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旧事》墨郗

11、幽都迷境

　　是日晴好，陵越本就是决断之人，既已答应，第二日，他和屠苏就启程，前往天墉。只是屠苏几日内，神色苍白，却查不出病症。
　　陵越纵是半仙之体，于此也无能为力。屠苏居于玉衡九百年，才得重生之法，陵越也只能静观其变，用真气护持着他。翻遍古籍，也未得答案。想是天墉为天下清气聚合之地，许会对此有些帮助，便想径直施法御剑前行。
　　屠苏有些黯然地低头，似是感叹：“本想踏遍万里河山……”陵越看他沉默不语，心下苦涩，
　　当年未曾护他周全，现下，自当竭尽全力。
　　陵越出了房门，看着天边初生朝阳，眯了眯眼。
　　想起当日风晴雪于昆仑找到他，告知了百里屠苏的位置时，风晴雪的模样，微微叹了口气。
　　“陵越长老，此去幽都，晴雪便无归途，九百年时光荏苒而去，世事无常，命由天定。我知长老在寻找屠苏，九百年不悔不怨。想来，长老定会护他周全。”风晴雪顿了顿，眉目间，带些不同于陵越记忆之中的怅然。那个天真不知世事，又有些稀奇古怪的女子，已是幽都灵女，生无尽，九百年容貌依旧，眉目间却满是苍凉悲切。
　　“屠苏久居玉衡，尚未全然恢复，百年之前的记忆，也并未忆起，晴雪也不知日后就会如何。现下，晴雪身上已有难以推卸之责任，必往幽都。屠苏一人，沉睡于桃花谷中，晴雪已让他忘却前尘。日后，还望长老照顾了，晴雪在此谢过。”
　　风晴雪起身，向陵越施礼。
　　陵越躬身，看着这个女子转身离去，心中感慨。看着自己如雪的白发，竟有些懂得师尊当年那句“当真痴儿”里的无可奈何和疼惜。
　　这样一个女子，值得屠苏去爱，去敬。
　　陵越看着她背影被树影掩去，闭目仰天，轻叹，“痴儿……”
　　陵越回神，看着屠苏纤长的手搭在他的肩上，回神看他只披了件外衣就出来，微微皱了眉。
　　“胡闹，还不快快回屋。”陵越拢了拢他的衣衫，未想屠苏就轻靠到他怀中。
　　“师兄，我……”陵越横抱过他，屠苏就止了话，静静听着他的呼吸响在耳边，在肌肤上，微痒。
　　“勿要多言，你身体不适，只是要好好休息。”
　　屠苏看着他关切的目光，微微一笑，竟带着一丝腼腆。
　　陵越顿了顿，理好了他的长发，让他靠在软榻之上。屠苏看着陵越的如墨发色，“师兄，解了法术，可好？”陵越看着他的目光，手握着自己的发尾，不做声。
　　屠苏抱着他的肩，在他耳边轻唤“师兄师兄。”就像是幼时他还知道他腰间时，总喜欢抱着他的肩，向他撒娇。
　　无可奈何，“我该拿你怎么办？”说罢，扬手解了法术，墨发骤然变白。屠苏看着自己的发与陵越的交融，透出一个清浅的笑，闭目睡去。恍然间，听到陵越说了声，“我们去幽都。”

　　屠苏看着天际流淌的散发着幽光的河流，眉目间，隐隐有些黯然。
　　陵越拉着屠苏的手，看着四周一片静寂，敛了神色。
　　行至神殿，空旷无人。只剩下陵越和屠苏的脚步声悠悠回响。女娲神殿冷清而冰凉，寒色似是透人肌骨。
　　陵越驻足，听着不同于他们的声音从神殿内传出，在四周响起“哒，哒，哒”的声音，沉稳，耐心，带着与世无争的平静安和，却隐隐带着压迫向他们走来。
　　屠苏上前一步，与陵越并肩，一同注视着款款而行的人。
　　一身灵女装，掩了她的面目。手中的权杖磕在石阶上，发出沉闷的声响。
　　“尔等来此，何事？”
　　沉稳的语调，藏在面具之后的嘴角紧抿成一线，身影却稳如山岳。
　　平和却威严的声音想起与这个神殿，“陵越，百里屠苏，前尘尽逝难返，切望惜取眼前。昨日之日不可留。”
　　“风晴雪既是灵女，自当回到幽都，尔等请回，速速离开。”
　　陵越躬身，“陵越明白，女娲娘娘。陵越告辞。”
　　屠苏随着陵越的步伐前行，回过头看着风晴雪一人孤立在这空旷寂静的神殿。冰冷寂然，毫无生气，就像和这个神殿融为一体，一样的冷漠冰凉。
　　陵越看着站在殿前止步不前的屠苏，他的眼底泛红，终是将他拥入怀中，“终是定数。你我都对不起她。”
　　屠苏抬头看了眼天空之中的长河。默然无声。
　　风晴雪注视着屠苏和陵越的离开，摘下了脸上的面具，眼泪无声无息的从脸颊滑下，“苏苏……”说罢，她向着屠苏的方向行了个礼。
　　记忆中，那些温暖画面随着眼泪一点点消逝，方兰生，红玉，襄铃，尹千觞，欧阳少恭，记忆如同碎片，纷然而至，又恍然消失，就像是从未存在一般。
　　她漠然伸手，拭过脸颊，目光清冷，带点疑惑，仿佛在奇怪，为何会流泪。
　　转身离开，灵女长袍迤逦拖动，沉稳端庄。
　　陵越静默，望着天际，不知思考什么。
　　“风晴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