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B'TX钢铁神兵]小人物杂记》微笑进行时

3、记之三 恋爱的留加旺

　　Part.I.
　　阴霾许久的天空终于降下了大雨，倾泻在滚烫的土地上，水雾蒸腾而出，模糊了焦土和残垣断壁。
　　士兵摘掉厚重的头盔，用力向远方投掷，继而在几次剧烈的喘息之后瘫倒在地。
　　头盔滚到了汉斯·托尼的脚边，他弯腰将它捡起，拍去泥土草灰，走到士兵身边，端端正正地递上。
　　“戴上吧，你还能多活一会儿。”
　　“滚蛋！老子乐意死得清清爽爽！”
　　头盔再次被丢弃到雾气深处，汉斯耸了耸肩膀。
　　怒吼让士兵微弱的喘息变成了撕心裂肺的咳嗽，汉斯退到两米开外。
　　士兵冲他翻了一个白眼，最后发出一个嘶哑的怪音，安静了下来，目光逐渐浑浊，却依然注视着远方的烟雨朦胧，定格在温柔缱绻上。
　　他死了。
　　汉斯点点头，一时不知道该如何是好，每个队伍都有自己约定俗成的习惯，但他是留加旺第五小队的新成员，还没有人给他普及过本队的规矩，他就被赶上了战场。
　　显然在临终表示温情的送别不是他们的习惯。
　　汉斯隔着头盔敲了敲脑袋，咚咚作响。
　　“汉斯·托尼，归队！”
　　雾气的另一面的第五小队队长铁甲面少尉，通过头盔上的通讯器下达了收队命令，汉斯犹豫地看了一眼自己已经挺尸的队友，没有及时回答，铁甲面不耐烦地又催促了一声。
　　“汉斯大人，我们该走了。”
　　汉斯的B'T走到他身边，它宽阔的背部令汉斯高兴地笑了起来。
　　“汉斯大人？”
　　“留……算了，反正我们就要顶替前任了，就叫你四号吧，这回辛苦你了。”
　　说着，汉斯将已经失去生气的队友扛起来横放在四号背上，队友面朝黄土背朝天，一截断裂的金属链从衣领滑落而出，不等他看清楚，铁甲面有些怒气的声音又传了过来。
　　“汉斯·托尼，你要违抗我的命令吗？”
　　“对不起铁甲面大人，属下立刻就来。”
　　汉斯随手将金属链塞进了衣兜里，翻身骑上四号，将队友的尸体移到自己腿上。
　　队友的身体经过雨水的冲刷已经凉了，汉斯打开了四号的防护罩，战战兢兢地冲到铁甲面面前，他不清楚自己擅自带回队友遗体的做法是不是会触犯自己的新上司。
　　但铁甲面只是淡漠地看了他和他腿上的队友一眼，兀自飞向天际。

　　汉斯·托尼就因为这样一个举动而轻松地被第五小队给接受了。
　　当队友的遗体被人取走处理时，汉斯突然想起了口袋里的那根金属链，他拿着那根链子去询问队里另外三个前辈。
　　前辈们撇撇嘴，给他指向了医疗所的方向。
　　汉斯不明所以地看着他们。
　　一个前辈敲了敲他的脑袋：“报丧乌鸦谁都不爱做，这回轮到你了，新人。”
　　另一个前辈推了他一把：“去医疗所找一个叫莉莉安娜的女人，她会接收这条链子的。”
　　最后一个前辈盘膝坐在床上，手里抓着一把扑克：“我都说没事别找什么女朋友，害人害己呢不是。”
　　汉斯满脑袋问号被前辈们联手推出寝室。
　　可能他还是太年轻了，没能领悟前辈们话语的玄机奥妙所在。
　　半小时后他来到了医疗所。
　　今天的医疗所有些繁忙，很多穿着超短裙露出白皙大腿的医疗女兵走来走去，军官级别有单独的病房，大厅里的全是一些和汉斯一样的大头兵，他们的目光就像是涂了胶水一样黏在女兵的腿上，而后艰难地撕开，立刻又黏到了另一双大腿上。
　　女兵们面无表情地继续做着自己的事情，相当习以为常。
　　气氛古怪又和谐，汉斯掏出金属链子，清了清嗓子发问：“请问，哪位是莉莉安娜？”
　　一瞬间安静了下来，他的回音还未消散，女兵们的视线却全都“唰”地向他投来，笔直得好似探照灯。
　　“那什么……我找莉莉安娜。”
　　汉斯不自觉降下了音调，他以前的级别不够，没有资格进入基地的医疗所接受治疗，但也曾耳闻医疗所女兵们的彪悍。
　　实际上皇国的女性无论级别几乎朵朵都是霸王花。
