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来谁入梦》紫姜

17、寻仇

　　城郊十里，一间瓦房。
　　陆岳行得急了些，有些气喘吁吁。身后还跟着二三十游手好闲爱看热闹之徒。
　　那男子停下，指着房子道：“仙师，便是此处了。”
　　陆岳拭了拭汗，定眼瞧去，觉得并无异样，吩咐道：“带我去看令郎。”又扭头对看热闹的人群说，“诸位稍安，在外等候，以免降妖时有所误伤。”随即正了衣冠，掸去尘土，掏出符箓，手持宝剑，不慌不忙推门而进。
　　旁人见了又是一阵热赞，真真是临阵不乱，张驰有度的高人啊。瞧这气度，啧啧。
　　房内别无长物，只有简单几样家具，显得颇为简陋。房屋正中放了一张床，上面躺了一个孩童，看上去还在昏睡，而且脸色苍白，气息微弱紊乱。陆岳皱了皱眉头，已看出这孩童身上隐隐透出的黑气，正是妖邪附体之兆。
　　“如此状况已有几日？”陆岳问。
　　“回仙师，已有七日之久。”那男子答，“小儿……小儿还有救么……”声音颤抖，一副父子情深的模样。
　　“虽已侵五识，但此妖修为不深，驱出令郎体外后即可恢复，好生修养些时日便无大碍。”陆岳审查完毕，做了敌我双方的实力对比，得出结论。
　　“有劳仙师了。”那男子言罢退立一旁，眼巴巴地看着。
　　既然对方是碟小菜，陆岳自然不放在心上，当下脚踏七星，指掐降妖，口中喃喃念咒，显得功架十足。老实说，作秀的成分远大于收妖的流程。
　　“妖孽，还不出来受死。”陆岳拍出灵诀喝道。朱砂黄符，无风而燃，朝孩童身前飞去。
　　火光里，孩童忽地睁开双眼，诡异一笑，“看看到底是谁死。”张口吐出一道寒气，符箓之火倏然而灭，半焦半残，跌落在地，而寒气去势不减，直冲陆岳面门。
　　突生变故，陆岳不由得大惊，好在师父毕竟教了些真本事，倒也临危不乱。一抖剑花，将寒光挡开，身体朝后飞跃，意欲保持安全距离。
　　并未飞得如自己意料中那么远，陆岳的身体撞上了墙，发出“砰”的一声，随即滑落在地，这才省起屋子小得可怜。
　　屋外的人听见声响，还以为陆仙师开始大发神威，纷纷揣测其英勇身姿，万万没想到正是这位仙师吃了大大一个瘪来着。

