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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重生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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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黑风高的夜晚。
适合做什么?
劫财、劫色、劫命。
劫别人的,或者,劫自己的。
前者,我没这胆量;后者,没这狠劲。
所以,在这伸手不见五指的黑夜里,借着透窗而入的淡淡月光,我选择逃离。
轻便的背包里只有几件换洗衣物,我能料到今后的处境,任何不必要的负重都会成为累赘,幸而这些年存下来的钱够我独自过上一阵子的了。
说实话,对于将来,我一筹莫展,不知道前面等待我的,是一片海阔天空,还是狭仄的死胡同。
人生在世的这二十年来,我没有动手料理过家务,没有精打细算过过日子,没有经历过平凡人经历的一切事情,即使面对着隐隐蚕食我生活的黑暗,我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只求安稳的日子多一天是一天。
我懦弱,所以只知道退。
我或许傻,但我不笨。
我生活在勾心斗角的世界中,虽从未参与其中,却也知外面的世界并不纯白如纸。
此去,或许是另一个火窟。
但,生活对我来说,还能更加糟糕吗?
白日里富丽堂皇的大厅,现在看起来鬼影重重,我轻手轻脚绕过雕饰华美的贵气摆饰,踩着欧式廊柱的暗影走向大门。
我知道离开代表着什么——我,林朵瓷,自愿放弃了千亿身家的遗产继承权,将之拱手让人,从城堡中的公主沦落为灰姑娘的角色,我将一文不名。
我没有回头,这看似华美的一切,让我避之唯恐不及,我并没什么可拥有的,即使在死亡面前,我也只是名利的陪葬品,一张张钞票做成我的七尺之棺。
我已觉不寒而栗,不由加快了脚步。
走出最后一根廊柱,雕刻着蔷薇藤蔓的大门近在眼前,月光透入我眼底的那一刻,一根毒蛇般的细绳也绕上了我的脖子。
我曾经差点被淹死,那种窒息的恐怖让我在很长一段时间内,都无法入睡。
海水堵塞我的气管,让我无法呼吸,我挥舞手脚,想要自救,或是抓住什么可以依靠的东西,但无形的海水无法成为我的助力,而当它变得有形之后,它却成为一双双手,扯住我的手脚,让我再无法挣扎。
月光更加暗淡,镶金的蔷薇藤蔓痛苦地扭曲,仿若突然有了生命,但下一秒,又即可被残忍扼杀。
月黑风高的夜晚。
我终于闭上眼。
“你确定她没事?”
“呼吸平稳,脉搏正常,除了一点死不了人的皮肉伤,她一点事都没有。”
“那就好。你留在这里等她醒过来吧。”
“啥?我为什么要为你收拾烂摊子,你倒拍拍屁股走人?”
“我们之中,她更加需要的是你。”
“喂喂喂!我是医生不是背黑锅的!好梦正酣的时候被你叫来免费出诊,我已经很有医德了,你竟然……你还真给我穿衣服走人啊?”
“等她醒了你就能回去了。”
“等她醒?谁知道她什么时候……她、她醒了!”
映入眼帘的,是刺目的灯光,我侧过头,想举起手来遮挡,手腕上的刺痛却让我皱起眉,我反射性想要查看,只看见包扎好的纱布。
奇怪的是——我盯住中指的第一个指节,那里竟然有一层厚厚的茧,是那种长期握笔形成的厚茧,我虽然爱看书,却并不喜握笔,而且我原本细腻的双手,是不是……粗糙了些?
“放心,没伤到筋骨,只是会痛上一阵子,最近别沾水,别太动用手腕使力就可以了。”
身边有人,我吓了一跳,以前有人说过我睡醒之后特别迟钝,但我一直自认为神经有些敏感,这次竟然会将模模糊糊听到的对话当做是在做梦。
我想撑坐起身子,但全身竟然异常乏力,手腕的疼痛更加剧烈起来,我及时咬住唇才不至于痛吟出声,而且仅这一点动作,我竟然眼前发黑,喘不上起来。
“她这叫做没事?”
