞,莺声燕语一片,眼前一阵曼妙花飞,也御风过了涯。
剩下的人,有召唤坐骑的,有挂在人家坐骑下面的,有把自己绑在树枝上弹出去的……眨眼间,走了一大片,人数骤减。。
我自背后抽出大扇子,施礼道:“颜师姐,荆师兄,小妹无礼了。”
言罢,手上扇子交叠,猛然朝两侧挥出,哗地迎风展开一扫而过。瞬间,狂风骤起,天昏地暗,山下所有剩下的人只感到身子一轻,瞬间都被扇过去了……
面对空空荡荡的山头,我抿唇一笑,御风自个儿飞过了深涯,那扇宽厚的木门,在我背后缓缓阖上。
转眼之间,已是到了深涯的另一边。那山头上整整齐齐列着两列白衣女子,个个身形曼妙,衣衫如飘,好似九天玄女。她们手提红纸灯笼,像是为来人指路。到达者有的腿软有的雄赳赳气昂昂,但都沿着女子们所指方向行去。
尽头处豁然开朗,一座高台,四四方方,周围嵌着无数席位,专供人围观。但见高台正前方竖立一块大匾,上书“兰灯大会,以武会友”。看这架势,倒是有取代比武大会成为三界第一盛会的趋势。红灯笼招摇,纷繁喧闹。南华子、霓漪柔等人已在高台前就坐。南华子一手抚须,似在赞叹;霓漪柔紫衣玲珑,白纱未去,端坐不动。
待我们全部就坐之后,那两列白衣女子也恭恭敬敬地立在高台两侧。她们手中的红纸灯笼啪啪作响,猛然间脱离了桎梏,升空而去,待至高空,又炸裂开来,只剩下纷纷扬扬的红色纸屑漫天而下,撒了人一头一脸。这算是杀红,杀红过后,兰灯会便正式开始。
第一场比试便是慕香主对顾红袖,两大美人对阵,引来群众们的窃窃私语。顾红袖红衣婉转,环佩叮咚。一招天女散花,银针如星末疾速飞来。慕香主翻身飞起,轻如一抹淡烟。她的剑自腰间飞出,落于手中。
剑刃锋利,无坚不摧。剑身折射着日光,闪耀着慑人的色泽。慕香主的剑,名为倾国。倾国之剑,一剑倾国。相传这把剑在数百年前万埃与南虚教的争斗中落入无量涯中,不知怎的重见天日,封存于魔尊手中。直至慕轻言身居香主之位,才由杜九重亲授于她。
慕香主身为阿鼻香主,自然能耐非凡。她的速度非常人所能及,眨眼之间,她已从高台的这一端闪到了那一端,几乎捕捉不到她的身影。顾红袖往往是才触及此处,慕香主已经闪身去了其他地方。
几番躲避侧让之后,慕香主干脆利落横剑于顾红袖脖颈之前,不差分毫。
顾红袖似乎还没有反应过来,面上怔怔的。
南华子赞道:“好!”
霓漪柔也附和着鼓掌。
我和颜师姐面上一派小人得志得意洋洋之色。只不过颜师姐洋洋得意了一小会儿,就得意不下去了。下一场由她同南虚教弟子比武。
颜师姐愤愤不平,一拧衣角,还是纵身自位子上飞身而出。秉承她一贯的风骚特色,万分炫目地落到了高台之上,闪瞎了众人的狗眼。她款款一拜,柔情似水道:“妾身万埃宫颜云思,公子有礼了。”面对如此美人,寻常男子眼不动也该心动,只可惜该南虚弟子一点儿也不怜香惜玉,刷刷几下就打败了颜师姐。末了,不忘谦虚一番:“颜姑娘,承让。”
高台上各色光芒闪耀,兵来剑往,乒乓之声不绝于耳。配合着高台上众弟子的动作,南华子等人也不时做出或惋惜或销魂或满足的表情。
“喔……好!”
“收!收!哎呀……!!!朽木不可雕也!”
当所有人都在或激动或吐血时,我淡淡一扫,就看见一个大块头扎在人堆里。那身形无比醒目的人,只有一个人——天释门骄傲神话,南城。
他膝上搁着他的刀,一手搂着顾红袖,似乎在安慰她,而眼神却漫不经心,肆意在其他地方流连。不知怎的,同我的目光对上了。
我笑着和他招了招手,春花灿烂。
他也笑着,高深莫测。
笑完,他就转头去看高台上的比武了。他的眉目很深邃,恍如雕刻而成。日光将他侧脸的轮廓勾勒,不经意间竟然让我也惊艳了一把。
“师妹,看什么呢?”
