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魂断琼楼》毛峰

62、永诀

　　宝音昏迷了一天一夜在初十的早上宝音清醒过来，她发现玄烨还在抱着她，玄烨形容憔悴，眼睛里布满了血丝，目光呆滞神情木然。她抬起沉重的手，费了好大劲才把手放到玄烨干裂的唇上她轻轻叹了口气道：“你这样叫我怎能安心。”“我就是让你不能忘了我。”玄烨声音嘶哑干涩的说。宝音坐起来，她的精神好像一下就恢复了。“红儿给我沐浴更衣。”宝音吩咐着，红儿马上叫人去准备。宝音沐浴更衣后走在梳妆镜前，红儿给她梳头，玄烨也洗漱更衣后走过来，他亲自挑选了几样钗鬟，又亲手给宝音插在发髻上，玄烨又拿起笔要给宝音画眉，可是他的手在不住的颤抖，他以心碎无形。宝音抓住玄烨不停颤抖的手，轻轻地为自己画好眉，宝音看着镜子里的自己清清爽爽的很满意，宝音让红儿翠儿把她的东西都搬出来，她开始把她所有的东西都分给她宫里的人，她给她的八个宫女每人准备了一份嫁妆，八个太监和两个嬷嬷她也给他们每人一份养老的银子，云天、鸿飞她也给准备了安家费用，最后她把一箱银子让小石头亲自送去慈善堂，另一箱银子送去广济堂，一些珍奇古玩捐给国库。一切很有条理的分派完之后宝音长出了一口气，这一切她似乎早就准备好了，所有的人都呜呜咽咽的哭着，红儿翠儿已经哭晕过好几次，小石头嘴唇已经咬出了血，鸿飞、云天也是双眼红肿的厉害，宝音微笑着看着和她相伴多年的人们，她没有多说话目光无限眷恋的扫过他们每一个人，然后挥手让他们下去。玄烨一直站在她身边看着她，看着宝音从从容容的安排着自己的身后事，她依然那么巧笑嫣然，依然那么风华绝代，丝毫没有对死亡的恐惧，就好像要外出旅行一样 ，一切准备好了随时可以上路。
　　玄烨抱起神情有些疲惫的宝音坐到榻上，他依然把宝音抱在怀中，两人默默的注视着彼此，“不许忘记我。”玄烨声音沙哑沉稳的说，好似在嘱咐即将出门的妻子。宝音一笑，美丽的笑靥在她脸上慢慢散开，直到沉进幽深的眼眸。宝音依然保持着摄人魂魄的笑靥轻声道：“玄烨，你好霸道，硬生生把我夺了来。没能好好陪着你，对不起。你一定要好好活着，不要记得我。” “不，什么都不要说，你只要记得我就好。”玄烨心碎的说。宝音幽幽说道：“爱也爱了，恨也很了，怨也怨了，痴也痴了，究竟是谁爱了谁？谁恨了谁？到头来却是爱也空，恨也空。休，休，这回去也，千万遍《阳关》——也则难留，念斯人——已远，月——掩——琼——楼——”宝音的声音渐渐消失在空荡荡的时空，香魂渐远飘渺于九天，香躯已冷，斯人已逝，空留琼楼玉宇，无处觅芳踪。玄烨抱着宝音渐渐僵冷的身体，他的身体他的心也随之冷却，他的脸和宝音的脸一样苍白，大悲无泪，大恸无声，鲜血顺着玄烨的嘴角一滴滴溅落在宝音洁白的衣服上，犹如一朵朵寒梅飘落在雪中，凄美的令人心碎。李德全一见皇上如此情形，吓得急忙跑出去叫福全、常宁和佟国维三人进来，三人进屋一看吓得跪地惊呼:“万岁，请保重龙体！”玄烨没有任何反应，他的目光始终落在宝音绝美却冷如寒冰的脸上，他怀中的宝音双目微颌嘴角还挂着一丝恬静的笑靥，她依然美得倾国倾城，她依然风华绝代冠绝天下。嘴角的血珠已化成细雨簌簌落在宝音胸前，雪白的衣服被染成一片殷红。“皇上！”跪在地上的三个人哀恸的惊呼，福全和常宁的目光一齐落在佟国维的身上，佟国维早已是老泪纵横，他强忍失去爱女的悲痛起身走到玄烨身边，他俯身在玄烨耳边低语了几句，玄烨猛然间身子一颤如梦初醒般的抬起头，然后点点头声音嘶哑着说道：“你们不用担心，朕还有心愿未了，不会有事。”佟国维冲李德全一使眼色，李德全会意急忙出去。不一会儿李德全拿着一颗药丸进来走到玄烨面前道：“万岁爷，先吃药吧。”玄烨点点头伸手接过药放进嘴里，李德全又送上水，玄烨把药服下摆摆手道：“你们下去吧，让朕和皇后清静一会儿。”三个人只好退了出房去。
　　夜晚一弯新月冉冉升起，银色的月光映着几缕如飞絮般的浮云，在天幕中飘荡，月光不会因为人间有个灵魂的消亡而改变，清冷的月光依旧洒落在宫殿上，一缕月光透过窗子窥见屋中的凄凉，丈夫抱着已经永远沉睡的妻子，血泪已经流干，他轻轻抚摸着妻子冰冷的娇妍，把妻子绝世的容颜镌刻在心里：
　　交颐泪洒夕阳红，徒把愁眉向镜中。
