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恶霸从良记》卓轻尘

38、瘦梅

　　雕花门处迎客的青年将他们引至疏影馆门口就停住脚步，含笑施礼后转身返回原路。

　　小二穿着简单干净的布衣，一脸笑容，对着众人团团作揖，衣衫下摆处浅灰色丝线绣的梅花若隐若现：“请问公子有何吩咐？”

　　在酒楼这种人蛇混杂的地方呆久了，自有一股眼力劲儿，这一群人个个衣着光鲜，俨然以顾非城为首，是以刚才召他问话的虽是那名圆脸大眼睛的随从，他的视线却始终留意着正主儿。

　　顾大公子自恃身份，自是不会去和一个小二说话，由身高腿长的随从问话，在问话之前，几片明晃晃的金叶子已不动声色地塞入小二手中：“你们这酒楼为什么叫做瘦梅园，还布置得跟花园似的？”

　　顾非城从不缺钱，他也素来相信钱财开路，跟着他的人早就明白一个道理，出门在外，出手一定要大方，不能丢他的脸，只要顺利办妥事情，就算帮他花掉一座金山银山，顾大公子都不会皱一下眉头。

　　瘦梅园迎来送往的都是达官贵人、富商巨贾，伺候的好，经常会收到打赏，但这样出手豪爽的可不多见，小二激动的两眼发光，知无不言：“几位公子小姐初到越秀，有所不知，这儿原本就叫瘦梅园，里面原本就是这样的布置，敝主人接手后，喜爱这园中的千株梅树，不忍心破坏这里的格局，就连那块牌匾都不愿意更换，因此仍然延用旧名。”

　　“贵主人接手前，这儿原先也是用来经营酒楼的吗？”

　　“不是，这儿原是私家花园，到了敝主人手上后，这才开始经营酒楼。”小二的目光有些躲闪，眉头轻攒，显然心有顾忌，不太愿意谈及这个话题。不过，可能是拿人的手短，也可能是许多初到者都会问起这个问题，小二仍然陪着笑脸回答，且回答得滴水不漏。

　　疏影馆是个二层的竹楼，众人抬阶而上。
　　远处传来铮铮的琴音，仿似山间清泉，让人俗念全消。

　　顾非城负手站在窗边，俯视园中千姿百态的梅树，眉目疏朗，神情倜傥，看似漫不经心，实则那边的对话一句不漏，只听随从在那里问道：“看样子酒楼的生意不错，这个时点仍旧座无虚席，只不过有些人好奇怪，已经用完餐了，仍旧坐着不动，难道还想留在这里吃夜宵？”

　　说起这个，小二的笑容真诚了几分，语气也分外自豪，还卖起了关子：“各位公子小姐进入雕花门，有没有感觉到园里分外凉爽，这一路行来，竟然连汗也没有流一滴，甚至还有阵阵寒气扑面而来，各位猜猜是何原因？”

　　“确实，走进雕花门，就有种别有洞天的感觉。”随从抬头看了看天空，星月黯淡，层云压抑，只怕最近会有一场暴风雨来临：“如果不是头顶着天，脚踏着地，我还以为我们来到了哪位神仙居住的洞天福地，还在想，这里是否有琼浆玉液或者长生不老药呢？”

　　王嶦低声笑骂：“萧远志这小子，以前一个月都难得听他开口说几句话，真看不出，一出京都，这么能说会道。”顾非城不禁莞尔。

　　绿萝和菲嫣也起了好奇心，美丽的大眼睛望着小二，忽闪忽闪的，水润的樱唇微张，粉嫩粉嫩的，看得小二心跳飞快，一张蜜色的脸庞倏地通红：“各位公子小姐进入瘦梅园，有没有注意到，这里每一间雅室都是水榭？”

　　众人这才惊悟，这一路上看到的每间屋子确实都是依水而造，周围遍植梅树，遍布奇石。顺着小二的指点，众人看向窗外，只见在朦胧的月光下，池水碧波荡漾，依稀还能看到水面上飘着朵朵落花。

　　青山长溪，水榭竹楼,，明月如霜，流水落花，只不知当初的园主是谁，怎会将这样一座极尽巧思的园林拱手相让？顾非城不由得起了好奇心。

　　萧远志不动声色地看了一眼顾非城专注的背影，继续问道：“难道是这些水……”

　　“不错，这些不是普通的水，而是引自后山溶洞中的冰水，听说当初治园时，园主人并没有考虑那么多，是一个云游到此的和尚修改了图纸，重新设计，使得园中的水流循环往复，永不枯竭。各位公子小姐有兴趣的话，等下可以去水池里试试水温，保证冰凉沁骨。瘦梅园除了有玲珑珍馐，还有千树真梅，最难能可贵的是，不管外面如何烈日炎炎，这里始终凉风习习，不仅能尝到别的地方没有的佳肴，还能尝到别的季节才有的美食。达官贵人要宴请贵客，自然是首选我们的瘦梅园，而贵客们但凡进来了，就不想出去，但凡来过一次的，无不盼着来第二次的。”

