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藏心》肖八

15、3.4 不着痕迹的她

　　3.4 不着痕迹的她
　　说起来，平媛妈是很喜欢苏林的，虽然很早就意识到招他做女婿没什么可能，但仍然寄希望于自家女儿能和一个跟苏林一样好性格的人结婚。
　　当然，苏林是否如她想的一般完美，平媛妈要不了太久，就会知道答案了。
　　说来，苏林一直是中老年妇女杀手，饱受她们的喜爱和疼爱。对这种情况，李平媛实在不忍戳破更年期妇女的美好愿望。反正无伤大雅，存在一下也没有关系，反正很快她们就会成为老年人，脱离用皮相来判断人是早晚的事。
　　这一餐饭，除了李平媛闹点乌龙以外，气氛是万分和谐欢乐的，酒酣耳热之际，自然要相互敬一下酒表达晚辈的敬意。
　　一时间酒桌上有点混乱。
　　李平媛不是很喜欢这种状况，日常工作里跟同事和领导吃饭免不了如此一番，家庭性的聚会竟也不能免俗——根本在什么情况下都没法放松的吃饭。
　　尤其是在身负重任的情况下。
　　她还有大任需要完成，本来还想再拖延一下再去横扫千军，毕竟要跟一位更年期妇女博弈，已经不单是脑力劳动的问题了。苏林的眼风已经飘过来好几次了，其中一次还被苏林姑姑看到，神秘的笑一笑。李平媛顿时感觉一阵鸡皮疙瘩。
　　她端着酒杯，跟苏林的姑姑碰了一下：“阿姨，听我妈说你前段时间去看孙子啦，高兴吧。”
　　苏林的姑姑去年得孙，虽然她是想要孙女没能如愿，但也够她开心的了。她拿椰奶跟李平媛碰了碰，“高兴是应该的，要能是个孙女就更好了。”
　　“人家盼星星望月亮的想男孩儿，瞧您，身在福中不知福的。”
　　“现在满地独生子女，男孩女孩都一样啦。可你看我们家，一水儿的小裤衩，哪有穿小裙子的。”
　　李平媛一想到苏林被归为“小裤衩”这一类，不禁失笑，“您说的倒也是。”
　　苏林姑姑忙拉着她的说：“平媛，我跟你妈的关系你是知道的，别老阿姨阿姨的叫，多见外啊，你也叫我一声姑姑吧。”
　　“那行啊，把您叫亲点我可愿意了。”
　　“你现在叫我一声姑姑，那我就是你的亲长辈了。有几句话，我要说说，你听不听。”
　　“听啊，这肯定的，您说。”
　　“这首先么，就是酒的问题，”她指指李平媛的酒杯，“工作应酬躲不过没办法，这东西少喝，影响健康不说，女孩子家的喝醉了容易出事。”
　　李平媛抿嘴一笑，不动声色的瞥了一眼角落的苏林，看表情挺担心的，她明白他不担心她掌握不到婉拒他姑姑的技巧，而是寄希望于她的锦上添花能让他姑姑改变对刘嘉歌的看法。
　　李平媛不由自嘲笑笑，冲苏林姑姑说：“您一说，我真有点自愧不如。我这贪酒的毛病是高中时候养成的，上了大学时候，苏林她女朋友没少劝我，什么皮肤不好啊，容易出事，跟您说的差不了多少。可又什么办法呢，我就好这一口。”
　　苏林姑姑立刻转了话题：“把自己保护好就行了。我从小看你长大的，可舍不得你受欺负。我本想着你和苏林上一个大学，又是同一届，怎么也能照顾你一下，谁知道臭小子光顾着自己疯了。”
　　“您这样说，苏林肯定委屈。他可没不管我，好事没落下过我。我大学时候交了个男朋友，对我可好了，还是苏林他们宿舍的呢。后来因为工作没分配到一起，我们才分开的。”
　　苏林姑姑继续说道：“嗯，看来这小子还行么。”她摸摸我的头发，“照我跟你妈的关系，你跟苏林应该很亲厚的，”她抬手又把苏林招过来，“苏林，你跟平媛多多联络下感情，一个院里的孩子，留在本市的越来越少，你们多多走动，多条人脉多条路。”
　　这话说的官方的……李平媛那点道行，自然是比不上中年妇女的。苏林的姑姑不着急，想着打持久战。哪有牵红线一下就都成的，慢慢来吧。苏林姑姑如是想。
　　李平媛自认该说的该做的一点不拉。转头又跟苏林的爸妈碰了杯子。扯着快要笑僵的脸话两句家常，又很隐性的把刘嘉歌的提一提，终于结束了自己的彩衣娱亲。
　　等转了一圈下来，她跟自己老妈嚷嚷：“手机好像丢公交车上了。”平媛妈正准备继续拧自家女儿大腿的时候，苏林的姑姑把手机递过来：“你这粗心丫头，手机拉我这了。”
　　李平媛忙嘿嘿笑着把手机接过来。
　　屏幕提示有一条短息。
　　她的短信设置是预览，短信来了，可以看到前二十个字的内容。
　　发信人是秦沛：什么时候散摊。电影场次要到了，我爱你。
　　她对屏幕笑笑，回复了几个字，才想起苏林的姑姑还在旁边站着，“谢谢您啦。瞧把我着急的。”
　　苏林姑姑有点失落，也没多说什么。
　　关于把李平媛和苏林送做堆的，苏林姑姑是一头热，双方的父母可能略微有这个意思，但没有什么特别想法，纯粹是因为喜欢大院里的孩子。
　　说来也奇怪，每个父母都希望自己的儿子找个贤妻良母或者多金富家女，希望自己的女儿找个经济适用男或者干脆进豪门，可是无论这些愿望有多么强烈，都抵不过自己了解的对象。他们认为，从熟悉的后辈身上下手总是万全之策，哪怕这个后生十二岁了还在尿床。
　　等熬到散摊了，李平媛跟长辈说了拜拜，跟老爸老妈闲磕了几句，也挥手拜拜了。
