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几曾识干戈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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魏国虽然近年来国势衰微，然而所谓百足之虫，死而不僵，还是在很短的时间内募集了大量粮草和兵士，一举夺回失地。楚军没有再次进攻，却也没有撤退，魏军也不敢轻举妄动，双方就在边境僵持不下，对峙已半月有余。
国难当头，宫内也显得格外繁忙，满裳却因此闲了下来，每天和梅在一起，恶补功课。这一日满裳又在读书，小白鬼鬼祟祟的来禀报：魏国探子探得消息，说齐国知道楚魏对峙，打算背弃盟约，已经暗中调集兵马，即将来犯。魏国的实力却只能支持一方战事，皇族和重要大臣正在密谋对策。满裳本来觉得楚魏对峙会不了了之，战火很快就会熄灭，听到小白这样一说，觉得情况是大大的不妙，一边命令小白再去打听，一边和梅商量对策。黄昏时分，小白没回来，无忌倒是前来探望满裳。
自满裳脱口叫无忌哥哥之后，两人一直兄妹相称，无忌进了门，开门见山的说道：“姬舞妹妹，我是来向你辞行的，明日一早我就要出远门，归期未定。你……要好好保重自己。”
满裳心中一片清明，苦笑着说，“惠王爷爷居然派你前往，看来齐国是真的打算有所行动了。”
无忌颤声问道，“你都知道了？”
满裳点头，“无忌哥哥，我要和你一起去。”亲自去阻止齐魏之战，是和梅商量之后的结论。
无忌一惊，“此去非同小可，你万万不能同去涉险。”
满裳道，“无忌哥哥，我是一定要去的，这是我身为周朝公主的责任。你真的不愿意与我同行吗？”
无忌看着满裳一脸认真，确认道，“没有回旋余地？”
满裳点头，“我意已决。”
无忌轻轻叹气，“为什么我现在开始觉得你是个麻烦的祸害了呢？”
满裳鼓起腮，凑到无忌面前，“你看看仔细，有我这么美的祸害吗？”
无忌端详着她半天，看得满裳都快要脸红了，才慢悠悠的说，“我收回前言。祸害应该比你更美一点才是。”
满裳白他一眼，“哼，将来我一定长成一个风华绝代的大美女，等你向我献殷勤的时候，就做出不认识你的样子来羞辱你。”
无忌大笑道，“你这么一说，我都开始期待你长大的样子了。不过公主殿下，你要先保住小命活到那个时候才行。一路上你一定完全听从我的安排，知道了吗？”
满裳极其恭顺地福身：“王孙殿下教导的是，小的遵命。”话音没落，自己已经开始笑个不停，笑道最后连连咳嗽，无忌只好一边拍着她的背帮她顺气，一边端起茶水给她喝。
满裳只觉得他拍过的地方都热起来，微微觉得有点怪异，抬起头，看到他狭长的眼里盛满笑意，明亮而温暖，脸上是在众人面前不曾有过的放松神色。她心里忽然希望，无忌哥哥能永远这么单纯而快乐，不要被沉重的战争刻下风尘的颜色。
出发前的紧张气氛就在说笑中被化解。满裳和无忌一行人日夜兼程，用最快的速度赶往边境，却还是迟了一步，他们到达的时候，魏国和齐国已经激战过一场，戍边的五万人马几乎折去了一半，伤兵残将全线退守竟陵城，城中的粮草却已经不多了。
满裳入城的时候，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伤兵就那样一排一排的躺在大路上，脸上是焦土和凝固的鲜血。有些人痛得不停的咒骂，有些人却连出声的力气都没有，头歪着，双眼无神的望向天空。两个军医和几个助手都神情憔悴，却依然坚持照料病患，可是仍然不断有人死去，尸体都堆在一处偏僻的空地上，有些还能看出面容，有些已经快要风干，还有些甚至只剩下一幅骨架，有各种大鸟在上空盘旋，不时急速俯冲下来，衔肉而去，腐臭的气味飘得远远的，让人忍不住要干呕。迫于形势，没有人去掩埋他们，他们的妻子、母亲永远不会知道，自己的丈夫、儿子就像死狗一样，遗尸枕藉，盈渠塞道，抛露于风日之下，情至惨烈。
不知什么时候，满裳眼中有泪流下来，没有任何声音，只是滔滔不绝的向外涌，视线已经是一片模糊。无忌看到满裳这副样子，轻轻拉其她的手，感觉到她的手冰冷而颤抖，心里不忍，默默的揽过满裳的肩，把她的头埋在自己怀里，任她哭泣。一路上说说笑笑的队伍此刻一片沉寂。
……
待一切都安顿下来，无忌决定亲自去打过仗的地方看看，满裳也坚持要随行。可是因为十分危险，侍卫们坚决反对，无忌只好放弃。第二日一早，无忌却借口巡城，甩掉了侍卫，带着满裳偷偷溜了出去。两人共乘一骑，一路飞奔。风打在满裳脸上、身上，让满裳不自觉的想躲避，无忌见状，一抖披风，把满裳严严实实的盖住，满裳只觉得无忌的气息紧紧包围着自己，为自己撑起一方异常宽广而安全的天地。
马停下来的时候，满裳终于见到外面的世界，也终于见到所谓的战场。泥土、鲜血、支离破碎的尸体，还有在空气中飘荡不去的亡灵的恐惧、怨愤和不甘，都赤裸裸的摊开在眼前，满裳沉默良久，轻轻用手捻起一小撮地上的泥土，是暗色的，就像士兵草芥一般轻贱暗淡的生命，死气沉沉……
无忌替满裳擦去脸上的泪水，正色道：“因为你惦记着身为公主的责任，所以我带你来。看清楚这个战场的残酷，这是不属于你的天地。回去吧，姬舞妹妹，回到皇宫里，做个无忧无虑的公主。”
回去？回到哪里去呢？满裳茫然。回到现代去做个被人施舍同情的孤儿？还是回到宫廷做一个没有完成任务被冷落的公主？也许人的境遇真的没有好或坏的区别，同样会有值得珍惜的快乐，也会有无法承受的烦恼。可是人的喜好和选择却有差别。别人眼中的劫数，看在自己眼里却可能是一种救赎。满裳并不喜欢战争的世界，但是，她决定选择这个世界。因为第一次，她觉得自己很重要，重要到可以影响很多很多人的命运。第一次，她觉得真正想要去做一些事情，不管是为了自己，还是为了别人，为了所谓的黎民苍生。
无忌见公主脸上的表情忽隐忽晴，最后定格成一种笃定，向他一笑，那是能照亮世界的明丽的笑容，有一刹那，他甚至觉得自己会被公主闪闪发光的表情灼伤了双眼。他忽然知道了答案，因为他已经真切的感受到公主的变化和决心。
“我不回去。我有我的使命，我会学着坚强。无忌哥哥，你也有着自己的使命，也请你……坚强。”满裳一字一顿地说。
无忌闻言，热血沸腾。今后，无论是在庙堂上，运筹帷幄决胜千里之外，还是在战场上，快意恩仇不求马革裹尸，都将是他的使命，是他的归宿。胸中豪气陡升，无忌朗声答道：“好。就让我们来保护天下苍生，捍卫这大好河山。”
满裳听了无忌的话，心念一动，忽然很想问他，“若有一天，你我处在敌对的立场，你会为了你的百姓和河山，把你的剑指向我吗？”可是看着面前意气风发的脸庞，满裳终于只是默默和他并肩而立，微笑不语。
天边，一轮红日缓缓升起。
作者有话说
第7章 几曾识干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