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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第三章 ...

  •   第三章
      “我吞不下这么大的厂子。”梅宪礼带着新买回来的羊皮手套,弹琴似的一下一下敲着桌面。“要么我收机器,要么把地皮盘给我,现在没那么多人手经营这么大个纱厂。”
      梅宪礼对面的黄毛正在侧着头用心听着翻译员说的话,皱了皱眉,摊着手叽里咕噜的说了一堆。
      “先生的意思的意思是不成套盘出去的话程序会很麻烦,地皮和机器不能分开盘。”
      “这样吧,告诉他我能把纺纱机都买下来,但是地皮我不要,让他自己想办法。”梅宪礼向后靠,翘起二郎腿把自己深深的陷进沙发里,“小周!添水!”
      不一会儿周正提着温壶从侧门进来,把旧茶叶倒掉换上新的,再换上一壶新热水,梅宪礼十分满意的摸了他后腰一把,不愧是营里的勤卫兵,用起来就是顺手。
      黄毛明显的皱了一下眉头,瞪着梅宪礼看了好一会儿,不知道是看不惯这行为作风,还是觉得梅宪礼这个人太棘手。
      昨晚梅宪礼奔了命一样的逃回来,凌晨到家胡乱吞了一把治发烧的西药,蒙住头睡了一大觉第二天早晨便精精神神的爬起来直奔纱厂谈这桩生意。地皮实在不值钱,乱糟糟的也不知道刚建立起的天下哪天就易了主儿,最保险的方法还是全部换成钱,再折成黄金,黄金再怎么也贬不到哪儿去,就算哪天有币制改革也影响不大。
      梅宪礼看着周正的背影消失在门背后,满满的新鲜感让梅宪礼的生活顿时充实起来,咳了一声拉回对面二人的注意,“我出去一趟,你慢慢想。”
      梅宪礼做生意的方法比较激进和随性,能干成就谈,干不成就拉到你找别家。最起码,梅宪礼能做到有钱能赔得起,有胆量往里砸。
      此时此刻梅宪礼哼着小调心情十分愉悦,首先一想到老梁气的跳脚的模样他就开心,其次再看小周那逆来顺受的样儿……梅宪礼夹起狐狸尾巴,双眼冒着绿光“嗷呜嗷呜”的匍匐呼啸向周正所在地。
      要说周正怎么肯违军令跟梅宪礼跑路,这就得得看话梅那张嘴把话说成什么样了。描绘未来生活的美景这暂不提,他从周正家庭,个人性格,潜力前途方面分别阐述了跟着老梁没好日子而跟着自己就能实现个人价值云云。
      梅宪礼调戏过小周后心情越发的舒畅,回会客厅再看那黄毛也顺眼了许多。双方最后达成了协定梅宪礼购买全套纱厂机器,一次付清全部折现,梅宪礼愉快的站起来同黄毛握手,又扯皮了一阵,怂恿他投资面粉厂工作,侃侃而言天花乱坠,不久黄毛带着早已被红毛晃晕的翻译官落荒而逃。
      这回这批机器来自于德国,质量好效率高,梅宪礼盘算着把旧的机器换掉,把基础打好了再扩张。十指交叉伸直胳膊狠狠伸了个懒腰,梅宪礼听着自己全身骨骼啪啪作响不由得吓了一跳,团进沙发里盘算着一会儿干点儿啥,先得找一厂的负责人要个下手帮自己打理这批机器……最好能找个精神点儿眉清目秀能看的,上次看的那个就不错……
      “三爷?梅三爷?”罗战轻轻地推了梅宪礼一下。
      “小罗啊……”梅宪礼翻了个身正对罗战,湿乎乎的眼睛看着罗战,小伙子一下就不知道该往哪儿看了,恭恭敬敬的蹲着低下头盯着地板砖。然后说:
      “夫人怀孕了,让您回家一趟。”
      “怀孕?”梅宪礼蹦起来“怀……孕?”
      罗战迅速退后一步,伸出胳膊防着自家主子一个不小心从沙发上摔下来。
      “嗷嗷嗷!”梅宪礼一下不知道怎么办才好,揪掉羊皮手套摔在地上,“……老梁!”梅宪礼从沙发上跳下来,“快我要打电话!”
