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鲤》木青禾

5、下马威

　　病房的门被敲响的时候，我正好看完舒亦传过来的资料。

　　“请进。”我快速将下载的文档删除，关机。

　　一抬头就见司毓站在门口，简洁地问：“可以走了吗？”

　　“嗯，我准备好了，随时可以走。”我早已穿戴整齐，连忙背上帆布包，没有多余的东西要整理，我走过去，见他还定在门口，视线放在我捧着的笔记本电脑上，“哦，这是唐医生的，我没事做，问他借过来打发时间。”

　　“是吗。”他缓缓转过身，往外走去。

　　唐益正在护士站，看见我们，便笑笑走过来，将一袋东西递给我，“手续都帮你办好了，你的片子病例都在里面，以后每隔两星期过来检查一下。”

　　“好，我会记得过来，”我接下东西，并把笔记本还给他。“谢谢唐医生，还有这段时间麻烦你照顾了。”

　　“这是医生的职责所在，再说，”唐益对我眨眨眼，“谢我不如谢你家老板，我和他相识这么多年，可没见他如此善心大发过。”

　　“啊……咦？”我转过头，才发现司毓早在我忙着道谢的时候，就自顾自地没有停下脚步，“我知道了，谢谢唐医生。”我急急忙忙丢下话，追上那道笔直的背影。

　　到车库的路上，我多次想要开口表达谢意，但碍于他目不斜视的冷淡样子，只能规规矩矩在他身后跟着。

　　开车门的时候，习惯性去用右手，手腕一阵刺痛，我皱眉，改用左手拉开门。

　　“你的手。”他看着我捂住的手腕。

　　“哦，已经没事了，”我把左手移开，“一点都不痛了。”不动它的时候完全感觉不出有伤到，只是手腕外侧撞击造成的乌青还没全消。

　　“纱布呢？”他发动车子驶出医院，一边问着。

　　我诧异他能注意到这种细节，不禁侧头看他一眼，“我看好得差不多了，就拆掉了。而且，要去公司，弄得像伤残人士，不成样子。”

　　这是外祖母的影响，她晚年身子已不再硬朗，但每每出息公司重要会议，都会拿出十二万分精神，好似康健如常。

　　很多时候，人是不能示弱的。

　　他撇了我一眼，没再说话。

　　我已经逐渐习惯他的这种寡言，乘此机会说道：“总裁，我很感谢你送我去医院，还有替我付医药费，今天还亲自来带我去公司，我能力有限，没有什么能够作为回报的，但我以后一定加倍努力工作的。”

　　我微垂着头，无法看清他的反应，过了一会，只听他淡淡“嗯”了一声。

　　有回应就已经很好了，我还以为他会冷冷一张脸，毕竟一个小虾米职员能做的实在有限，根本称不上“回报”。

　　表达完谢意，我一阵轻松，觉得一车子的静默也不再尴尬，而这座大冰山，也并不那么“冻”人了。

　　转头看窗外的街景，繁华的街道人来人往，如今换了一种身份，我竟觉得眼前的一切都不同了，不再灰白无趣和事不关己，以后，我也会是茫茫人海中的一个，并不特别出众，轻易就被忽略过去，但心中感觉，会逐渐丰富吧？

　　快乐，或者悲伤，得意，或懊恼，从前单调的心境如果变得如常人般起伏，会是什么样的感觉呢？

　　“今天有想起什么吗？”他突然开口。

　　前面正好红灯，我们堵在车阵中，他大概是无意问起，打发时间罢了。

　　我想了想，“有想起一点以前的事情……在孤儿院的时候，一些事。”

　　“孤儿院，”他像是在思索什么，“你的父母呢？”

　　“不知道，好像从小就没见过他们，”我苦笑，想起我幼时不常见到他们的身影，更别说是他们同时出现在我面前了，也只有家里公开酒宴的时候，他们会其乐融融带着我亮相，让我享受一下父慈母爱的滋味，“我大概……是弃儿吧。”

　　我抬头，发现他目不转睛看着我，墨黑的眼深如谭，我突然心一跳，“怎……怎么了？”

　　后面车子按着喇叭，他缓缓收回视线，发动车子，“这种身世，很少有人能坦然面对。”

　　我松口气，也移开视线，“从小习惯了，又不是不说出来，事情就当做没发生过。”

　　车子绕过全玻璃表层的摩天大楼，楼身在阳光下熠熠生辉，气派程度竟和百年基业的林氏集团不相上下，身边开车的男人不过三十左右的样貌，不开口说话的时候身上的气质很沉静，虽然有时会露出锐利的神色，我却是现在才真正意识到，他是掌握这栋楼内几千员工生计的人，是个厉害的人物。

　　“看来你的记忆在慢慢恢复中。”

　　“啊，是，”刚刚意识到的事实让我不禁谨慎起来，后视镜上映出的那张脸是我这几天才渐渐熟悉的，室内光线暗下来的时候，我垂下眼，“不强迫自己去想，以前的事情反而会自己出现脑海里面，虽然现在只是个大概轮廓，但是不经意遇到相似的场景就会多想起来一些。”

　　“那很好。”他停好车，转过头来，我看不清他的表情，“如果是这样，你应该能很快重新适应工作，我期待你的表现。”说完，他转身下车。

　　他的语气明明还是冷冷淡淡，可我总觉得刚才有刹那的紧张气氛，是从他身上辐射出来的，难道是我想多了？

　　“还不下车？”

　　我回过神，司毓站在车外，不耐地敲了敲我边上的窗玻璃。

　　“对不起。”我连忙开车门下来，跟在他身后进入电梯。

　　“你打算一直跟着我吗？”安静的电梯里，他突然这样说。

　　“咦？”我这才发现在我出神的时候，电梯已经快到顶楼了，那无疑不是我工作的地方，“呃，我忘了按。”我伸手，徒劳无功地按下16楼。

　　没两秒，“叮”一声25楼到了，装修布置都崇尚极简主义，却同时散发出磅礴气势的总裁办公室近在眼前，原来，他带我坐的是他的私人电梯。

　　我正在考虑要如何恭送总裁，一抬头就看他好像有话要说的样子看着我，我只能强自镇定，也回看他。

　　“你……”他慢慢开口，我和他对视，眼睛好酸，但奋力保持一眨不眨，听他道：“你瞪着我做什么？”

　　“……”我用力闭了闭干涩的眼，觉得自己实在委屈，却不得不卖乖，“没啊，我是在静候总裁您有何吩咐？”

　　他的眼神突然变得复杂，“你觉得我有话要说？”

　　我不明就里，“呃，不是吗？”

　　他淡淡移开眼，“那我就提醒你，公司不会养任何一名没有贡献的员工，你好自为之。”

　　我一愣，看着他的背影——

　　这难道是……下马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