　　“你……”陆岳一手指孩童，一手抚胸，表情痛楚，方才施力大了些，整个背脊都在发疼。
　　“陆仙师，不过尔尔嘛。”孩童调侃道，声音语气，绝非十岁之童子所为，“给你看多少实力你就以为来多大的妖，能活到今天，你的祖宗可积了不少德。”
　　陆岳缓缓站起，竭力保持平静，“是我大意了，想不到你隐瞒实力，有意引我入彀。可是想要我的命，也绝非易事。”
　　孩童怪笑，“你真以为自己本事有多高强，这些年，若不是陆家的名头罩着你收些不成气候的东西，你以为能活得如此逍遥？”
　　“既然如此，你何不现出真身与我公平一战，看陆某究竟是否浪得虚名。”
　　孩童伸了个懒腰，“这童子之身精气纯正，爷爷我呆得舒服。不过，你若想自保，手上的剑只管往这身上招呼，缺胳膊少腿了，我或许就不想要了。”
　　“无耻！”陆岳怒喝，手中的剑却垂下了。刀剑无眼，孩童无辜，陆家世规以保人为先，不得有违。
　　那孩童，不，那妖见状，嘿嘿得意，欺身扑上前，他看准陆岳不敢伤到这具肉身，更加有恃无恐。手堪堪抓到心口，陆岳手底一翻，亮出一把短匕，非金非玉，形状古朴，匕身刻了一排上古篆文。
　　那妖大惊，抽手不及，被匕面触了一下，空气中“嗤”地一声，冒起一股黑烟。
　　“诀离？！”那妖倒抽一口冷气，被匕首碰到过的那只手软软垂下，似用不出一点气力，但肉眼看上去却并无伤痕。
　　“不错，好眼力。”陆岳神色泰然，“不止是我轻敌了，你也同样。若没有什么绝活，这十几年我又如何敢四处收妖替天行道，只不过那些死去的妖孽没机会告诉你罢了。”
　　那妖轻叹一声，“死在‘诀离’之下，也不算丢脸。只不过……”
　　“只不过什么？”这次换作陆岳朝前逼去，“有什么遗言就快点讲，你时间不多了。”
　　“只不过你终究不是我的对手。”那妖喟然。
　　“什么？！”陆岳话音未落，只觉脑后被人猛然一击，身体一个踉跄失去平衡，双手随即被反剪，利器诀离掉落在地被人一脚踢开。
　　“你……”陆岳又惊又怒，袭击他的正是姓郭的男子。
　　“我救你儿子，你为何这般对我？”
　　郭姓男子哈哈大笑，“这何曾是我儿子，不过是我花了十两银子买来的诱饵。死便死了，何足道哉。”
　　“你并非妖类，为何为虎作伥？”陆岳怒道。
　　“自然是许了我莫大的好处，你这蠢才。”郭姓男子道，“怪只怪你们陆家好收不收，收了猞猁大人的宝贝儿子，人家上门寻仇也是天经地义。既然你喜欢出风头，就拿你开刀，给陆家上下瞧瞧，得罪了猞猁大人的下场。”
　　那妖用余下的手掐住陆岳的咽喉，狞笑道，“先杀了我儿，又伤了我手，你想死个痛快都不行啦。”说罢渐渐发力，陆岳的喉咙咯咯作响，脸皮紫涨，已然昏厥。
　　忽然，那妖像被火烫了手一般甩离陆岳咽喉，喝道，“是谁？出来！”

　　轻叹一口气，现出隐藏了大半日的身形，从见到这个郭姓男子求救起一路跟到这里，居然无一人或妖发现，这人也好妖也罢，都有够逊的。
　　“你是谁？”猞猁老妖惊疑不定。
　　“彩虹院的润玉姑娘？”郭姓男子好眼力，只凭身形居然就辨认出来了。“想不到润玉姑娘也是位高人，郭某走眼了。”
　　“我不是人。”淡淡回他。
　　猞猁老妖展颜，“原来是同道，适才吓我一跳，以为是这家伙的援兵来了。”
　　“不是援兵，不过也差不多。”话音刚落，就已把郭姓男子的脖子拧断。那家伙还想上来套近乎，死去吧。
　　“既然认出我来，就不能留活口。”
　　猞猁老妖眼光闪烁，“润玉姑娘难道要帮陆家对付同类？”说着，一面慢慢朝后退去。
　　“错了，我和你根本不是同类。”步步紧跟上去，“陆家的人是很讨厌，你不收拾，我早晚也要收拾，可似你这般手段，倒叫我瞧不起，用计谋没什么大不了，可是看你用得太龌趗就觉得有点恶心了。还有适才那男人，当真比下三滥的妖还不如，不杀他我晚上饭都吃不下。”
　　说实在的，一开始还存心看陆岳的洋相，可看着看着就看不下去了，虽然这个人讨厌得很，还他知道气节，还知道舍身取义。相比较起来，这一人一妖更是大大让人不顺眼，一时忍不住便出了手。
　　“好，既然如此，那就领教姑娘高招了。”猞猁老妖猛然跃起，单手如雷霆般击出。
　　冷然一笑，“你，不配。”
　　弹指，正中老妖拳头。
　　“啊——”惨叫中，老妖手臂冒出黑气，颓然垂下。呼至一半，喊声戛然又止——手已按住他的胸膛，将灵体缕缕震出。
　　黑烟渐渐被逼出体外，却无法凝聚成形。
　　“你——”老妖嘶声，无法言语更多。
　　“告诉你哦，居云一族的‘灭魂’对付你这样的妖怪最有效。”不知道他还能不能听见，“还有，你儿子也是我们设计害死的，谁叫他跟老子一样，不学好呢。”
　　黑烟，“蓬”地一下，散尽。
　　以这种壮烈的程度来看，估计老妖最后还是被气死的。
　　管他呢。
　　探了探孩童的鼻息，虽然微弱，却很平稳，看来没什么大问题了。塞了颗凝神丸在他嘴里，其余的，等陆岳醒来让他自己处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