      罗战不知道该不该提醒一下他首要的应该回家看媳妇儿,犹豫了一下快步跟在梅宪礼后面“找老梁”。

      梁国成接到电话传讯的时候正在给手底下的人开会,摆摆手示意开完会再去听电话,小通讯员一会儿又怯懦的敲门进来,告诉梁国成电话里的人说了,再不去接就祝他和梁太太百年好合。座下轻轻嗤笑一片,梁国成范围极广的瞪了下面一眼,心想准是那小祖宗又被什么烧到尾巴求援来了,叹口气走出去。
      “老梁!”梅宪礼急切的想听到梁国成的声音。
      “这是怎么了?”梁国成十分享受小祖宗对自己的依赖感。
      “我……我我我……”梅宪礼着急到嘴皮子都不利索起来:“要去天津找你!”
      站在一边旁听的罗战,一听结结实实的错愕了一把,老板的老婆怀孕又不是啥触霉头的事儿,跑那么远作甚?
      梁国成更是大吃一惊,哆嗦了一下脑海里闪现了无数种情况:暗杀……纱厂倒闭……被人欺负……死了爹……不对,爹早死了。
      梅宪礼见电话那头没音儿越发着急了“她……我……我怀孕了!”话出口又发觉不对,急忙结结巴巴改口:“不是!不是……!”
      “怀孕了?”梁国成打断他,大吃二惊,脑子一下就懵了,冲着电话吼叫:“他妈谁的种?”
      在梁国成身边的小通讯员也结结实实的错愕了一把,这是……梁师座情人?怀了?
      “当然是我的!”梅宪礼嗷嗷叫着。
      梁国成反应过来恨不得扇自己一巴掌,大男人怀什么孕!肯定是他太太!。“好了别慌,听我的。”梁国成推开掌心,把胳膊伸向前方,像是在空气中摸着什么“现在去医院……嗯?在家?那就先回家,让小罗开车,没什么没什么,我晚一点打电话过去,改天去唐山看你。”

      待到梅宪礼回家已经是下午了,他怕中午回家打扰到梅太太休息,在街上兜兜转转买了不少营养品,又跑了趟医院问孕妇应该注意点什么,最后傻兮兮的蹲在百货商场买西洋婴儿衣服的地方可看了半天,这才被罗战带上车里开回家。
      梅宪礼今年24,梅太太整整小他5岁,上过学,性子又胆小又软弱。整天呆在家里,就养了好几只小猫解闷儿,偶尔也会买几本书回来看。不会打麻将年龄又小,和别的有身份的太太们共同语言太少,而在同龄人的圈子里顶着“梅太太”的身份又融不进去
      梅宪礼小心翼翼的推开门,怕把凉气带进来,脱下风衣暖了好一会儿才进了房间。
      梅太太养猫养的像是沾了猫的习性,变得十分不喜光。梅宪礼进房间就被闷气冲的栽了个跟头,外头的光全被窗帘挡住,整个房间黑乎乎昏沉沉的,梅太太在壁炉旁边坐着,抱着只蓝眼小黑猫。见梅宪礼回来了急忙弯下腰把猫咪放在地上站起来。
      梅宪礼一下闷得快要喘不过气来,皱着眉又怕影响太太情绪,脸上维持着笑,干笑了两声,拉着太太的手坐在床上,小心翼翼的问:“有什么反应么?”