　　这时候角落里突然响起一声惨叫，凄厉无比，汉斯浑身一颤，掌中的金属链掉在地上。
　　他闻声望去，一个上身裸露绑着绷带的士兵，表情痛苦地半蹲在地，双手紧紧地捂住了……
　　汉斯禁不住夹紧了自己的双腿，只觉腿间一阵感同身受的剧痛。
　　行凶者正站在身受重创的士兵身边，那是一个有着一头靓丽金发的少女，她收回手狞笑着看向汉斯，变脸一般瞬间转变为严肃的表情。
　　周围的人全都见怪不怪地继续做自己的事情，消失的响动又全都回来了。
　　“你找莉莉安娜做什么？”
　　金发少女的声音很有穿透性，汉斯弯腰捡起金属链向少女走去。
　　“你是莉莉安娜？”
　　“我不是，你找她有什么事情？”
　　“我的队友阵亡了，其他队友让我把这个东西，”汉斯举起了那条金属链：“把它交给莉莉安娜。”
　　少女看到那根金属链，面色变了一变，闪过一丝哀伤，快得像是错觉。
　　“我知道了，给我吧，我会转交给她的。”
　　汉斯避开了少女的手，皱了皱眉头：“我要亲自交给她。”
　　“你这人怎么这么死板。”
　　少女也皱起了好看的眉毛，闪电般伸出手想要抢走金属链，汉斯本能地钳住少女的手腕，同时惊讶于少女的速度和力量，心想基地果然是个藏龙卧虎的地方。
　　“放手！”
　　“如果你不再对我做出攻击行为的话。”
　　汉斯认真地盯着少女，然后满头冷汗地发现少女的目光扫过了他的下半身，这让他似乎又感受到了某种男子汉不能言说的痛。
　　好在少女只是挣开了他，并没有将预谋付诸实际。
　　“真是个死脑筋，好吧，我带你去见莉莉安娜，不过别后悔，她哭起来可是很可怕的。”
　　汉斯跟在少女的身后，少女金色的长马尾在他眼前晃动着，再次挑起了他满心的疑惑。
　　说真的，直到现在他还是没能明白到底怎么了。

　　少女将汉斯领进一间办公室，办公室很大但是很安静，只有一个看起来比汉斯还要大一些的褐发女人，坐在一架仪器前，背对着他们，背影纤细婀娜。
　　汉斯和少女走进门时，褐发女人回过身，汉斯扫过她的肩头，端正地行了一个军礼。
　　“报告！”
　　女人露出温暖的笑容：“你好，士兵。蕾拉，他怎么了？”
　　叫做蕾拉的金发少女犹豫了一下：“他是……”
　　“中尉大人，请问您是莉莉安娜吗？”
　　汉斯不知道自己只是被当作了身患疑难杂症的病人，他踏步向前，蕾拉阻止不及，就见他拿出了那条金属链。
　　“我的队友让我将这个带给一位名叫莉莉安娜的女性。”
　　“完蛋了……”
　　蕾拉以手抚额，汉斯疑惑地瞥了她一眼，就是这一眼的功夫，原本笑容温暖的女人突然面部扭曲起来。
　　“啊……啊……我的……我的安德鲁……”
　　泪水骤然自她眼中滑落，她起身颤抖着走来，像是关节生锈的机器人，步履蹒跚，好像下一秒就会跌倒在地七零八落。
　　汉斯虽然没有得到准确的回答，但仍然猜测出眼前的女人就是莉莉安娜，于是没有阻止她取走金属链的动作。
　　“你回来了……安德鲁……你居然敢这样回来……你这个大混蛋！！！！哇……”
　　莉莉安娜将金属链握在手中，用脸颊摩挲着，汉斯再笨也看出她和自己的队友安德鲁关系匪浅，正准备出言安慰几句，莉莉安娜的低声啜泣突然切换为嚎啕大哭和高声咒骂。
　　汉斯惊悚地看着她拽着自己的裤脚跪坐在地上，向蕾拉投以求助的目光。
　　救、救命……裤子要掉了。
　　蕾拉一声低叹：“说了让我转交的嘛……”
　　汉斯依然妄图拯救自己的裤子，却不敢太用力，莉莉安娜哭得他连骨头都在战栗。
　　安德鲁对于她来说一定很重要。
　　那个死在他面前的士兵，临终时的目光突然浮现在他眼前，他对莉莉安娜顿时心生怜悯。
　　蕾拉用力掰开了莉莉安娜的手指，莉莉安娜的指关节已经因为用力过度而泛白，她哭得上气不接下气，汉斯心想还好没让她看见安德鲁的遗体。
　　复又觉得遗憾，相爱的两人连最后一面都没能见上。
　　“喂！”
　　蕾拉对汉斯使了一个“还不快走”的眼色，汉斯张了张嘴，似乎想对莉莉安娜说些什么，但最终还是敬了一个礼，转身走了出去。

　　Part.II.