荆师兄的插嘴打破了我少女的粉色梦境,把我扯回了现实。我不满的戳了戳他的脸,也去欣赏高台上的搏斗。
啊,澜雨阁的女弟子果然个个都美艳动人呀……
“唉唉唉?这澜雨阁全是女弟子么?”
荆师兄答道:“应该是的……只不过,上届阁主是个男子。按辈分算,是霓漪柔的兄长。叫做……叫做,霓渚柯吧。”
“喔喔。”我对此兴致缺缺。
一天的比武下来,已经略分出了个二四六八等。对于我这种大名鼎鼎(……)的妖女(……),当然是安排在第二天的重头戏。对手是何人,不太清楚。
长明苑里灯光渐熄,想来是师兄弟们都去休息了。我合上雕花木窗,吹熄烛火,也打算就寝。刚刚摸上床,房间里就多出了一抹不属于我的气息。我保持着爬上床的姿势,问道:“兄台有何贵干?”
“干你。”
带着笑音的回答,粗犷极了。
我大怒,一手自枕边上抄起扇子就抽:“何方狂徒!老娘是你干的起的么!”
蜡烛猛然亮起,火光摇曳。我一手持扇子,跪在床上,南城笑着给自己倒茶。
烛火跃动,拉长了两人的影子。夜色如水,平添两分旖旎。
我披上外衣,讽道:“怎么,堂堂天释门首座弟子竟然没地方睡觉了?顾红袖姑娘想必此刻正是孤枕难眠呢。”
“明日的比武,由你对上澜雨阁首座弟子顾绿烟。”
“这名字……”
“红袖的妹妹,呵呵。”南城笑道:“她天真的很,只不过三大门派有意打压浮月宫,你们恐怕不是那么容易得到名次。”
“那又如何。”我皱眉:“你深夜闯入女子闺房,不觉得有点儿逾越了么。”
南城悠闲地转动着手中茶杯:“只是希望……你不要让我失望才好。”
言罢,他将什么拍在桌上,然后转身离开。
直到他的背影消失在长明苑的门口,我才敢下床去。他放在桌上的是一块玉佩,玲珑可爱,触手温润。上书一字“真”。
“真你妹妹啊真……”我咒道:“哪儿来的破玩意儿,我才不稀罕。”
重新吹灭烛火,躺倒床上。思绪辗转,却再也难以安眠。黑沉的夜色里,不知怎地眼前闪过了昔日幼年的日子。拜入浮月宫之前,我和娘生活在边陲的一个小镇。娘虽然不能缝衣打理补贴家用,却总有人送些财务来到家中,所以日子尚算可以。
自有意识起,她便常常抱着我喃喃:
“深儿,深儿,你看到那个云雾缭绕的地方没有?那是浮月宫。你以后要想办法入主浮月宫,将那个杜九重碎尸万段……!”
恶狠狠的话语戛然而止,尾音断绝。娘似乎觉得自己说多了什么,惘然长叹一声,放下我,兀自走到镜前坐下。打开梳妆盒,一件一件捧出里面的珍宝,用指尖触碰。不管是流光四溢的宝石金钗,亦或是烨烨生辉的金步摇,每一件,看起来都那么价值连城。毕竟,宝剑赠英雄,珠宝予美人。
她年轻时想必也是个名动一方的美人,脸上依稀看得出昔日风华的痕迹。只是岁月无情,将她的面孔沾染得日渐斑驳。就算再仔细呵护,也无法挡住星星点点白色的蔓延。鬓角银霜渐多,额上皱纹日添。
再后来,她在一天猝然病逝,我也如她愿望拜入了浮月宫,入宫之后,改名为云深。这一辈的弟子,名中全部带一个“云”字。娘的喃喃时常在我耳畔徘徊,经久不散。我无法忘却,她两鬓染白,容颜憔悴,却痴呢喃的模样,只好努力鞭策自己,勤学苦练。也许是天赋异凛,我一路做到了首座弟子之位。
前尘旧梦,回忆起来恍若经年。虽然到现在也不明白,为何娘总是满怀怨念,总让我去“为父报仇”,可我连我的生身父亲是谁也不清楚。
思绪飘飞,眼皮渐沉,终于陷入了梦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