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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第六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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绍兴十年,岳家军领着各路宋军在抗金战争中取得节节胜利,百姓欢呼不已,皇都祥云缭绕,一片歌舞升平的景象。我听着女夫子描述民间如何的欣喜若狂与杀猪宰羊来庆祝岳家军的胜利,内心也涌现出强烈的民族自豪感,吩咐珍准备水酒,邀请女夫子,伯琮哥一起喝酒庆贺。女夫子略带犹豫,她通常不住在宫内,授课结束后是需要回自家府邸的,但经不起我的软磨硬泡,勉强点头答应。我让侍卫趁早通知了她的家人,免得她们担心,也告知他们女夫子今日将留宿宫中陪伴我。不久,侍卫回禀,她们对我的关怀感恩戴德,希望我们玩的尽兴。
因我不喜寝殿的束缚,珍帮我把小酒席办在离我寝殿不远处的小花园的葡萄架下,看上去甚有情调。我按照礼节,也让人通知了伯玖哥,不过他推脱了,理由是要在祖母身边尽孝。我听后不禁哑然失笑,他是最喜疯闹的,真正不来的原因想必是因为和伯琮哥之间存有芥蒂吧。不过这样也好,我本来就想开开心心的,他若来了的话,十之八九会有不痛快发生。
看着约好的时辰将至,我吩咐珍去烫我们去年珍藏的自酿梨花酒。这酒度数不高,喝在嘴里甜丝丝的,适合这甜蜜的时刻,也不用担心会误了明天伯琮哥的事儿。我和女夫子谈笑着等待伯琮哥的到来。
很快,伯琮哥就到了,我笑着迎了上去。很快我又见到了那张我不喜欢的脸。我并不意外,听宫人们的议论,伯琮哥近段时间和他形影不离,就像孪生子一样。他还是那样和我作揖,我露着淡然的微笑咬牙切齿的叫他免礼,其实内心早已火冒三丈,那算个什么礼!
女夫子向伯琮哥行礼后,也和史浩相互见了礼。我不想扫了大家的兴致,依旧热情地邀请伯琮哥和那个不懂礼节的家伙入了座。得知我举办小宴席的理由后,伯琮哥和史浩都微微一愣,当然只是很短暂的一愣,很快地伯琮哥收敛了情绪,一个人独自斟酒,自饮自酌。史浩也好像听过女夫子的才名,两人相见如故,旁若无人的谈笑风生。我看着他们三人,哑然失笑,真是...真是把我这个主家当什么了!
虽然办了场莫名其妙的宴席,但是我还是很高兴。战争的胜利总是事实,我开心的在珍的温柔拍打下做着甜甜的梦。
可是开心却是那么的短暂。第二天,我奉母亲之命去勤政殿送参茶时,听到了一个让我瞠目结舌的消息。岳家军的胜利带给父皇的原来并非安心,而是深深地担忧。他担心将领们功大势重,尾大不掉。更担心胜利的岳家军会迎回我那被金国俘虏的皇伯父,钦宗皇帝而被迫逊位。久居高位的父皇怎么可能甘心归政他人,于是秦相向他献计,勒令岳家军班师回朝,而父皇应允了。
连我这个不懂朝政的女娃娃都明白,此刻让军队班师将会断送抗金战争的大好形势,不久又将对金国俯首称臣。我突然明白了伯琮哥昨日的借酒浇愁,伯琮哥在朝堂是坚定的主战派,自然对父皇向金兵求和很是不满可又无可奈何。想到这,我心脏突然一顿,那岳家军呢,岳家军该怎么办。他们的立场在父皇的皇命下可以算是相当尴尬。为百姓,为南宋的子民,他们要抓住这次难得的机会,驱逐鞑虏,收复失地,保卫家园。为了对君王尽忠,他们又不得不听从皇命,班师还朝。我叹了口气,这次岳将军注定忠义两难全了。
面对父皇的召命,刚开始岳将军并未立刻还朝,看来他把百姓的福祉看的更为重要。父皇忧心忡忡,不知如何是好。于是秦相又向父皇献计,不向岳将军下诏,而是越过主帅,径直勒令宋军还朝,这样即使岳家军不肯,他们在没有宋军的支持下,也只会孤立无援。更何况没有朝廷的粮食补给,岳家军根本无法长期与金兵抵抗。这真是一个釜底抽薪的妙计!毫无疑问,不久我就听说岳将军回朝了。一回朝,父皇就立马解除了韩世忠将军和岳将军的兵权,下入大狱待问罪。我听女夫子说百姓们都在沿街为岳将军祈祷求情,女夫子悲凉的神情看在我眼中,我脑中浮现百姓跪拜求情的画面,有种心有余而力不足的悲哀。女子地位本就不高,即使作为尊贵的公主,对朝廷大事也不能置喙一词。这一年,我感到无比的沮丧和自己的渺小。
绍兴十一年,父皇以谋反罪杀害了岳将军父子,岳家军随之被剿灭。消息传来,我原本端着热茶的手突然没了知觉,茶杯滑落,茶水溅的我手指,腿上通红一片。珍听见响声仓促赶来,看见后唬了一大跳,忙吩咐侍女拿冰毛巾过来。她自己蹲下来往我手上小口地吹着气。奇怪的是,往常一有小碰小撞我就苦恼不已,而这次的烫伤我竟毫不知觉,脑中只想着曾经帮过我的两个少年,此刻他们应该已经身首异处了吧。想到这里,我的眼泪不自觉的直往下掉。珍以为这次我被烫的不轻,忙要去叫太医,我拉着她的手,轻轻的摇了摇头。珍并不知道我心里的伤太医根本是医治不了的,不,是任谁都治不了了。
一连几天,我都魂不守舍,为那些冤死的亡灵内疚不已。珍见我如此,想着法儿让我高兴。但是此时我已不再是个懵懂的黄毛丫头,会因为一些糕点或是小玩意儿而忘记内心的悲伤。但是为了让珍妈妈放心,我还是在她面前掩饰住了内心的沉痛,假颜欢笑着。
女夫子一如既往地给我授课,只是不再是一些前朝名人轶事或是民间趣闻,取而代之的是如今百姓间传颂的能人志士写的热血文章。我打开其中一张雪白的宣纸,飘逸的狂草跃然展现在我的面前。那是一个叫做林升的才子悲愤地写于客栈墙上,被人拓写下来,传递给众人观阅的。我看着那诗,轻轻的念出声来"山外青山楼外楼,西湖歌舞几时休?暖风熏的游人醉,直把杭州作汴州!"我一遍一遍的小声吟诵,很快声音变得呜咽起来,断断续续,最终只听见抽泣声。我看着自己寝殿的金碧辉煌,身上穿着的绫罗绸缎,父皇宫殿里不时传来的歌舞乐曲,悲痛不已。这是用向金兵的摇尾乞怜得来的,这是用无数将领的生命换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