　　露冷瑶阶增寂寞，烟寒碧树恨西东。
　　旧诗咏尽难回首，新月升来枉照空。
　　鸾影天涯无信息，断弦声在未央宫。
　　黎明的一缕曙光驱散了黑夜残留的阴霾，旭日东升瞬间照亮整个寰宇。玄烨抬头看看窗外透过的阳光，强烈的阳光刺痛了他血红的双眸，他眯了一会儿眼睛，他的脸色更加苍白，一夜之间他的两鬓已斑白如霜，脸上多了一些沧桑的细纹。他低头看着怀里依然美貌绝伦的妻子，好久他才开口大叫一声道：“为皇后发丧！”这一声穿透宫殿直上云霄。
　　皇后停灵在坤宁宫，全国致哀，朝野辍朝五日，诸王至文武百官、公主，王妃、八旗二品命妇以上，俱齐集于坤宁宫，举哀持服二十七日，玄烨每天都来守灵。十三日移皇后梓宫至朝门外享殿举哀，直至百日祭礼玄烨每天都来享殿陪伴宝音。十月癸未日巳时安葬皇后梓宫与景陵地宫，小石头，小福子、红儿、翠儿、鸿飞、云天要求到地宫中永远陪伴宝音，玄烨没准，让他们仍旧留在景仁宫说以后有重用。玄烨率文武百官送皇后梓宫到景陵地宫行礼祭祀。祭祀过后玄烨让文武官员退出地宫，玄烨蹬上放着宝音梓宫的寒床，宝音梓宫的旁边放着她两个未出世儿子的棺椁。玄烨命人开启梓宫，梓宫的盖子缓缓移开，玄烨站在旁边静静看着，虽然历经多日，宝音容颜依旧如生，她静静躺在黄綾铺衬的梓宫中，身穿明黄色缎底绣五爪金龙八宝立水龙袍，头戴紫貂金凤钳珠凤冠，她双目紧闭，长长的睫毛在地宫灯影的映衬下形成美丽如梦幻般的弧线，俏丽的鼻子似乎还有轻柔的呼吸，红润如生的香唇好似还在轻诉着梦呓，双手交握在胸前手里握着一柄玉如意，她依然美得令人心醉令人心碎。玄烨挥挥手，旁边的人都退了出去。
　　玄烨看着宝音心痛的感觉有增无减，玄烨浑身颤抖着他手扶梓宫站稳身子，对着静静躺着的宝音颤声说道：“宝音啊，你可知，为夫为了你，一夜之间已是两鬓斑白如霜，而你还是那么的耀如春华，皎若秋月，你终究还是狠心的抛下了我，你是在用这种方式抱负我吗？你对我好残忍，从今后我还是孤零零一个人，你就在这里等着为夫吧，等我把该做的事都做完了就马上来陪你，到那时我们就天上人间永不分离。那些害你的人我会慢慢的折磨他们，我要让他们生不如死，你在这里哪里都不许去，因为你是我生生世世的爱恋。我的宝音，我的皇后，我的妻，你好好的睡吧，记得一定要把为夫我留在你的梦里。”玄烨又一次仔仔细细的用目光描摹着宝音倾世的姿容，好久他抬起头叫道：“来人！合上皇后的梓宫。”有人应声进来合上梓宫的顶盖，宝音被尘封在幽暗之中。玄烨由人搀扶着慢慢走出地宫，他回头注视良久方要举步上龙撵，忽然眼前一黑身子倾倒不省人事，百官惊呼，随驾太医急忙抢救皇上。玄烨醒来由于病体难支驻跸汤泉养病。
　　夜晚玄烨躺在汤泉宫中，他一个人孤零零的守着漫漫长夜无法入眠，失去至爱的悲痛痛彻心肺，痛彻骨髓。他披衣下床走到龙书案前提起笔写道：
　　音容悲渐远，涕泪为谁流？
　　女德光千祀，坤贞应九州。
　　凉风销夜烛，人影散琼楼。
　　叹此乎生苦，频经无限愁。
　　玄烨听着窗外沙沙的风声，长叹一声又提笔写道：
　　淅沥动秋声，中心郁不平。
　　离愁透叶落，别恨怨蛩鸣。
　　寂寂瑶斋阁，沉沉碧海横。
　　玉琴哀响辍，宵殿痛残更。
　　玄烨刚放下笔李德全在门外叫道：“万岁爷，奴才又要紧事禀报。”“何事？”玄烨随口问道。李德全推门走进房里，他跪地叩首声音有些颤抖道：“万岁爷，黑鹞带回了梨诺格格。”玄烨一听在龙书案前猛的抬起头，他定定的看着李德全问：“你说什么？”“黑鹞带回了梨诺小格格，现在就在门外。”玄烨顾得不许多跌跌撞撞外出就走，撞倒了龙椅，带翻了金龙镇尺，笔墨纸砚都翻落在地上。李德全起身打开门，门外站着三个人，一个是玄烨亲自培养的少年隐卫黑鹞，玄烨身边有一批他亲自挑选培育的隐卫，专门负责他的安全和情报工作，黑鹞是其中最年少的一个，也是玄烨最看好的一个少年，这一次把他派出寻找梨诺，他果真没有令他失望。黑鹞的身边是一位美丽的白衣女子，那女子手里牵着一个十分漂亮的小女孩。玄烨站在门里目光立刻锁住了那个小女孩，活脱脱是当年的那个小宝音站在他的面前，玄烨激动地说不话来，李德全示意那三个人进屋，三个人进屋后李德全关上门守在门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