　　莉莉安娜和安德鲁的故事在第二天起床时就已经是过往曾经，这在皇国算不上什么稀罕事儿，所以皇国总是充满了老中青光棍。
　　一年后，铁甲面少尉升格为中尉，留加旺第五小队的人员配置从四人升级到八人，每次出动都特别威风，虽然整个队里只有汉斯才这么引以为豪。
　　升级之后，第五小队的另外四名队友来自于其他失去领队的留加旺残队，他们的年龄和资历都比汉斯高，所以即使摘掉了菜鸟新人的头衔，汉斯依然是个老幺。
　　战斗部队里没有什么照顾幼小的习俗，反而在战斗时，老人们更喜欢把新人赶到前头做炮灰，久经沙场的老兵比懵懂无知的新兵更值钱，这在哪个部队都一样。
　　所以汉斯在一次打击皇国反对势力的战斗中为了掩护队友而受了重伤。
　　他只记得自己被敌方的高级B'T一爪子撕破了防护罩，四号被对方猛烈撞击，然后他就像只折了翅膀的蝴蝶，飘逸地从半空中落了下来——这些形容词是他那几个没良心的队友在事后的回忆中添油加醋安上的。
　　总而言之，他遭遇了空难，摔了个全身骨折，醒来时头顶的白炽灯光刺入眼睛，让他泪流不止。
　　他抬手想要遮住眼睛，牵动了伤口，疼得龇牙咧嘴。
　　这时，一个很有穿透性的声音自上而下降临在耳边：“男子汉大丈夫，这点小伤也值得哭？”
　　“你才哭了……”
　　汉斯泪眼朦胧地看过去，先是金色的模糊的影子，而后逐渐清晰为少女亮丽的身形。
　　她穿着一身白色的护士服，一如既往地裸露着两条白皙的大腿，金灿灿的长发全部梳成了马尾，露出稚嫩又透着干练的面容，眼角上挑着，精明又魅惑的弧度，长大了一定是个红颜祸水。
　　汉斯在心里评价着，转眼又看到了少女眼眶泛红，微微一愣。
　　“你真哭了啊？怎么了？”
　　少女粗鲁地用袖子擦一把眼睛，吸了吸鼻涕，鼻头红通通的，看起来分外可爱。
　　“废话，当然是因为你差点就死掉了啊。”
　　“我死了你为什么要哭？你是谁啊？”
　　汉斯又想抬手抓自己的脑袋，这是他表示疑惑的习惯，少女眼疾手快按住他，带着满脸的泪痕翻了个白眼：“有人要死，就会想哭，有什么好奇怪的。你不仅人傻，记性也差，我是上等兵蕾拉，莉莉安娜你还记得么，安德鲁的未婚妻，一年前你强迫我带你去见她，害我被她抓着哭到大半夜。”
　　“哦，是你啊……“汉斯隐约记起了这么一回事，当时蕾拉对某个意图调戏她的士兵的重创给汉斯幼小的心灵留下了深刻的阴影，以至于他一离开医疗所就立刻将她埋进了记忆最偏僻的角落。
　　而今想起来，又觉得脐下三寸隐隐作痛，不过他笑了起来，一顺口溜出了心里的感受：“我还以为你暗恋我呢哈哈……嗷！真的要死人了！”
　　“闭嘴，蠢货！”
　　蕾拉一掌重击在汉斯心口上，汉斯在难以言喻的痛苦中大笑出声，蕾拉继而对他饱以老拳，却令他感受到了某种细腻的感触，就像春天雨后破土而出的种子。
