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蜀花蕊夫人》米果多多

3、英雄梦醒泪满襟

　　我姓费，因为自小住在青城，所以亲朋好友都叫我青城。
　　我不喜欢孟昶封的名号“花蕊夫人”。
　　总让我想到一池萍碎，落红难缀的杨花。一朝风雨，便漫天飞舞，点点是离人泪。

　　孟昶的泪滴在我的脸上，温温的，湿湿的。远处殿角上挂着一抹残阳，鲜红欲滴，夕阳的余晖照在孟昶苍白的脸上。
　　还有，白了的双鬓，松散的头发，软软地垂在我的面前。

　　宫里，女人孩子早就一片凌乱，各自收拾着包袱首饰古玩银两，太监们也趁乱公饱私囊，一个个贼眉鼠眼的互相打着眼色、做着手势，在宫里窜来窜去。怀里都揣得满满的。

　　墙角的太监悄悄猫进来，拿走了床榻边的夜壶。
　　忍不住想笑，这个太监还真是有眼光，镶满珠宝的夜壶肯定价格不菲。
　　朱儿一脸怒气地冲上去，去抢太监手里的夜壶，骂道：“死奴才，陛下的夜壶你也敢拿？睁大狗眼看看清楚，这是什么地方！就算天塌下来也还轮不到你来撒野！”
　　“我的姑奶奶，宋兵都打到城下，您就行行好，让我拿点东西回家养老吧，您也赶快收拾收拾，逃命要紧啊！”
　　“哼，打就打，怕什么，咱们十四万的勤王军会抵挡不住五六万宋兵？当着陛下的面你也敢偷东西真是胆大包天了，你给我放下，放下。。。。。”
　　朱儿偏是不肯，和那太监张牙舞爪地推推搡搡。
　　“朱儿，别抢了，给他就是。这些老奴才在宫里辛劳了一辈子，朕以后也不能再给他们什么好处了，这些东西。。。。你让他们拿，让他们拿，就算朕，算朕最后一次的赏赐吧。”
　　孟昶说得凄凉，抬起老泪纵横的脸，西山落日正放出最后一抹温暖世间的余晖。
　　“陛下，陛下。。。奴才谢过了。。。”那太监也是泣不成声，爬进孟昶面前，重重地磕了三个响头。扭头抱起夜壶，弯着身子疾步离开。

　　孟昶凝视着天边最后一道粉红的霞光，直到天地间一片青灰。
　　他就这么僵硬地坐着，如一块亘古即有的顽石。
　　然后慢慢扬起嘴角，笑得悄无声息。
　　“青城，你信不信，我早就知道会有这么一天。”他举起酒杯，一饮而尽，“这个场面我不知道在梦里梦见过多少回了，哈，现在好了，我不会再在梦中惊醒，一身冷汗了。我不用怕了。嘿嘿。不用怕了。。。。”泪水落下，啪嗒，啪嗒，很响的声音，就像远处城墙的轰然倒塌。

　　孟昶不知道，这个场面在我的梦中也出现过无数次，就像冥冥中的定数，巴蜀天险也无法改变。我从未怀疑过后蜀会有这么一天。

　　那天宋兵攻城，锦衣玉食的日子到头了吧，心里没有丝毫恐惧，却有不易察觉的期盼，要以身殉国，还是开始颠沛流离的逃亡生活？莫名其妙的想到小时候跟着父亲出游前情形，一丝焦灼，一丝期待，还有微的激动。

　　保卫都城的使命终于降临，“国”的概念从未如此清晰，当一腔热血铸满悲壮的殉国之志，便是困兽也该抬起高傲的头颅，去挣脱所有的镣铐。

　　拼杀血涌之后，无论成功与否，都不能掩盖这一刻的豪情万丈。

　　可是，当王昭远三战三败落荒而逃，当分不清郊游和战争的太子四处逃窜，当东风吹醒荡平中原的春秋大梦，孟昶只是泪如泉涌，苦笑着低头喃喃：“吾父子以丰衣美食养士四十年，一旦遇敌，不能为吾东发一矢。现在要拒收孤城，又由谁来卖命。。。。”

　　当皇上都没有了战斗的信心和护国的决绝，又有谁拼死效命。

　　呵呵，和平年代，国是皇帝朝臣的，如今，风雨飘摇的江山却要落在临敌战士的身上。不要把百姓当傻子。

　　孟昶也不是傻子，他不要战士为他拼尽鲜血，也不要百姓遭受战火荼毒。他很乖地命令司空李昊起草降表。

　　前蜀王衍灭国时，也是这位李昊写的降表，呵，还真是，世修降表李家。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命数吧，只是会有人甘心，有人不甘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