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夙夜》镜少悠

1、楔子

　　那天晚上的夜景一成不变的美，整条街上都闪烁着霓虹灯奇异的光彩，显示着这座城市异样的繁华。因为是个难得的周末，街上人来人往，情侣们漫步在玫瑰色的路灯下，享受着欢乐的氛围。时间一到，人们准时聚集在中央广场，倾听着喇叭播放出来自教堂深处的祷告。
　　“我们在天上的父，愿人都尊你的名为圣。愿你的国降临，愿你的旨意行在地上，如同行在天上。我们日用的饮食，今日赐给我们。免我们的债，如同我们免了人的债。不叫我们遇见试探，救我们脱离凶恶，因为国度，权柄，荣耀，全是你的，直到永远，阿们。”
　　无罪的，有罪的，所有人都在祈祷。这一刻，世界仿佛被光芒笼罩。
　　“愿你们的虔诚永远指引方向，今夜的主也为你们献上了平等的祝福。”最后这句话是神父说的，他似乎永远都在祝福众人，每天的结尾都是这样一句话。虽然枯燥乏味，但是对于这些人来说却很是受用。
　　做完了祷告，神父安德遣散了众人，开始做一些简单的打扫。虽然这些事根本用不着他做，但他还是希望这样，因为这样可以让他享受一个人的宁静。不知不觉已经很晚了，教堂中只剩下了他一个人。擦拭着银质的烛台，他哼起了圣歌。多么希望这个城市的罪孽可以全部消失啊，多么希望可以净化所有迷茫的灵魂，可是他的力量太过弱小，所以这也只不过是个梦想。叹了口气，每次都会为自己的无能感到失望。
　　差不多也是该离开的时候了，安德慢慢地收起了东西。刚把东西摆回原位，就听见门外一阵不小的骚乱。警笛声，追赶声，叫骂声此起彼伏着，似乎是警察在逮捕罪犯吧。在这个城市中生活，总有一天会习以为常。
　　但是紧接着发生的事却把安德吓了一跳。
　　教堂的门突然被一脚踹开，迎面走来的是一个浑身布满鲜血、手持利刃的少年。
　　待少年离近之后，才看清那面部表情是何等狰狞和扭曲。
　　少年将手上略微颤抖的刀抵向安德的脖子，“别乱喊，你要是敢喊的话马上就会没命！”
　　“不…我不会喊叫的。看在上帝的份上千万别激动。”安德尽量将语调放缓，表明自己是在害怕。
　　“不想立刻死的话，快找个地方把我藏起来！”少年急切地催促着，并粗暴地抓起安德的肩。指甲陷进肉里，引发一阵疼痛。
　　“…我答应你，先把手放开。”安德明白现在没有让自己选择的余地。
　　少年并没有放开安德，只是催促他快走，不许耍花样。
　　这也是无可奈何的事情。
　　迫于压力，安德把他带到教堂最里面的废弃储物室。
　　“喂！这种地方到底安不安全？！”少年的语气里充满了不信任。
　　安德无奈地说道：“这里平时不会有人来，算是最隐秘的地方了。”
　　“你最好别骗我。”少年狠狠瞪了安德一眼，但下一秒他马上呲牙咧嘴起来。他的身上似乎受了不小的伤。
　　“你受伤了？”
　　“嘘！”少年突然捂住安德的嘴，让他有点呼吸困难。本想抗议，但是却听见教堂里传出了很大的声响。
　　噼里啪啦的声音，似乎有什么碎了。然后又是一阵折腾，东西好像掉了一地。紧接着，似乎有许多人跑进教堂里四处搜索，步子像急切的雨点一样打在地上。这感觉过于粗暴，绝对不可能是警察。
　　这时，安德听到了少年的心跳声，非常的急促，简直就要从他的胸腔里跳出来了。少年拼命屏住呼吸，双眼警惕地在门缝和安德两边来回奔走，一点也不敢放松警惕。就像外面的东西是凶猛的野兽，随时都有可能冲进来夺走人的性命。这强烈的压迫感让安德也不由得紧张起来。
　　这样持续了很长的一段时间，长到安德以为自己会这样憋死在这里，然后，那令人不快的声音消失了。
　　“哈…”少年像获救了一样如释重负地瘫软在破旧的箱子上，安德也终于长出了一口气。两个人都有点体力不支。
　　就这么休息了一会儿之后，安德把目光转向一边的少年。这才发现，他长得其实十分瘦弱。细瘦的四肢好像没什么力气地搭在四周，薄薄的胸口正上下起伏着，真不知道他是怎么把自己钳制住的。往上看的话，脖颈又长又细，下巴还有点尖，长相非常斯文。这样的少年应该在学校里被人众星捧月般的生活，而不是满身是血的被人追吧？
　　注意到安德上下打量的目光，少年似乎有些不满。
　　“喂，你，别这么看我，我没杀人！我身上的血都是我自己的，不信你可以拿去化验！追我的也不是警察…咳咳…”
　　“不是警察？”这点安德早就察觉到了。
　　“对，所以我也不是罪犯。刚才拿刀对着你是因为他们在追我，我太着急了，所以…对不起。”这个对不起说的非常别扭，看样子少年没怎么对人道过歉。
　　“没关系。事出有因，我不会怪你。”安德微笑着看向他，他的脸似乎有些红。
　　“我本来以为跑进了教堂的话那帮家伙会收敛点，谁知道还是这么肆无忌惮。他们一定弄坏了不少东西，先说好我没有那么多的钱，不能赔给你。”
　　“这个…想想也是。”安德用一只手扶着额头，看样子不是笔小数目。
　　“如果你能留我在教堂的话，我可以打工还债。”少年的眼睛像小动物一样盯着自己，充满了急切的盼望。
　　说实话，还债只是个借口吧，他只是想找个安全的地方罢了。但是，对于需要帮助的少年，安德还是无法拒绝。他无奈地叹了口气。
　　“…如果你勤快的话，我会考虑的。”
　　“那个…谢谢了。”少年努力挤出一个微笑。
　　“反正多一个干活的人对我来说也没什么损失。”
　　突然，少年把嘴唇贴上安德的耳朵，湿热的触感让安德浑身一怔。他轻轻地低语，“那么，从现在开始，请多关照了。”
　　安德的脸有些发热，这样的少年比起刚才似乎是另一种危险。他极力掩饰自己的不自然，“比起那个，我先帮你处理伤口吧。”
　　“毫无疑问，你是个善良的神父啊。”少年的嘴角缓缓上扬成温柔的弧度，自然而又圣洁。
　　善良吗？或许是吧。安德轻轻笑了起来。或许以后的日子不会无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