　　不小心开出了奇异又绚丽的花朵。

　　也许他真的陷入了爱情的漩涡，像个十五岁的平凡少年，为这份情感甜蜜又苦恼。
　　虽然差点死掉，但汉斯的伤其实并不严重，至少对于皇国的医疗技术来说不是什么疑难杂症。
　　蕾拉尽职尽责地照顾着他，汉斯以为基地的医疗兵都是这么的细心体贴，后来他才发现这是蕾拉独有的习惯。
　　在机械皇国，机器的作用远比人重要得多，医疗兵和医生的作用大多时候只是操作仪器记录数据，亲自看护病人并不符合机械皇国冷硬的作风。
　　但蕾拉却像是外界医院的普通护士，喜欢陪在伤患身边，时刻注意着他们的状况，偶尔嘘寒问暖，聊天解闷，尽管她也会时常因为各种缘由施暴于伤患，但她从来不会留下他们独自面对冰冷的仪器。
　　或许在蕾拉的心里伤患和士兵之间有着一道明显的分界线，再是勇猛的士兵一旦过了这条线在她看来也是弱势群体，需要区别对待。
　　这对于大多数自视甚高的皇国军人来说形同一种侮辱，可汉斯恰恰就喜欢蕾拉的这份柔软。
　　是的，喜欢。
　　伤都还没好完全，他竟然就初恋了。
　　蕾拉并不是只负责汉斯这么一个伤员，每当蕾拉从汉斯的病床前离开，汉斯就会下意识望着蕾拉的背影傻笑。
　　没有缘由，就是想笑，一笑起来，那种甜滋滋的感觉就从嘴角传输到心里。
　　有一次被突然回身的蕾拉发现，再次挨了一记重拳，汉斯揉着胸口笑个不停，蕾拉飞快地跑走了。
　　周边的伤病患们纷纷对汉斯竖起中指。
　　美好的时光总是无情的，不到三天的时间，汉斯那像饼干一样碎裂的骨架又恢复成了一个完整的人形，他不得不离开医疗所。
　　往后的日子变得很有规律，训练、出任务、跑去医疗所找蕾拉，被蕾拉扫地出门，再接再厉。
　　汉斯的异常举动惊动了他的队友们，于是在一个休假，全队七个人齐齐把又准备往医疗所跑的他堵在了寝室里。
　　汉斯到现在都没有认齐他的队友们，除了最初和安德鲁一批的那三个，那三个前辈在往后的一年里又战死了一个，作为基本战斗部队的留加旺，损耗总是很大的。
　　眼前的队友们顶着一张张半生不熟的脸压着他坦白从宽，汉斯没有任何隐瞒地交代了全部前因后果。
　　这换来了队友们对他审美取向和大脑状况的唾弃，因为他们认为汉斯竟然会在被蕾拉殴打之后还能产生爱情，说明汉斯的内心有着隐性的变态受虐癖。
　　一个在基地待了很多年，常以老大自居胆敢在寝室吸烟的队友问他：“你竟然喜欢蕾拉？那个经常殴打普通士兵，又对军官阿谀奉承的势利丫头有什么值得你喜欢的？女兵那么多，你说你怎么就喜欢上她了？”
　　“你不觉得正因为如此，她看起来特别有活力吗？”
　　“不是吧，难道你真的是被虐狂？”
　　汉斯偏着头努力地想了想，虽然蕾拉揍他的时候会让他想起已经在记忆中远去的父母，但他真正喜欢上蕾拉却不是这样的理由。
　　“为什么吗？大概因为……只有她会为死人哭吧。”
