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堇年》九鸩

2、二

　　二

　　跟随暗部几个同僚来到短册街时，天已经全黑了。

　　卡卡西穿着藏青色的浴袍，双手拢在宽大的袖子里漫不经心地四处打量着。

　　精致的阁楼，镂空的雕花木窗，金色的琉璃瓦，从木栅栏后悠悠飘出来的艳词小调和三味线清冷的声音，五颜六色的灯不冷不热地亮着，纷杂的色彩掠过眼底，氤氲开诱人的雾气，恍如梦中。

　　不时有盛装打扮的女子擦肩而过，微醺的酒香和着脂粉的气味刺的鼻子有些发痒，女人们画着精致的妆，高高的颧骨上团着两块红艳的胭脂，艺妓服上绣着各色各样的花迷乱了人的眼，滑腻柔软的歌声从红润的嘴唇里婉转唱出，媚眼如丝，眸光潋艳，让路过的男人骨头一阵酥软。

　　他微不可闻的叹了口气，摸了摸手臂上冒出来细小的疙瘩。

　　空气太污浊，所以他才不想来这里。

　　天青色的眼珠向左边一转望着自己那群狐朋狗友……很好，全都处于亢奋的状态中了。

　　止水像个情场老手搭着他的肩给他介绍哪家姑娘漂亮哪家的酒好喝，讲的唾沫横飞手舞足蹈，他无奈地将目光投向远处，啊，好想念家里的床。

　　只是随意的一瞟，他看到那并不太高的阁楼的木窗里探出半个瘦小的身体，一个十七、八岁的少女斜坐在窗沿上，怀里抱着三味线，正用拨子拨弄着纤细的弦。

　　没有浓艳的妆容，黑色的长发随意散下如瀑般缠绕在窗沿上，大红和服的双襟被拉的很下，精致小巧的锁骨下是大片大片白嫩的肌肤，古老幽怨的乐音自她圆润的指尖处流淌而出，三味线弹奏出来的曲子冷冷清清、悲悲切切，像是在叙述一个曲折凄凉的故事，与四周的喧嚣显得格格不入。

