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惟君》是一九

27、

　　辛田村，石小华家。
　　“喂，你放我出去啊！你已经关了我三天了，到底还要把我关在这屋里到什么时候！快开门！”
　　石小华正坐在柴房前劈柴，可他家柴房的门却是紧锁着的。少女的喊叫声不断从房间里传出，带着暴风雨般的汹涌澎湃。
　　这一刻小华觉得，自己从未如此为难。
　　一边，是敬爱的师傅扬显云，一边，是曾经帮了他大忙的朋友小文。两个人，一个要求他严密看管、不准屋中少女出门半步，另一个，却拼了命地拍门叫板，硬是要他开门放人。这等两难局面，着实令小华心里矛盾非常。
　　“小文姑娘…扬大哥是…是为了你好，你还是听话些，就…就先住在我家里吧。”
　　纹蕴依旧不知疲惫地敲打木门，且一声比一声响亮：“小华！你知道不知道，你扬大哥一家都被坏人抓了，他这次是去盛京救人的！此行凶险非常，他一个人一定应付不了，我得去帮他呀！”
　　“你…你一个小女子…能帮上什么忙，既然此行凶险，我就更应该听扬大哥的，留你在这里…保证你的安全…”
　　“笨蛋小华！你怎么知道我帮不上忙！我不仅能帮他的忙，还能帮他大大的忙！”
　　小华干脆扔了手中斧子，转头道：“小文，你就不要多说了…扬大哥的话，我一定会听，我不会给你开门…”
　　“你打算关我一辈子啊！咱们打个商量，各退一步。我不论如何是一定要去找扬显云的，这样吧，你同我一起上盛京，如此既在我身边保护了我的安全，又能为扬显云多添一份助力，这个建议，你答应不答应？”
　　屋子外面，没有了人应答。
　　纹蕴又叫了几声，还是没人答应。
　　她附耳到门上，外边连一丝细微的、人呼吸的声响都没有，小华早已经走远了。她不由狠狠捶了一记木门，心中万分懊恼。

　　半夜。
　　辛田村的人们正沉浸在美好的梦乡之中。小华的房间里不时传出轻微的鼾声，纹蕴亦是睡着了。
　　然而，稍稍发出些不同于鼾声声响的，居然是柴房的那把门锁。此刻，它被人三五下轻而易举地卸下，啪地一声，掉在了地上。
　　来人蹑手蹑脚地推开门，进屋第一眼便看见了睡在用木板简易搭建的小床上的纹蕴。
　　自然而然，纹蕴被这个人叫醒了。
　　“樱蓉姑娘？”
　　纹蕴尚处在迷蒙之中，揉揉眼睛，见来者是樱蓉，更是怀疑自己做梦。
　　樱蓉怎么会平白无故地出现在辛田村？此时此刻，她应该是睡在义庄，和她的那个真命天子守庄人待在一起。
　　“姑娘怎的还想睡觉，难道不想上京救人了？”
　　樱蓉虽身着黑衣、头裹布巾作男子打扮，可说话时仍巧笑言语，带着一股独有的妩媚气质。
　　“真是樱蓉姑娘！”纹蕴一下子坐起身来，“你刚刚说什么，上京救人？你也要去救人？”
　　樱蓉笑：“我救什么人啊，我一个弱女子还怕不够保命呢！我啊，送你去。”
　　纹蕴不解道：“你为什么要送我去？”
　　“自然，是为了赚钱。”
　　纹蕴更加不解了：“为了赚钱，你连你丈夫都抛下不管了？”
　　樱蓉一脸自信地哼哼道：“他嘛，一辈子都死守在那个义庄，我一点也不担心他跑了。”

　　突地，门口传来一声吼：“你是什么人！”
　　小华半夜起夜，顺便来瞧瞧纹蕴的状况。她一晚上没有吃东西，这点还真让他有些担心。
　　可是柴房的门开着，那把锁孤零零地躺在地上，小华一看便晓得事情不好。
　　果然不错，柴房里除了纹蕴，还有另外一个陌生人。一个一身黑衣、来者不善的陌生女人。
　　他和她没有一句多余的话，迅速交起手来。
　　原来，樱蓉姑娘习得一身好武功。
　　纹蕴专注地注视着他俩的酣战，樱蓉却趁着翻身的空档朝她道：“还不快走，马就在门口拴着。”
　　樱蓉的武功似乎很不错，她把小华缠得死死的，就是为了让纹蕴能轻松脱困。
　　纹蕴自然不再浪费时间，她一口气跑到门外，果然看见栅栏边拴着两匹马。她迅速解开绳索，没有半分犹豫地跳上其中一匹。
　　这时候，樱蓉也正好出来。她也跃上另一匹马，表情颇有些轻松道：“行了，出发！”
　　纹蕴不由得回望了下后面，问：“小华他…”
　　“被姐姐我的美貌迷得晕头转向，估计不到明日正午，他是回不过神的。”
　　纹蕴又问：“你何时又自称姐姐了？”
　　“呵呵呵呵----”樱蓉并未回答，而是率先打马而去，留下一阵娇笑连连。
　　纹蕴随之赶上。寂静的田间，响起一串哒哒的马蹄声。