　　毕竟走过了这样一条尸横遍野的路，已经没有人会为不相干的人的死亡而施舍眼泪了，他甚至没想过有人会因为自己快死了而哭泣，能被队友从战场上带回尸体已经是他能想到的最好结局。
　　但蕾拉竟然哭了，那时候他们只是根本互相知道名字的陌生人而已。
　　后来汉斯才发现，蕾拉其实会对每一个将死已死之人哭泣，只要那个人就在她的眼前，她无法直面死亡。相较于凶悍的表象，蕾拉的情感过于丰富而软弱，所以她一直都只是上等兵。
　　队友们对这个答案报以毫不客气的嘲笑，久经磨砺的心长出了厚茧，无法感受那样细小又浅薄的感动。
　　只有那个当汉斯带着安德鲁的遗物去找莉莉安娜时，坐在床上玩扑克的前辈对他给予了和安德鲁同样的告诫。
　　——不要恋爱，不要把任何人放在心上或者被任何人放在心上，因为你无法预料死期是不是就在明天。

　　队友的这个告诫很快就实现了，不过不是汉斯，而是他们的队长铁甲面。
　　那源于一个震惊了皇国上下的事件，赫赫有名的西之灵将在伤害皇国至宝之后竟然越狱出逃，风雪交加的夜晚，铁甲面带着第五小队从皇国追到日本都没能抓回那个彪悍的女人。
　　汉斯一直清晰地记得铁甲面当晚的每一个举动，他挟裹着盛怒，穿过风雪，紧紧追随着西之灵将的脚步，后来他们几乎发现了华莲的踪迹，却被铁甲面命令收队。
　　他说她已经死了，神情快意又失落，根本不是一个接受命令清除叛徒的军人对叛徒的情感，这二者之间本来不应该存在“情感”。
　　如果要定义铁甲面那时的表情，汉斯只会说出一个词——失去。
　　也许根本从未得到。
　　于是汉斯在任务结束的第二天立刻冲到了医疗所，在一堆或暧昧或愤怒的目光中将蕾拉拉到角落里。
　　正在被蕾拉照顾的伤员在他们的背后发出了嫉妒又愤怒的咆哮。
　　其实蕾拉还是很受欢迎的，汉斯产生了浓重的危机意识。
　　蕾拉凶狠地看着他，却在看到他从衣兜里掏出一朵奄奄一息的野花时变得复杂万分。
　　汉斯毫无羞愧地将那支残花举到蕾拉面前，自以为深情地注视着蕾拉：“人生苦短，珍惜当下，蕾拉，我喜欢你，我们在一起吧？”
　　蕾拉下一秒就竖起了手掌：“打住，我不会嫁给任何可能让我成为寡妇的人。”
　　“蕾拉……我被你诅咒了是吗？”
　　“蠢货！”
　　汉斯就像一只被主人责骂的小狗那样耷拉下脑袋，但又立刻振作了起来，他将花塞进蕾拉的手中，充满期待地说：“我一定会努力活下去的，蕾拉，相信我，虽然我不会从战场上逃跑，但我会用尽一切方法活下来的！”
　　蕾拉立刻往汉斯的肚子上揍了一拳：“你要是敢做逃兵，这辈子都别想见到我了！”
　　她将那朵饱受摧残的野花小心翼翼地收进口袋里，接着说：“你今年十五岁，还是个小毛孩，我不相信你，但是如果你好好地能活到二十岁成年，我可以考虑考虑。”
　　汉斯的脸一瞬间亮了。

　　Part.III.