　　她照旧是坐公交车回，到住处要七站路，历时二十五分钟，期间她窝在座位上，把‘秦沛’的短信删除，通讯录里‘秦沛’的名字删掉。接着把把‘秦沛2’更正为秦沛。
　　这一切都不为什么，原因也很简单。
　　因为刚才那条短信，是她将自己的手机号以秦沛的名字存在通讯录里发来的。
　　跟长辈斗智斗勇，脑细胞死亡就不说了。她真佩服自己的聪明。
　　塌着肩膀下了公交车。一边念经一边往家走。
　　苏林在单元门口等她。
　　李平媛见他那张灰暗灯光下的侧脸，不知怎么，低落的心情忽然有了些好转——尽管这对她的现状没有什么改变。
　　“你不回家在这儿干什么？”
　　“你不是总嫌我吓你么。等你一起上去。”他心情十分好的说。
　　“立马就来献殷勤，你也太功利了吧。”她白他一眼。
　　他跟着她一起进了单元门，“我妈说，我姑姑挺受打击的，她一直都挺喜欢你的，谁知道你心不在我们苏家，她快难受死了。”
　　“等刘嘉歌证明了自己被误会了，你姑姑就该庆幸被打击一下是对的。”
　　苏林一揽李平媛的脖子，“你男朋友的短信来的也挺及时，是不是昨天碰见的那个？”
　　她已经懒得冲他翻白眼，这个什么都不知道的白痴，她也不指望一个白痴能明白什么“没错。”
　　“你也太速食了吧。”苏林很随意的评价。
　　李平媛反应了一秒钟才明白他说了什么，她收回上楼梯的脚，挑眉歪头看他：“你今天过于兴奋了吧，说话怎么这么难听啊？”
　　她的不快让苏林觉得莫名其妙，往常他们什么样的玩笑都开，曾经有一点时间他们拿dirty jok当情趣：“我没有嘲笑你的意思。”
　　“嘲笑？你有什么资格嘲笑我？今天晚上我高度紧张，到现在还体力透支呢。你干什么了，围观就OK了？一句正经的谢谢都没有，还评价我速食？我速食怎么了，关你哪门子事？我又不跟你结婚，你手伸那么长干什么？！脑袋被门夹了吧你。”
　　苏林站起身来冷冷的看李平媛我几秒钟，转身就走了。
　　李平媛连多看他一眼都嫌累，立马回身上楼去了，拉倒，谁稀罕。她绷着脸一边开门一边想。
　　洗过澡，她扶着一团乱的脑袋，喝了牛奶爬上床躺好。
　　这一天发生事情在眼前像是过电影似的，尤其是在楼梯的那几分钟，不停的快闪着，一遍又一遍，一遍比一遍快。她从床上弹起来，按开床头灯，冷的白炽灯管刺得她眼睛酸胀。
　　速食。这两个字就像是一根针，不停的戳着她的大脑。苏林那虽然并不嘲笑，当十足评论家的口吻刺痛这她的心。
　　任何人如何评价她，她都毫不在意，只除了苏林。他说的每一句话，甚至他的眼神，都让她在意。她希望至少在苏林的眼中，自己是完美的女性。
　　完美？哈，白日梦。
　　为什么到如今这样的时刻，依然还不能做到淡然以对呢？
　　她烦躁的揉着自己的头发。
　　反应过度吗？李平媛承认，但她根本没有办法控制自己。
　　与苏林这种维持了将近七年的关系，是经过长时间的磨合才到了如今这个默契的境地。她愿意坦白自己仍然做着与现实相悖梦——或许有一天，苏林幡然醒悟，李平媛是个值得他去爱的女人。
　　在刘嘉歌重新出现之前，这个梦虽然没有实现，但也没破灭。她与苏林之间有一种微妙的微妙平衡——谁多走一步都会破坏平衡。
　　她甚至很快就接受并满足于这种不进不退的情况——至少还有一丝幻想的余地。
　　然而比李平媛的幻想更虚幻的事情化为了现实。
　　苏林依然深爱着刘嘉歌，并终于与心中的女神再续前缘了。
　　她以为没有什么感情能强烈的经历了六年，依然保持新鲜。更何况他们之间的感情，并不是那么美好。
　　李平媛曾自认对苏林的爱才是纯粹的，可后来呢？不也照样是一边谈着男朋友，一边又与苏林约‘老时间’么，人总是在工作以后，开始学会妥协。
　　这并不是什么坏事，走出在学生时代为自己营造的完美象牙塔，是一件值得嘉奖的好事。睡美人这样的童话故事也就只是故事。永远是once upon a time为开头，幸福的生活在了一起为结束。
　　而现实呢，总是以呱呱坠地开始，正常或者非正常死亡未结束。这中间发生的一切都不过是过程而已，没有仙女教母，没有七个小矮人，没有长到天上的豌豆，没有龙，没有公主，当然也不会有王子。
　　可是苏林呢？他就像是被诅咒的睡美人，要等一百年才可能被唤醒，比童话更童话的事情是，连十年都不到，诅咒就被打破了。
　　这是心诚则灵的力量么？那么与苏林相比，李平媛不过一个残次品。
　　哈，真可笑。即便如此，也是她心甘情愿。
　　她揉揉干涩的眼睛，开始从抽屉里翻自己的烟——眼泪这种东西，她大概在相信爱情的纯真年代，一次使用完毕了。
　　虽然前几天她才刚刚哭过——在接受了自己将失去什么以后，也就不需要哭这种哀悼形式了。
　　这结局，她是早就预料到的。
　　无论是现在还是以后，他们结束这种关系的情况，不可能在要好更愉快的情况下。在、无论是何种不愉快的关系破裂都无所谓？她做不到如此圣母的境地。
　　并且她已经所剩不多，即便是放弃自尊，也应该在最后时刻丢弃。现在还没有到那个境地，一切都已经画上句号，不知道是不是应该庆幸一下。
　　她十分难过，需要很多的无所谓来填补。
　　爱情这种东西，即使她甘愿放弃，也要追在身后刺她一下。