　　连续赶路几日，两人已行至溪桐。
　　樱蓉说，这里有她的熟人，她还有些消息需要打探。于是，刚一进城，她便和纹蕴分开，先找她的熟人去了。
　　而纹蕴，则去了兵器铺子。
　　她在里面待了好一阵子，直到收获颇丰后才离开。不想一出兵器铺的门，正正碰上已经回来了的樱蓉。
　　两人去往客栈的方向，樱蓉见纹蕴手上提着个不大不小的布袋，便指着问：“你去兵器铺买什么了？”
　　“暗器，匕首，还有火药。”
　　“火药？”
　　“对啊，霹雳丸不论是用来制造混乱还是伤人都很有效，现在我身上的数量不多，急剧需要充足备货。”
　　樱蓉一怔：“文妹妹，你这次去盛京是要炸皇宫的么？”
　　纹蕴答：“皇宫炸不了，炸个监牢总没问题吧。到时候扬显云进去救人，我就在外面制造混乱，反正我的装备量足料多，就不信救人有那么困难。”
　　“……”
　　“……”
　　说话间，两人已行至客栈门前。她俩将马匹牵给了店伙计，径自进了客栈大堂。
　　直到点了菜，樱蓉才又说道：“你以为大牢那么好劫，你可别忘了扬显云和他爹的身份。”
　　“你也知道了…不，你肯定是早就知道的对不对。怎么会是这样呢，孟老头是乐阳王，居然有人敢劫持皇亲的家人…”纹蕴百思不得其解。
　　樱蓉道：“虽然他是个王爷，但也只是个落魄了的王爷。扬显云以前是世子，现在却是庶民。这样的背景，谁不敢劫？何况，劫了他们的人可能是真正名正言顺的皇亲，你说扬显云这一去，是不是送死？而你这一去，又是不是等于陪着他死？”
　　“你说什么？扬显云被贬为了庶民？”
　　纹蕴不由想到了当初自己初到辛田时，刘婶说过的一句话：“我们五年前就搬过来了，一直住到现在。”
　　当时她说得平常，如今纹蕴才明白，那样的背井离乡，从衣食无虑的皇亲降到耕地织布的平民，是需要多大的勇气和多长的时间才能够接受的事实。他们，一定有许多苦衷。
　　刘叔每天下地，刘婶则在家看孩子，就连盛华雨连两姐妹，也都去了绣坊做工…他们原本，都是住在盛京每日逍遥的人…
　　纹蕴不由得佩服起他们：佩服他们的心宽，佩服他们的豁达，佩服他们敢于接受事实并且创造新生活的勇气…
　　这一瞬间，纹蕴坚定了一个信念：不管他们从前犯了什么罪以致如今落魄于此，但他们都是心地善良的人，她一定会帮助他们，救出他们，不想让他们再受到伤害！
　　她问樱蓉：“你说，可能是真正的皇亲劫走了他们，你知道事情内幕？还有，扬显云一家为什么会被扁为平民，你也知道内幕对不对？”
　　樱蓉抿了一口茶水，道：“内幕，我知道一些，毕竟，我是在这条道上做生意的人。只是行有行规，文妹妹你不是我的客人，我自然不会透露过多的内情给你。退一步，就算你是我的客人，我也有保持沉默的权力。如今做生意，钱财虽重要，可再重也重不过命，有些人就是因为透露了太多消息而朝不保夕。妹妹要是实在好奇得紧，不妨到了盛京后亲自去问扬显云，或者孟公子。我也相信他们两个，会愿意告诉你你想知道的。”
　　“对啊！”纹蕴忽地恍然大悟一般：“我身上有孟子君的牌子，我可以去求他救扬显云的家人啊，这样救人的胜算就会更大一些了！”
　　樱蓉只笑不语，一口喝光了杯中的茶。

　　纹蕴和樱蓉在溪桐休整了一日，第二天便继续上路了。
　　“出了昌台的古城墙，最多三日便可抵达盛京。”
　　这日，两人刚过昌台古城墙，樱蓉便这样说道。
　　纹蕴听了不由精神一振。
　　她真想快一点到底目的地，就连身下的马，跑得也比前几日更奋力些，似乎也在为了盛京的越来越近而兴奋不已。
　　终于，两日后的傍晚，两匹马行走在了一片金灿灿的梧桐林，盛京的城门在前方隐约可见。
　　樱蓉望着高高的城墙，道：“好了，盛京到了。我就送到这里。”
　　纹蕴拉马转头：“樱蓉姑娘，你不和我一起去啊？”
　　“姐姐还有很多事做，哪像你，只晓得救人这一件事情。再说了，我说过，姐姐是有家室的人，我还要保命呢。”
　　“你不是说你要去盛京赚钱？”
　　“钱，我已经赚到了，剩下的，只是收钱的时间问题而已。妹妹你不用担心，等到一定时机，我们自会再见。”
　　纹蕴抱拳感谢道：“既然如此，我就不多说什么了。这一路承蒙樱蓉姑娘的护送与照顾，小文感激万分！你的恩情，我将来一定涌泉相报！”
　　“哟，小姑娘不要夸下海口，什么涌泉相报，姐姐我是个生意人，帮了你的，我自会取回来，不会客气。当然，我不会多拿也不会少拿，只取我该得的那份。”
　　纹蕴赞了句：“樱蓉姑娘好性格、好信用！”
　　樱蓉满含风情地含羞一笑：“承蒙文妹妹夸奖了，那么，咱们来日再见。”
　　“来日再见！”
　　目送了樱蓉远去，纹蕴回过头，两眼专注地仰望着盛京的城墙。
　　不知道扬显云现在城中何处，自己是否能尽快找到他的踪影…想到这些，纹蕴便迫不及待地扬鞭再起，随着马儿一同奔向那座未知的都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