另一个较为冷漠的声音质疑道。
我却已无暇去顾及身边存在两个活生生的大男人这件事,因为急促喘息的感觉让记忆瞬间回笼,那种可怖的窒息感,更加可怖的却是,从我背后伸出的黑手,一双双黑手,而我,孤立无援……
我颤抖着手摸了摸颈子,肌肤上并没有伤口的触感,吞咽的动作也没有引发疼痛。
我能感觉到自己躺在一张沙发上,真皮的质感显示它的价值不菲,但触感质地却绝不是那栋豪宅中的铺着奢侈狐狸皮毛的欧式沙发。
“你这当事人真是好意思质问我,她可是你公司的员工,你也只说她是从楼梯上摔下来,可没跟我报备她有哮喘病啊!”
一双手将我扶坐起来,一边哇哇大叫,一边拍着我的背帮我顺气。
我没有辩驳,气息缓过来之后,身子依旧发软,好像跑过千百米似的,手脚都再是自己的,累得不得动弹。
“你好些了?你的气雾剂放在哪里?还是吸一口保险点。”
我根本没病,哪来的药,我思绪紊乱,也无力开口,只能勉强摇了摇头,闭上眼靠着沙发。
这两个人我绝对不认识,这个地方我也一定没来过。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难道……我只是做了一个噩梦?
“你的包。”
我吃力地睁开眼,一只修长有劲的手递来一个布包,简单的蓝色帆布,清丽图案的绣样,虽然巧花心思又制作细心,但依旧能看出自己手工制作的局促痕迹。
我摇摇头,表示不是我的。
但有人却会错意。
“你的药没有随身携带?小姐,你知不知道哮喘病发作起来可是要命的!”
我觉得疲累,昏头脑涨,但情况着实诡异得我想不明白,那种绝望的频死体验,我记忆还如此清晰,身体甚至还残留颤栗的恐惧,但此刻,纠缠我的不是死亡,而是莫须有的哮喘病?
情况诡异得让我起了鸡皮疙瘩,只能虚弱地辩驳:“我没有病,包也不是我的!”憋着气说完整句,我忍不住咳了两声,嗓子干哑,所以我的嗓音才会如此陌生吗?
那只手二话不说,径自拉开包的拉链,找出扁平的一个皮甲,抽出身份证,举到我面前。
“红鲤。这上面的,不就是你吗?”
陌生的名字,陌生的一张倔强的脸。
没有伪装太平的乖巧笑容,眉眼间没有萎缩的退意,眼光坚强又防备,唇线紧抿着,小小一张证件照,旁边是稍显奇怪的名字。
我疑惑又觉荒谬,这男人是眼瞎了吗?我和这照片上的女孩,一点都不像!
我稍抬起眼,望着他无辜地摇头。
这大概是一场恶作剧,或者,这也是一个梦,梦总是荒诞的,但梦中的细节,今夜总特别清晰。
我甚至能看清他缓缓起了褶皱的眉心,他移开视线,和蹲在我旁边的男子交换了一个眼神,我甚至敢说我看清楚了这眼神中的含义。
他在怀疑,我到底是真疯,还是装傻。
果然,蹲着的男人摊了摊手,自以为隐晦地以耸肩作为模棱两可的回答,但人已经站了起来,走离两步。
我当然知道这情况代表什么含义,却更加哭笑不得。
其实我应该就此闭上眼,等待天光倾斜,我睁开眼,发现自己还躺在松软的床上,虽然身边危机暗涌,却可以伪装成单纯无知的富家千金,直到有一日,黑手从我背后伸出,扼住我的脖子。
但我没来得及这样做,那只修长有劲的手,第三次伸到我面前,那是一面镜子。
于是,我在这张陌生的脸上,看见熟悉的懦弱、惊慌及恐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