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赦天下之断金》一二斤雪

4、第五卷 第四章 只是动心而已

　　回到了宋府内，宋千驹才感到满身疲惫。这次南内之行，因一句戏言尽成了和东淑的亲事。说来她一定不会信。

　　每次与她亲近，他都深感自己的无能。若是可以，他不愿将她让给任何人，只是……

　　曾经的公主府上掌上明珠，自幼便拥有惊世的美貌，这样的赵怀安，他从乱军中捡到她的时候就喜欢上了，这真是一个好玩物，若是悉心培养，将来一定可以大有用处。

　　可是赵怀安毕竟是赵怀安，正如父亲所言，她的那个公主娘有本事让一代富甲天下之人甘愿倾其所有；她的爹，可以为了一己私欲，罔顾整个赵家的兴亡。赵怀安存在的本身就是一个难以抗拒的蛊惑。

　　所以他深受蛊惑，理所应当。他爹并没有怪他，只是告诉他，这么好的一个宝贝可以用来惑人心智，若是他自己不用，那就让给别的兄弟。

　　毕竟，宋家不止他一个儿子。

　　当年初入翠寒门中，领略了潜藏其中的众位英才贤士，人中龙凤各有韵致，宋千驹无不钦佩仰望，然唯一羡慕的只有一人，那便是始终能活得像个孩子的春瑟。

　　当然他的爹是不会这般纵然他的，如果能那样，也成不了他现在的身份了——享誉天下的宋家继任人，翠寒门第九子。

　　这让他还能保有她在身边。当年他爹让他选择，是送她去应酬客人，还是让自己失去宋家人的身份。

　　他的选择便是，网罗了神都的高官名士，皇族贵胄，替她请来一个郡主之名。当他成为天下闻名的贵气之人时，天下也应有她的一席之地，不是某个楼阁中私藏的宠姬，而是赢得人趋之若鹜却又高傲高贵的天下五美之一。

　　翠寒门中的四师兄魏修寒是他难得的知己，却对他的作法大不赞同，曾说他是不爱山之玉，江之珠，而爱蒙尘之沙土。但是他却笑言，自己可以点沙成金。他要用自己的一切力量，造就她成为能傲视天下的女子，让她得以和自己站在一起。

　　眼下，他已经没有太多时间了，再不有所行动，便会真的拱手让她给别人。那时，他听闻翠寒门中有意成就大盛与墨北的和亲，想要将赵怀安送嫁与墨北镇国王府小王爷贺释。为了阻止她远嫁，权宜之计，他促成了她与杜羽珩的亲事。

　　杜羽珩掌管神都禁军，又替皇帝铲除了段家，被赐婚了神都第一美人的郡主，风头一时无两。只是宋千驹也知道，段易进入翠寒门后虽然暂避锋芒，早晚会收拾他。

　　所以杜羽珩并非一个好归宿，与他多牵扯一天都是危险。

　　宋千驹有意和西境保持联系，自从大师兄陆泛鸿拐跑了西娇蒲赢丹，西境几乎尽在李苍林手中，这人狂妄无忌，野心极大，不需他过多提点便明了道：“不日整合西境四城，便要看看天下到底有多大。”

　　该做的安排他已部署好，南内也得到消息不会出手，那么，一旦西边的轻举妄动，神都能派遣之将，便首选杜羽珩一人。

　　当宋千驹以为自己都安排好了，但事实的本身，却并没有完全向方演练。

　　那天宿望弥将翠寒门中先祖的神话故事说了丁点，春瑟听出了点兴趣，本来还闹着人家再说，偏巧又碰上宿蛂教中一年一度的大祭，教主必须亲自主持。他邀请春瑟同去，春瑟却被事牵绊住去不了。

　　春瑟和随尽夜一同去给他送行，“慢走啊，处理完了事再来玩。”

　　宿望弥自是心如明镜，什么也不多说便走了。

　　他走了一阵，春瑟还在挥手，随尽夜见他好像舍不得，便道：“这么分不开，怎么不跟着去。”

　　“你不是说有其他事吗？”

　　“你还听不出我是故意不让你走的。”