　　《李平媛回忆录》摘选：我这一生有三个孩子，其中老二因为意外没有来到这个世界。老大是个女孩，从她会翻身起，就表现出了百分之百遗传于我的特征。比如有很长的一段时间，每当我睁开眼睛，就会发现她把屁股放在我的脖子上，哈喇子流的我胸口湿的像是我坐月子不能吹空调出的汗一样。再比如，等她会走了，就特别喜欢捏同穿开裆裤男孩的小鸡鸡，搞得周围的同龄母亲们，见到我就跑。她会说话了以后，总是把我放在抽屉里的相框拿出来，不停用力的啃的就好像那木质相框是她八辈子都甩不脱的仇人一样。我为此打了她一顿屁股。她抱着相框嚎啕大哭，一边哭一边说：“妈妈，上次见你跟照片上的叔叔说话了，你都不开心，我想帮你出出气。”那天晚上，将她哄睡着了以后，我坐在婴儿床边哭了一宿。
　　当她还在我的子-宫里沉睡时，我就做了决定：永远不告诉她生身父亲是谁，即使她成年了。
　　为了保护她，也是因为我的绝望，她是在谎言下来到这个世界的孩子——所有人都以为她是我跟前夫的孩子，除了我和前夫。
　　在她长大的日子里，即使后来我生了第二个孩子，她仍然是我的心肝宝贝，我希望她能快乐的过每一天，连带着我的那一份丢失的美好。直到现在，她有了自己的孩子，有了自己的孙子，当她笑着喊我“妈妈”的时候，我依然觉得她还是那个不到我膝盖的小女孩，承载我最深的宠溺。
　　与此同时，我也会经常反省，那个时候的我为什么变得如此脆弱呢？难道是因为做了母亲的女性就容易如此么？为什么要哭呢？为了一个关系本来很友好，到后来只会伤害我的男人？即使我是无辜的。
　　尽管到了现在，垂垂老矣的我，依然无法不在意这件事情。

作者有话说

　　嗯，榜单已经申请上了。今天才上网，所以才看到通知。多更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