　　那少女似乎察觉到他的视线，缓缓侧过头。

　　眸子里是一片冷冽的湛蓝。

　　卡卡西一怔，有些尴尬地收回目光，而这时止水凑上来在他眼前晃了晃，「卡卡西，你在看什么？」

　　「没什么。」他下意识地用余光看向那阁楼，却发现木窗边已经没了身影。

　　被止水拉进一家店里，几个男人要了一个雅间，叫了几个女人陪酒作乐，某人明显是这家店的常客，被叫来陪酒的几个女人一见到止水就欣喜地柔声唤道，「止水大人。」

　　「来来来，给你们介绍一下，这是我的搭档旗木卡卡西。」止水一把扯过卡卡西，而后者只是翻翻死鱼眼，没有搭话。

　　「哇！感觉好酷哦！」

　　「卡卡西大人为什么不取下面罩？」

　　「银色的头发真美！」

　　几个女人围过来揽住他的胳膊娇笑着，浓烈的香气窜入鼻腔内让他一阵头晕目眩，那些如水鳗般柔滑白皙的手隔着他的浴袍摸索着，他的心头莫名升起一股厌恶的感觉。

　　不动声色地推开那些女人，他淡淡道，「把酒拿来。」

　　「卡卡西你这是害羞么？」止水在女人堆里处的游刃有余，指着他哈哈大笑。

　　他慵懒地笑笑，斜躺在软榻上接过女人们递来的酒杯，刚想送到唇边，却发觉一屋子的人都安静了下来，一眨不眨地盯着他。

　　「你们干什么？」卡卡西放下酒杯颇有些尴尬地问道。

　　「我一直没看过卡卡西你取下面罩的样子。」止水笑嘻嘻地咧开嘴。

　　「这没什么好看的。」他伸出手指勾住面罩的边缘，所有人都紧张地咽了口唾沫，然而，只是短短几秒的时间，拉下面罩把酒倒入口中再拉上面罩这一系列动作被他瞬间完成。

　　完全没有看清楚！止水抱着头再一次抓狂了，「卡卡西你这个混蛋耍我！」

　　卡卡西挑了挑眉，弯起招牌式月牙眼，「只能怪你反应太慢。」

　　「卡卡西大人真的好酷哦！」女人们颇为崇拜地围坐在他的身边，不停地询问一些琐碎的事情。

　　卡卡西全然成了聚光点，端坐在花丛中温和地笑着，止水黑沉着一张脸哇哇大叫，「卡卡西我只是让你来喝酒的不是让你来抢我女人的！」

　　而某人优雅地端起酒杯颇有些无辜地眨眨眼睛，「这是个人魅力问题。」说罢他指了指自己脸上的面罩，「不觉得面罩下的脸能给人很大的想象空间么？」

　　女人们猜想的时候往往都会把东西美化。

　　很好，某个黑色天然卷发的男人完全落败，一脸憋屈地去自己队友中间寻求安慰了。

　　趁众人酒酣耳热之际，卡卡西拿着一杯清酒悄悄打开门走了出去。

　　将拉门合拢身体靠上去，他不由长长的舒了口气，风透过纹路繁复的窗棱拂过，驱散了脸上的燥热感。

　　视线落到下方觥筹交错、丝竹声萦绕的大堂，明亮的灯火将每个人脸上的表情映照的格外清晰。那些风尘女子口中半笑半嗔，一双双曼妙的眼波在客人之间流盼，男人们脸上挂着猥亵的笑容，半推半就中对着怀里的女人调笑起来。

　　空气里散开脂粉甜腻到呛人的香味，竟生生扰乱了他鼻尖残存的一丝风的淡香。

　　指腹摩擦着瓷杯上交错突起的花纹，卡卡西有些郁卒地挠挠头，果然还是回家睡觉最好了。

　　正考虑要不要不辞而别，走廊尽头突然传来尖叫声和器皿碎裂的声音，他惊愕地循声望去，入目却是一片耀眼的绛红色，一身着红衣的女子急匆匆朝他奔来，他下意识靠边站想要避开，一支戴着青玉镯子的素手猛地拉住他的手臂，那女子泪眼盈盈地看着他，殷红的唇里吐出两个细如丝的字，「救我。」

　　「哎？」卡卡西一时没反应过来，只是有些失神地看着那双浸在潋滟水光中的蓝色眸子。

　　「小贱龘人你又给老娘惹事！老娘今天非扒了你的皮不可！」一声怒喝让他收回神游的思绪，转过头就看到一个衣着艳丽的中年女子带着几个妙龄少女气冲冲走过来。

　　「这不是妾身的错！」背后的女子探出脑袋嘴硬地顶了一句。

　　「还说不是你的错！居然泼了客人一脸的酒，你最近越来越放肆了！」那中年女子气得额头上冒出青筋，她看向卡卡西一脸不耐烦，「我是这里的老板娘，这位客人麻烦你让开一下，我好收拾你身后那个小贱龘人。」

　　我也很想让开可这位姑娘不放手啊……卡卡西欲哭无泪地看着抱着他胳膊不放手的八爪鱼。

　　「妈妈！是那个变态老男人先动手的！一喝多了就拿绳子捆妾身！妾身不给他一耳光已经算好的了！」少女直着脖子拼命澄清道。

　　老板娘勃然大怒，「你还敢顶嘴？！你这样得罪了客人会给我带来多大的损失！」

　　「秀姬你不要仗着自己有几分姿色就可以为所欲为，看吧，现在知道厉害了吧，把你关到惩戒室饿上几天看你还嚣不嚣张。」老板娘身旁一女子手指纨扇冷嘲热讽。

　　「妾身胸比你大腰比你细腿比你长长得比你好看，这就是资本，脸上抹了几斤粉还盖不住密密麻麻的斑胸部比墙壁还平的女人就少在妾身面前指手画脚。」被唤作秀姬的蓝眼少女明显嘴上功夫了得，一番话把对方气得直跺脚。

　　「噗。」卡卡西一时没忍住被女子贴切的形容逗得笑了出来，众人顿时将目光转向他，意识到自己犯了低级错误，他只好干咳了两声试图打圆场，「那个……大家都冷静一下……」

　　「把秀姬关到惩戒室去！」还未等他说完老板娘打断了他的话直接下令。

　　「不！妾身不去！」少女的脸上霎时浮现出惊恐的神色，抱着卡卡西手臂的力度不由收紧了几分。卡卡西见状于心不忍，开口道，「老板娘，秀姬姑娘因为得罪客人而使你蒙受损失，那这样吧，让她陪我一晚上，我替她来偿还损失，作为交换请你原谅她这一次。」