      梅太太受宠若惊的说:“没有没有,我……感觉很好,没什么不对劲的。”
      梅宪礼就喜欢他太太这种从不添乱从不带来麻烦的性子。欣喜的把手探向太太的肚子。
      原来早饭过后梅太太无缘故的呕吐了一阵,家里雇来帮做事的老妈妈有经验,一口咬定她这是怀了孕,而梅宪礼又不在家,正巧罗战回来给自家主子取阿司匹林,梅太太自己又不好意思说出口,老妈妈神神秘秘的和罗战说了情况。
      梅宪礼摸够了肚子,不敢置信的想着里面有个小东西,而且还和自己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高兴的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恨不得拉起太太抱着她转两圈。
      好不容易镇静下来,梅宪礼喊来罗战,让他把车开出来,自己则从衣柜里翻出来最厚的棉外套披在梅太太身上,弯下腰把她横抱起来,去医院。
      梅太太一到外面惊得狠狠地吞了一口凉气,不一会儿就感觉冰到了胃里,明晃晃的光刺得她眼睛疼,心安理得的把脸埋在梅宪礼怀里,看着瘦的就剩把骨头的梅太太,梅宪礼心里十分不满,宝宝肯定会营养不良,所以一定要给她多喂点儿吃的。还要让她每天多见见光,出来走走,不然不利于小孩的健□□长。对了,还有那一群猫,也要尽快处理,谁知道那些玩意儿身上粘着多少不干净的东西。梅宪礼如是想。

      当晚梁国成拖着疲倦的,开了一整天会议的身体,难得回了家。
      “怀了?”梁太太坐在沙发上,小心优雅的剔着指甲,眼睛都不抬一下。
      怀个毛……梁国成累的不想多说话。
      梁太太蹭的站起来,尖利的叫嚷:“梁国成!”
      梁国成无奈的说,“啊,对……怀了。”那个女人怀了种,天天一副病怏怏的样子居然也能怀上。想了想,又不甘心似的:“呸。”

      第四章
      梅宪礼家里纱厂了两头一起忙乎就把一部分人忽略了,比如周正,比如上上次从老梁那里拐回来的,给他开车的副官。
      周正被安置在小公馆里,他不像小副官那样好玩乐,整日闷在公馆里像极了被冷落的小媳妇儿,想去纱厂找梅宪礼可又人生地不熟,脸皮薄就怕别人说他小白脸,一个赌气就病倒了。
      梅宪礼现在是对梅太太百般呵护,生怕肚子里的孩子有什么闪失。罗战告诉他说周正病了,梅宪礼楞了一下,罗战最知道他想什么,出言小心提醒:“三爷,就是那个跟您回来勤务兵。”梅宪礼一拍脑袋,让罗战带些阿司匹林过去看他,想了想又联系到整天开着车到处风流花天酒地的小副官,让他多去照看照看周正,战友嘛。
      阿司匹林……梅宪礼坐下来仔细想了想,药品最近实在是紧缺,很多药都是军部内部限量供应,普通老百姓根本买不到,就算有在黑市上也是天价,只得用些土方法治病。想到这里梅宪礼站起来去给梁国成打电话,走到话机旁边突然又觉得他肯定在开会在忙,梅宪礼叹口气,第一次觉得梁国成生活的大部分全被军务占了,而且分量大的都要超过自己了。没来由的心酸了一下,梅宪礼还是打算等过完年再考虑药品生意。
      罗战小心翼翼的看见自家主子落寞的挂了电话,趁发呆未深时小心翼翼的告诉他:“三爷,姚昌黎来了。”
      梅宪礼一拍脑袋——约在今天见面!一边嘟哝着冬天脑袋果然被冻硬了,一边小跑着进办公室。厂子做大,梅宪礼一个人照看不暇,必须得找人来分担。
      姚昌黎属于典型的小老板模样,无框眼镜,小平头,一身西服,长长的腿搭在一起。可能是营养过好,算计过深,导致眼皮发亮,黑眼圈比较重。梅宪礼看到这里,首先想的就是这面相……最容易博得大众同情和信任了……
      姚昌黎站起来,恭恭敬敬的鞠了一躬,呆板又严谨的说:“梅三爷。”
      梅宪礼看人全部都是以梁国成为标准,姚昌黎显然和梁国成不是一个类型的,但是这身高……这身板儿……啧啧,梅宪礼围着姚昌黎打了两个转转,姚昌黎僵硬的站着一动不动给他看。