　　“就是听出了才不走的呀，随大哥。”春瑟一笑，犹如春风动人，“八师兄人走了，可他身边的某个家伙还躲着呢，我们再装装样子，人家才高兴啊。”

　　随尽夜四下看看，没发现别人，他没春瑟这般鬼灵精，却也很配合地再站了一会儿。

　　回去迎春别馆，春瑟整个人都显得轻松愉快，随尽夜看他好似摆脱了什么祸事，便道：“你这样子好奇怪，就像送走了个瘟神。”

　　“你要这么说也行，不过呢，我只是觉得我们的危险暂时过了，别人的趣事却是来了。”

　　“你说是谁？”

　　“你说呢？”

　　果不其然，宋千驹收到了消息，李苍林整合完西境的势力，为了显示出西边霸主是威，带了十万人，在边界处出兵围猎。

　　神都接到了消息，朝臣们纷纷表示，经历了战乱过后的大盛，才十来年不足以休养生息，百姓已经满足于安居乐业，不宜出兵西边，只要小心监视，再下旨承认李苍林的西边统辖权，立他为王，让他保一方百姓平安，这是上策。

　　这等儒雅厚重的回答，宋千驹很满意，这是他请了一干贵戚朝臣赴宴后的结果。大家一致表示，不愿参与都水深火热中去，会力主皇帝以和为贵。

　　然而，腐朽了思想的大臣们中间也有血脉蓬勃之人，比如说新近的一群士人，虽然地位不及撼动皇权，却有滔滔之声，要求皇帝扬威西境，从新收回四分五裂的河山。这当中，杜羽珩作为新新权贵的代表，尤为大声，“吾皇陛下，末将愿受军令，出兵西境，保江山永固。”

　　这话听着霸气，仿佛这天下尽在他的掌握，他一出兵，宋千驹等着，他去了定然回不来。

　　皇帝接受了不同的意见，只是表示事关重大，需要考虑。

　　众人谁不知道皇帝是担忧啊，若是不出兵，李苍林打过来了怎么办？若是出兵，又出现第二个春流翠又如何是好。

　　当夜，他请了杜羽珩进宫谈心，问了问人家对出兵有几分胜算。杜羽珩斩钉截铁地表示，若是不胜，他愿以死殉国。

　　死他一个，皇帝不稀罕，却也不能直接表露，只是道：“百姓难得过上好日子，朕不想因为自己受辱而祸及天下。”

　　杜羽珩听了更激动了，皇帝受辱便是天下百姓受辱，这战非打一场。

　　“那你需要多少人？朕一时间能调动仅有万人。”

　　杜羽珩立即回答，“一万精锐已够臣出兵。”

　　皇帝沉默了。

　　接下来几天，来请兵和谈和的各自有人。皇帝经不住人劝说，又想着自己在位以来从没打过一战，若是按兵不出显得太过窝囊，便犹犹豫豫地答应了。

　　杜羽珩出征当日，赵怀安于万军之中前去送行。她身披红色斗篷，步步生辉，明媚犹胜朝霞，牡丹不及其娇艳，暖玉不及其柔情，她亲手替杜羽珩戴上头盔，“只等将军凯旋归来。”

　　杜羽珩与她郑重点头，“出征！”

　　一万大军浩浩荡荡地去了，百姓们一路送他们走出神都大门。

　　宋千驹在城楼上摆了一桌好久，邀请春瑟与唐玮才在此对饮。

　　他递了一杯过来给春瑟，唐玮才爽落接过，“小孩子别给他这个。”

　　春瑟也没有来争，“非好酒，我才不喝。”

　　“嘴刁。”宋千驹嗅着酒香，这可是难得一见的佳酿，“你若嫌弃这酒不够好，那等到盛军还朝那日，我再请你更好的。”

　　唐玮才瞄了一眼城下徐徐走过的军队，感叹道：“和哭丧酒，不用这么好的极品吧。”

　　“有必要的。”宋千驹悠然地笑，“是喜酒。”

　　唐玮才搞不懂他为何这般兴师动众，明明是最简单美好的男欢女爱，被他折腾得劳民伤财，“你说，不就是那个郡主娘娘，你直接收了她不就对了，何必牵累别人？”