　　五年的时间并不漫长，蕾拉定下的期限反倒像是某种诺言，随着少女逐渐成长如鲜花般绽放，逐渐又有像当年的汉斯那样，能够发现蕾拉美好的毛头小子出现，但蕾拉全都坚定地拒绝了。
　　感情的付出一旦变为双向相连就会突飞猛进，汉斯和蕾拉之间差的只是一个明确的答复而已，所有认识他们的人都默认了他们的关系，包括汉斯的队友们和莉莉安娜。
　　一开始莉莉安娜是反对蕾拉和汉斯走到一起的，她在成为安德鲁的未婚妻之后做了寡妇，她理解那种得到又失去的痛苦。
　　而蕾拉和汉斯之间的诺言在她看来脆弱得就像一个笑话。
　　每个人都想活下去，这甚至是整个机械皇国的理念之一，但即使皇国的科技超越了整个世界数百年，也还是有人在不断地死去。
　　他们可以逃避衰老和疾病，但永远无法逃离死亡。
　　这是自然界永恒的定律。
　　但汉斯用实际行动告诉莉莉安娜她是错的，有好几次汉斯几乎已经走到了地狱的大门前，兜了一圈又睁开了眼睛，仅仅因为他答应他的心上人一定会活下去。
　　为了一个年少的承诺，他能够与死神战斗。
　　这大概也是为什么求爱者众，蕾拉却只愿意吊死在汉斯这棵傻树上最重要原因。
　　生存的承诺比死亡艰辛百倍。
　　连铁甲面都没有对汉斯和蕾拉表示异议，莉莉安娜还能说什么？她终归只是蕾拉的上级而已，皇国没有明令禁止军人之间恋爱，她没有任何理由来干涉。
　　于是五年就这样过去了，汉斯迎来了自己的二十岁生日。
　　他的队友纷纷表示汉斯应该在生日那天向蕾拉求婚，毕竟蕾拉也已经二十岁了，再走先恋爱再结婚的道路，不知又会拖到何年哪月，汉斯对此大感赞同。
　　队友们拿出了的私房钱凑在一起让汉斯去买一对戒指，来一次盛大的求婚，也给他们留加旺第五小队长长脸。
　　汉斯欣然接受了队友们的赞助，虽说都是一人吃饱全家不饿的光棍，平日里花钱也是大手大脚，但八个人的力量依然不容小觑。
　　然而皇国里买不到戒指，这又令汉斯发愁了，没有一个部门需要使用这样的东西，皇国也不需要这种机构。
　　唯一的选择只有外界，可除非是任务需要，任何人都不能随意离开自己的据点。
　　机械皇国说是国家，其本质依然是一个巨型军事区，同样受到严厉的规章制度约束，擅自行动很可能就会被认定为图谋不轨，汉斯可不想被自己的队友追杀。
　　好在队长铁甲面提供了一个机会。
　　留加旺部队的领导人阿拉密斯正是在此时决定到外界亲自抓捕一个科学家，或许皇国高层又有了重大的决议，这样的行动最近很频繁，各个留加旺部队也时常参与。
　　铁甲面本来并没有打算带下属一同进行任务，毕竟阿拉密斯才是总指挥。
　　汉斯听到消息后一改以往的老实听话，死死地缠住了铁甲面要求同行，理由直白地交代为“买戒指向心上人求婚”，气得铁甲面当场将他打倒在地。
　　汉斯这个跟着走到现在的老部下有时真是令铁甲面又爱又恨。
　　然后汉斯胜利了。

　　他躲在阿拉密斯的巨大B'T罗丝玛丽中一个不引人注意的角落里，阿拉密斯没有对他的随行表示异议，这令汉斯和铁甲面都松了一口气。
　　临近目的地时，汉斯先行离开，一落地就往城市里发足狂奔，他的B'T不在身边，他只能靠自己。
　　外界的景色并不都是一片荒芜衰败，至少举办了万博会的北京是个非常繁华热闹的大都市，区别于皇国的任何地方，和那些饱经战乱的区域大相径庭。
　　汉斯的心思不过稍稍停留了片刻，就抓紧时间寻找能够买到戒指的地方。
　　铁甲面只给了他半个小时，已经是极限了，再多一分钟都会影响到阿拉密斯的计划。
　　他跑到街道上，到处都是高高低低飞来飞去的空行车，街道的布局在他看来匪夷所思，和基地相比简直就是迷宫。
　　所以他毫无悬念地迷路了。
　　如果四号在身边，他能轻易地让四号带他去任何他想去并且被允许去的地方，再不济也能有一张地图。