　　在场的其他人都愣住了，老板娘看眼前这男子身材高大气度不凡，倒也不像那种玩了姑娘不付钱的地痞流氓，不由放软了语气半信半疑道，「我家秀姬姑娘的费用可不是一般人付得起的……」

　　「这你不用担心。」卡卡西笑得一脸春光灿烂，眼睛瞟向不远处止水的客房，暗自在心里补上一句，某人会付。

　　见客人说到这份上老板娘也只好作罢，警告了少女一句「下不为例」才拂袖而去。

　　危机解除后少女才拍拍胸脯松了口气，放下缠着卡卡西手臂的双手，她抬头露出虚弱没有温度的笑容。

　　卡卡西这才清楚地看到少女的容颜：从头发上垂落下来的璎珞中是一双摄人心魄的蓝色凤眼，白皙细腻如上好良玉的皮肤，如初见时那样着淡色妆容，衬得精致小巧的五官愈发愈清丽，然而眉间一点朱砂却平添几分妖娆。

　　的确是一个轻易能让男人动心的女子。

　　「能扶我回房间么？走廊尽头的那间。」少女喘息着靠在他身上，卡卡西看到少女裸露在外的皮肤上全是青紫的淤痕。

　　「好。」他低声应道，扶着少女向走廊尽头走去。

　　推开门时，一股淡淡的清香扑面而来，驱散了空气中浮躁的气味，昏暗的房间里只点着一盏微弱的纸灯，卡卡西将女孩放在软榻上，淡淡道，「你好好休息。」

　　「等等！你现在出去妈妈会认为是我把你赶走的。拜托你能留在这里一会儿么？」少女撑起身体，企求地看着他。

　　他轻叹一口气，盘腿坐在几案旁，「好吧。」

　　四周陷入一片静谧，卡卡西微仰起头看着屋顶出神，绵长的呼吸声在这寂静的空间里格外清晰，片刻后，眼睛被突如其来的亮光刺的生疼，他愣愣地垂下头，看到少女正举起纸灯蹲在他面前细细地端详着。

　　「你在看什么？」他被少女专注的目光盯得有些不自在。

　　「在看一个笨蛋。」少女咯咯地笑起来，「这位客人真是一个好人，多谢你刚才出手相助。」

　　「没什么。」卡卡西掩饰性地笑笑，话音未落，柔软的身体钻进他的怀里，惊得他向后躲闪。

　　「等等！你干什么？！」面罩下的脸腾起一片潮红，他有些慌乱地将怀里柔弱无骨的身体推开。

　　「还能干什么？」少女歪着头不解地眨眨眼睛，「做女人和男人该做的事啊，要不你来这里干什么？」说罢她俯下身双手如蛇般缠上卡卡西的脖子。

　　卡卡西扼住少女纤细的手腕制止了她接下来的行为，「你给我安静点，别闹。」

　　「妾身不信，美人在怀你还不为所动。」少女赌气地挣脱他的手，不依不饶地挽住他的胳膊。

　　他有些郁卒地揉了揉眉心，「我只是来陪我朋友喝酒。」说完便拉着少女把她塞进被子里，「你安静点。」

　　「你真是个怪人，第一次遇到你这么蠢的男人。」少女从被子里探出小脑袋，湛蓝的眸子里带着嘲讽不解的笑意。

　　「我对那种事没兴趣。」卡卡西懒洋洋地摆手，侧过脸对她温和地笑了笑，不动声色地岔开话题，「你叫什么名字？秀姬？」

　　少女翻了个身拿后脑勺对他，声音里带着淡淡的疲惫，「那只是艺名………妾身还是第一次被人这么对待，那些男人一见妾身就往身上扑，还有些变态的客人喜欢虐待妾身。」

　　卡卡西天青色的眸子挣动了一下，额前细碎的刘海垂落遮住了眼睛。

　　「妾身四岁时就被卖到这里了，但妾身还记得亲生母亲为妾身取的名字。」被子下的身体动了动，少女转过头，湛蓝的眼睛看向他，有些俏皮地扬起嘴角，「作为你帮助妾身的回礼，妾身只把这个名字告诉你哦！」

　　「妾身的名字，叫堇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