      “有什么想法?”梅宪礼站在他身后,身高不够,整个人都埋进姚昌黎的阴影里。
      姚昌黎感受着后背毛躁躁的视线,因为从小左耳听力有一点毛病,所以并不能辨识出梅宪礼到底在背后的哪儿,又不好发作,“三爷放心,厂子我会全力负责的。”
      梅宪礼不满这囫囵的回答,嘟囔一声,从人家背后走出来,爬上桌子坐下,一副大爷相,姚昌黎内心一阵抽动,心想梅三爷是怎么一步一步发家的,就靠这德行……
      梅宪礼翻了个身,跪在桌上翻抽屉,罗战小心翼翼的靠过去,生怕他一个不小心折了脑袋。
      “拿回去看!”梅宪礼翻出了一沓子账目,“这次新换的机器没记在上面,整理一下,盈亏算出来,再算算多长时间能回本。”梅宪礼跳下来站好了,想了想又说:“就这么多,没了。”
      姚昌黎有点头疼,按着梅宪礼这个说法,他找谁接班都是问题,稀里糊涂的被梅宪礼一句“送客”打发走。姚昌黎内心不由波涛汹涌起来,按照年龄算梅宪礼小了自己好几岁,居然还有这样当老板的……想到这里,姚昌黎不禁对自己不满的价值观表示羞耻起来,咳了一声,正正领带,表明自己胸怀大志,是不应该纠结于此等草芥问题的,更不应该乱了情绪。
      再说周正,周正躺在床上,把青年嗜睡这一本质发挥到极致,他以为是阿司匹林的原因,实则是被梁国成操练久了,身体一直处于亏空状态,这下放心了前途有保证了有梅宪礼罩着了,结结实实把把身体吃回本,卧床这几日罗战来过几次,小副官也来过几次,见周正恢复得还不错也就不太搭理了。
      梅宪礼的睫毛很长很长,据说是小时候被嘲笑是女娃,自己还用剪子动手剪过,没想到越剪越长,索性就不再管了。于是梅宪礼侧着身子,迎着光看他看不清脸的时候,就能发现睫毛跟刀片似的,还是带弯度的那种。
      梅宪礼苦于这个冬天冷的意外,往年只是干冷,今年不但硬生生的冷,还刮大风,冰碴子似的冷风刺进大衣里,冻得实在受不了。罗战拉开驾驶座的车门,探头把一袋子刚出炉的点心递到后面,梅宪礼接过抱着,打开袋子就在车里吃起来,热气把玻璃蒸出一团白雾。
      “晚上叫姚昌黎吃饭吧。”梅宪礼突然抬起埋在袋子里的头,对罗战说:“联系他,再定个饭店。”
      “成。”罗战打方向盘。
      “那几只猫呢?”梅宪礼又想起来太太养的那些猫,不干不净怕得病,梅宪礼就让罗战去处理了。
      “太太舍不得……”罗战换挡,又说“留下一只顶小的,其余的送人了,太太还哭了一鼻子。”
      梅宪礼哦了一声,继续吃点心。

      当晚姚昌黎仍旧西装革履,笔挺的出现在下了车,罗战不由得想,姚昌黎看起来真像是个正派的人。
      梅宪礼坐在椅子上,一条腿曲起来踩在椅子上,一腿着地,姚昌黎进来的时候他正在专心致志的舔手指尖。
      “等半天不来,哈,先吃了点儿水果。”梅宪礼站起来迎接,没带手套所以并不想同姚昌黎握手,招呼着坐下,梅宪礼咳了一声,示意上菜。
      “有什么想说的?”梅宪礼探着头问他。
      姚昌黎突然发现梅宪礼这个人很有意思,他想表的什么的时候通常会先问你想说什么,话投机中了他的下怀那倒好,要是说不到他想知道的点子上,就得一直被问话。
      “喝酒?”姚昌黎猜测着。
      “呸。”梅宪礼发现这个人脑子木得很,怎么说都说不在一起。
      两人吃到半夜,罗战把烂醉的梅宪礼扶回周正的小公馆,姚昌黎醉得非常斯文,不停地擦着那副无框眼镜,不胡言乱语,不撒酒疯,不像自家主子……罗战叹口气,自己主子在那里扬言要带着梁国成喝倒这个小王八蛋。
      小公馆里,周正半夜爬起来接客,梅宪礼浑身被酒精浸的毫无力气,周正烧的不知南北西东,迷迷糊糊二人缠绕着睡在一起,罗战一看便识趣的开车回去,琢磨着还得把前座还在擦眼镜的姚昌黎送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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