　　但四号被留在了基地里，直到这时候他才发现自己平时过于依赖自己的B'T。
　　汉斯兜兜转转，最后穿过了一条小巷，走进一家便利店里，古怪的军装引起了旁人的侧目，店主几乎以为他是来打劫的。
　　汉斯急切地询问哪里能够买到戒指，终于消除了店主的紧张并换来和善又暧昧的笑容。
　　店主从柜台里抽出一张纸质地图，又从货架上拿出几朵电子玫瑰，塞进汉斯怀里。
　　“小伙子，相信我，没有哪个姑娘能够拒绝花朵尤其是玫瑰，你的求婚成功率肯定会大大提高。”
　　“真的吗？谢谢你！”
　　汉斯从兜里掏出一张大额纸币，这还是铁甲面临时换给他的，皇国的流通货币在外界根本不能使用。
　　看似老实的店主没有提醒汉斯他的付出已经大大超过了商品的实际价值，见汉斯急着要走，又好心地告诉他最近的珠宝首饰店的位置。
　　汉斯感动地道谢，觉得皇国之外处处有真情。
　　又过了十分钟，他找到了店主所说的珠宝首饰店，掏出所有的钱，问导购员能够买到什么样的戒指。
　　导购员在惊讶过后为他推荐了其中一个展示柜。
　　展示柜里的首饰琳琅满目，闪得人眼花，汉斯闭了闭眼睛，再睁眼时一对嵌着红宝石的戒指撞入他的视界。
　　宝石火红的色泽很适合蕾拉风风火火的性格，明媚又亮丽，充满了生命的光彩。
　　汉斯禁不住想象起蕾拉那白皙修长的手指戴上这枚戒指时的迷人景象。
　　导购员在汉斯确定款式之后询问他戒指的尺寸，汉斯挠了挠头，用手指圈出一个大致的圆圈，换来导购员掩嘴一笑。
　　当他回到万博会会场时，铁甲面的任务已经完成，会场里充斥着浓郁的香甜气息，座位上东倒西歪着成片的尸体，犹如一个安静整洁的地狱。
　　汉斯立刻屏住了呼吸，跟随铁甲面走上B'T罗丝玛丽。
　　就在那一刻，一个少年打破会场的大门冲了进来。
　　汉斯回头看了他一眼，毫不在意。

　　Part.IV.

　　B'T罗丝玛丽的速度在皇国所有B'T中居于领先行列，半途中铁甲面和马杜娜不知接到了什么临时命令而先行离开。
　　出发前铁甲面瞪了汉斯一眼，而后露出一个因为生疏有些扭曲的笑容。
　　“滚吧，下不为例。”
　　“怎么可能会有下次啊铁甲面大人！”
　　罗丝玛丽着陆后，汉斯经过阿拉密斯的首肯第一个离开了罗丝玛丽的机体，蕾拉正在第五小队的驻地里等着他，说好了今天一起庆祝生日。
　　半路上基地内的通讯器突然聒噪地响了起来。
　　“紧急命令！紧急命令！第七废弃场的入侵者与B'TX一起向东北方逃去，留加旺出动，第五小队立刻进行追击！”
　　汉斯脚下一个急刹，差点和迎面跑来的队友们撞在一起。
　　“为什么留加旺部队那么多却出动我们队？”
　　他烦躁地大声抱怨。
　　蕾拉就在眼前，他等了五年才等到现在，却要去追击什么该死的入侵者！
　　皇国有多少年没有出现入侵者了，偏偏是在这个时候！
　　“你没听到B'TX吗？五年前是我们第五小队追击西之灵将华莲和她的B'T，五年后这当然算是我们的后续任务。”
　　“别着急汉斯，你都等了五年了也不差这一会儿，蕾拉刚才偷偷告诉我们，她肯定会答应你的求婚的。她说她等你回去，多幸福啊傻小子还有人等你呢！”
　　“你们这些混蛋！不是不让你们告诉她吗？”
　　“白痴，那丫头比你聪明多了，你这几天傻得和低等机器人有一拼，还以为自己瞒得多完美吗？”
　　“闭嘴！你们越说我越难受了！”
　　汉斯气恼地往队友身上挥了一拳，这时，一个极有穿透性的清亮嗓音刺穿了烦人的广播传了过来，令汉斯几乎以为自己幻听了。
　　那个声音由远及近地喊道：“汉斯！”
　　“蕾拉？”
　　“她怎么也跑来了？”
　　不顾队友七嘴八舌的惊讶，汉斯毫不犹豫地拔腿冲向迎面跑来的蕾拉，两人飞快地接近，而后撞在一起，汉斯在后退的势头中紧紧地将蕾拉抱在怀里。
　　蕾拉面色通红，不知是跑出来的，还是害羞。