　　众人听得入神，谁也没注意，那个长着白净的圆脸，一双大眼睛黑白分明的随从不知什么时候走了出去，也不知去了哪里。

　　小二奉上茶汤,众人接过精致小巧的细白瓷茶碗，揭开盖子，茶水清澈透亮，碧绿的茶叶，艳丽的红梅，还未饮，清香已扑鼻，浅抿一口，唇齿留香，不由赞了声“好茶！”

　　小二得意地道：“这一道‘暗香疏影’，外面绝难尝到，水用的是护龙寺的龙泉水，茶用的是瀚国顶级的雨前茶，花用的是后山老梅树上沾了晨露的梅花。”

　　“这护龙寺是什么地方？”萧远志很敏锐，一下子就抓住关键。
　　小二道：“是皇家寺院。”

　　萧远志故作吃惊：“贵主人好大的面子，竟能买通皇家寺院，用他们的泉水来煮茶。”
　　这个问题就不好回答了，小二干脆装聋作哑，返身将菜端了上来。

　　数十道菜，各有一个风雅的名字，其中有道‘青梅竹马’，切得方方正正，汁浓香嫩，长方形的粉彩竹枝盘，一端摆了两朵梅花，另一端摆了一节竹枝，顾非城拿起筷子夹了一块，一尝，原来是道竹笋烧肉。

　　问得也差不多了，萧远志明白适可而止，挥手让小二退下。

　　瘦梅园的菜色确实精巧美味，众人一边用餐，一边欣赏园中的美景，萧远志又恢复了来之前的冷默，一言不发。

　　京都谁不知道顾非城是绿萝的入幕之宾，她对顾非城自然非常熟悉，但还是第一次见到这名叫作萧远志的随从，平时不声不响，遇事都由他打前阵。

　　那名圆脸大眼睛的随从据说是萧远志的堂兄，叫做萧远和，这一路上顾非城的衣食住行均由这人打点，当真是妥妥贴贴，挑不出一丝不满。最厉害的是，顾非城心中但有所想，无须发话，只须一个眼色，萧远和就会着手处理，当真是如臂使指。

　　这敞出行，顾非城携带了大量的财物，顾大公子骄侈惯了，又不肯低调行事，半道上自然惹来不少劫财的。这些人刀头上添血，自然也有几分本事，可是，顾非城和王嶦两人只管畅饮美酒、品味美食，其他诸事不管，萧远和自拿主意，萧远志大开杀戒，两兄弟配合默契，处理得干净利落。

　　这个瘦梅园格调高雅，古朴清幽，更难得的是构思巧妙，确实当得起南椒第一酒楼，寻常人就算提前一个月预定也不一定能进来，也不知萧远志使了什么手段，他们这么晚才到，竟然还有雅室。

　　萧远和不知从哪里冒出来，坐到萧远志身边闷头用餐。如果所料不错，他刚才必是去打听这瘦梅园主人的消息。

　　这般厉害的人物，京都竟然无人知晓，也不知他们往常藏在哪里，更不知顾非城身边还有多少这样的人才。

　　夜登高楼，顾非城的思绪飞扬，想到了一同出京的王维缰，还有一直追随他的一十二骑，也不知他们此行是否一切顺利？是否已到边关？

　　顾非均带人一阻断北上之路，当晚，两名替身赶到，王维缰率领一十二骑以及替身前往边关，引开众人目光，顾非城则和王嶦乘夜掉转马头前往扬州。

　　顾非均回京后，再在幕后操控，将京都各大青楼楚馆整得人仰马翻，顾非城在京都的相好从良的从良，躲避的躲避，绿萝和菲嫣一前一后出京，谁也没兴趣去关注这两个青楼女子去了哪里。

　　当然也有不服气的，硬碰的结果自然是鸡蛋碰石头。

　　那些天京都最大的热门话题是，顾大公子在发什么疯？有人猜测他是厌倦了京都的名妓，这才将所有相好全都打发；有人猜测他是要长留在边关，不再回来，从而顺利拖死陆二小姐，气死陆大学士；还有人猜测他是想去冒领军功，继续哄骗一直对他宽容有加的太皇太后。总之是没人相信他会建功立业，并且有能力建功立业。`

　　当真是走了都不让人痛快。
　　有心肠好的就为陆蕴之可惜，好好一个女孩子，怎么就摊上了这么一个恶霸，难怪会一病不起。

　　命运有时就是这么巧妙，众所周知养在深闺的小姐被人劫到了越秀，众目睽睽去了边关的恶霸也来到了越秀。更巧的是，一个到了越秀第一酒楼，一个到了越秀第一青楼。

　　后山，夜色越来越重，山高风劲，一身黑衣的雪柳站在一块峭壁上，眺望着山脚下灯火辉煌的瘦梅园。

　　君惜墨回到越秀，有大堆的事情等着他处理，还有陆蕴之要安置，他今晚出去，至少三天才会回到这个独自居住的别院。

　　她看着园中的灯火渐次熄灭，只剩下零星几点，在风中飘摇，却昼夜不熄。
　　听说草的生命力是最强的，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