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蜀花蕊夫人》米果多多

2、塞上曲

　　“今天王昭远跟朕说，我们可以约定北汉，同时举兵夹击宋兵，使中原表里受敌，能尽得关右之地。”孟昶眼中闪着我从未见过的光芒，是年少曾有鸿鹄之志时的意气和豪情么？第一次看见他睥睨天下的神色，自信满满，眼角的皱纹都舒展开来。

　　还在青城的时候，听说后蜀也曾有过一次北伐中原。那时的孟昶风华正茂，大展拳脚，一登基便斩奸臣，诛权臣，加强集权，并亲写“戒石铭”，要求众臣为民父母，莫不仁慈，以慰民心。稳定后蜀内局面后，孟昶趁后汉刘知远立足未稳，便举兵北伐，可惜天违人愿，大败而归。

　　多年来中原后晋、南汉、北汉、后周交替迭送，你方唱罢我登场，窝里斗得不可开交。各家都在注力中原，而这据险一方的蜀中川地竟成了乱世中的一方净土。

　　近30年的太平岁月，温柔乡里，锦绣阵中，浅斟酌饮，歌舞升平慢慢磨平他所有的棱角，抹去曾经的壮志雄心，只要保住自己小小的立身之地，让自己过上富贵荣华，娇奢太平的日子便好，所以孟昶不再染指中原。

　　现如今，陈桥兵变，赵匡胤黄袍加身，稳定了中原的局面，剩下的便该是剪除邻国诸侯南征北战平定天下的时刻了。近日来孟昶一直眉目紧锁，就怕有一天，兵临城下。

　　今日，自诩为诸葛武侯的王昭远自动请缨攻宋，怎能叫他不高兴，这事儿似乎还让他想起当年峥嵘岁月时雄才伟略的少年帝王和久远的戎马英雄情结，还有一举荡平中原的豪情。

　　数杯酒下肚，孟昶眼神开始迷离，大笑着起身，对月举箸高歌，筷子激荡着酒杯发出清脆的声响：

　　君不见走马川行雪海边，平沙莽莽黄入天。

　　轮台九月风夜吼，一川碎石大如斗，随风满地石乱走。

　　匈奴草黄马正肥，金山西见烟尘飞，汉家大将西出师。

　　将军金甲夜不脱，半夜军行戈相拨，风头如刀面如割。

　　马毛带雪汗气蒸，五花连钱旋作冰，幕中草檄砚水凝。

　　虏骑闻之应胆摄，料知短兵不敢接，车师西门伫献捷！

　　孟昶雄浑的声音还在耳边萦绕，看着身旁兀自熟睡的帝王，眉梢嘴角还带着骄傲，梦里的他是否正站在千军万马的前头，骑着高头大马，点兵沙场，指点江山？

　　看着他安静祥和得睡姿，心里却莫名其妙的慌乱，我见过王昭远，那个眼里一直闪着狡黠的光，总是不怀好意地笑，我讨厌他。我不知道为什么孟昶会如此相信这个人。

　　没有半分孟昶的喜悦和激动，在他高唱凯旋之歌时，心里想到的，却是王昌龄的《塞上曲》。

　　从来幽并客，皆向沙场老。莫作游侠儿，矜夸紫骝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