　　“我与她的纠葛，不仅动心而已。六师兄这种闲散无心的人，怎么能懂我的苦恼？”

　　“自讨苦吃也是苦恼吗？”被人嘲笑是孤家寡人，唐玮才最为气愤。

　　“劳神苦思不是苦恼吗？”明知难以得到却妄图得到，这样的烦劳，人家怎么能懂。

　　翠寒门中人人都说，他和赵怀安眉来眼去，那般默契与情意，如是看不出，岂不是侮辱了翠寒门的贤明。可他们哪里知道，心爱与永伴，其实并非一步之遥。

　　春瑟与唐玮才互望一眼，只觉得他是作茧自缚，费力不讨好。

　　杜羽珩出征后当夜，赵怀安彻夜难眠，不是说她有多担心人家的安危，而是在想，自己今后的出路。

　　即使要嫁给杜羽珩，对她来说也不曾如此揪心过，若是嫁了，大不了就是一个很好驾驭的男人，什么都听她的，入不了她的心又如何，体谅不了她的情又如何，毕竟那是一个货真价实的依靠。可现在，她除了指望宋千驹那一点不离不弃的疼爱，别的什么都没有。

　　这个郡主的身份，除了能保得她暂时的安稳，别的什么也预测不了。天知道哪天又会和她开玩笑，把她指给别的什么人。

　　她知道宋千驹心中珍惜她，不会将她轻易送人，可这并不妨碍他有朝一日为了种种目的将她拱手他人。她并不怪人家对自己薄情，自己从小依附于宋家长大，对别人做些牺牲贡献这说得过去，然而别让他对他心存希冀又梦境破灭啊……她终归是有人心，知泪苦的人啊。

　　思来想去，做不了自己的主，这点最气人。

　　为情所困，身不由己，这是她必须解决的头等大事。融化不了他的心，她至少该保护好自己的命吧。

　　就在第二日，赵怀安便入宫觐见了皇后，哭得梨花带雨，“娘娘这些年疼爱我，皇上将我许给杜郎，我是心中无限欢喜，可我们这么一分开，便是难知生死了。”

　　赵怀安与皇后有意交好了数年，彼此都有依托，她这般苦苦哀求，皇后不好不理，“那妹妹想要怎么办？”

　　“出征是国家大事，我不求娘娘能帮我召回杜郎，只求能与他死生相依，此处与战场相隔千里，若是我能赶去，死我也和他一起。”

　　“你未免太过悲观，怎么说杜将军一去就回不来了，你这冒然追去可曾想过自己会动摇军心。”

　　“我只求娘娘能下个旨意让我奉旨劳军，别的不做他求。”

　　“这个……”说来说去就是要去战场添乱，皇后怎么会答应。

　　礼尚往来的道理，赵怀安已然被人教了通透，立即变化说辞道：“娘娘为后宫劳苦，我自然不敢无故生事。只是听说最近后宫多有人狐媚惑主，贤妃听说身怀龙裔有三个月了，娘娘为了照顾这母子必定操心不少。”

　　皇后淡淡看她一眼，“你有办法解忧？”

　　“听说她家的哥哥是个江湖草莽，正想着要去见见这个妹妹，这莽撞低贱之人，入不得皇宫却要硬闯宫廷的话，是不是会被当做刺客呢？若是刺客来了，挟持贤妃做要挟，是让他得逞还是为了保护皇上安危，不留后患呢？”

　　“他什么时候来？”

　　“只等娘娘旨意。”赵怀安弓着腰，谦卑地不敢看皇后一眼。

　　“你让哀家细想想。”皇后思虑周详，“一个莽夫，如何能闯进宫里？”

　　“这是他的本事，若这点本事都没有，又怎么敢在娘娘耳中提起。”

　　“罢了，本宫怜你苦命，格外疼惜你，既然你一心想去战场陪他，就成全了你吧。”

　　等到应允，赵怀安才抬头谢恩。“谢娘娘成全，娘娘善心仁爱，所想之事必定达成。”

　　“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