　　队友在他们身后打了个口哨：“抓紧时间呐小子！”
　　于是汉斯抓紧时间，劈头盖脸毫无准头地在蕾拉嘴巴上磕了一下，同时从兜里摸出那只电子玫瑰塞进蕾拉手中，鲜红的花朵衬得蕾拉光彩照人。
　　蕾拉张了张嘴，只觉喉头有些干涩，还未来得及说什么，汉斯就捧住她的脸，极深邃地望了一眼，像是要刻进骨髓印入灵魂。
　　然后他说：“等我，马上就回来。”
　　蕾拉轻浅地笑了，汉斯挥着手跑远的身影在她掩去了不安的眼眸中，凝固成一幅隽永的图画。

　　时间到底被耽搁了一些，八个人火速冲向集合地。
　　汉斯站在四号身边，叹了一口气，掏出盛放戒指的小盒子，里头静静躺着一枚戒指，在基地穹顶的大灯下反射出柔和的光线，那上头嵌着的红宝石令他禁不住露出一个如梦似幻的笑容。
　　“汉斯，别恶心人了，快出发！”
　　汉斯虔诚地在戒指上印下一个吻，小心翼翼地将首饰盒放入衣服的内袋。
　　第五小队很快追上了B'TX和入侵者，B'TX不复五年前的强悍，自垃圾场复生的它目前的性能甚至连留加旺都比不上。
　　汉斯发现骑在X背上的少年正是当时铁甲面带走高宫钢太郎后破门而入的人，没想到他竟然能进入皇国，并且和早已报废的X搭档。
　　这些疑惑只在汉斯心里转了两圈，就立刻被烦躁所盖过。
　　战斗的时间已经超过他的预计。
　　他的队友们猫戏老鼠一般嘲笑玩弄着伤痕累累的入侵者和B'TX，丝毫没有将昔日名震一时的灵兽放在眼里。
　　这不对，就算成了废铁灵兽依然是灵兽，没有人可以小看它。
　　这时玩够了的队友们接二连三朝X发射导弹，本应有强大防护罩保护的X竟然被震得东倒西歪，继而坠落在地，就像五年前的西之灵将。
　　汉斯一时间又不确定起来，但他还是催促队友们速战速决，队友们调笑着发起最后一击。
　　烟尘散尽，X和入侵者又回到了半空之中，看起来有一些损伤，但丝毫不影响行动。
　　第五小队全员一时间震惊地失去了所有动作。
　　少年和X做了简单的交谈，而后将一张磁片插入X的操作系统，一阵强烈的光芒骤然将他们笼罩，汉斯忍不住抬手遮挡这刺目的光线。
　　当光芒消退时，少年已经穿上了眼熟的战斗铠甲，气势骤然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令人恍若见到了当年的西之灵将。
　　汉斯有着不祥的预感，就像履行承诺的那五年中每次濒临险境时所感受到的巨大恐慌，他下意识想要退却，立刻制止了自己懦弱的念头。
　　如果做了逃兵，蕾拉这一辈子都会看不起他。
　　他和队友们一起冲了上去，他不信一架废铁和一个毛头小鬼真的会有什么大造化。
　　面对他们的进攻，少年挥舞起拳头，空中刮起了劲风，巨大的爆响炸裂开来。
　　汉斯近乎平静地看了少年一眼，少年的嘴角噙着自信的笑容。
　　而后天旋地转，汉斯从空中落下，视野里队友们七零八落地一同坠落，他的四号已经碎裂成金属的残片。
　　他们被自己所轻视的敌人击败了。
　　零碎们轰然落地，击落他们的少年毫不犹豫地飞向远方，留下逆光的背影，继而被鲜红的色彩而模糊。
　　黑暗缓慢地侵蚀了整个世界的色彩，周遭的响动逐渐远去。
　　荒漠上的风吹动沙石滚动的声音，火焰燃烧在机体上的声音，还有队友们的痛苦□□，全都慢慢消退，无声无息。
　　冥冥中传来若有似乎的哭泣，但那也许只是错觉。
　　汉斯闭起了眼睛。
　　‘蕾拉，别等我了，对不起，没能将对你的承诺履行到底。
　　但至少，你不会成为寡妇了。’
　　他艰难地半跪起身，用力将手探入衣兜，手指无法抑制地剧烈颤抖。
　　当指尖终于触及绸布的纤细质感时，他笑了起来，一声轻叹随风而逝，额头埋进泥土中，期盼和遗憾全都归于大地。
　　沉寂。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