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芳菲尽处又一春》一米皮蛋

6、林木秀，江水清

　　一路上马车磕磕碰碰，虽然车里面已经尽量布置的舒服，但是终究赶路，好不容易睡着，却又睡不安稳，就这么半睡半醒昏沉沉的，突然马车停定，亮光刺激闭着的双眼，揉了揉坐起来，才看清逆光站着挑起车帘的少年。一身红衣，发冠上嵌着一颗同样鲜艳的红玉，衬得面如冠玉，好不风流。此时更是要挑起车帘上车，二哥已经起身笑着把他给推出去：
　　“你不好好当差，出来添乱也不怕大哥生气。”
　　“我这次可不怕大哥，今天大哥特意放了我半天假，让我到这儿来接三妹的。”
　　红衣少年退了开去，应了二哥又向我这边儿深深作了一揖：
　　“三妹，这儿是你三哥风楠。路上二哥把你闷着了，我来给你说话解闷。”
　　三哥风楠，爱玩爱闹，偏生又爱喜欢参与政事，父亲没办法就让他跟着大哥风梧，在大哥的上大夫府做个属官领书，幸得大哥能治得了他，也不至于闯祸。
　　细细想着二哥对三哥的描述，再看初见模样，心里有了些计较。
　　车帘被挑起来，看着正是到了帝都城门，索性跟小乔下了马车，冲着三哥就行礼：
　　“阿泠见过小三哥。”
　　说完抬起头对上他有些诧异眼神，俏皮笑了笑。过了一会儿三哥才回过神来，嘟囔着：
　　“什么小三哥，明明三哥就是三哥，平白加上个小字，听着就像是大哥喊我三弟那样。”
　　“嘻嘻，小三哥，这话儿可是你自个儿说的，阿泠可没这个意思。”
　　说着一脸的无辜往二哥边上靠了靠：
　　“二哥最老实了，你也听见了吧。”
　　二哥忍住了笑，把手上包袱往三哥那边扔了过去：
　　“还不老实帮忙拿东西，这会儿可不是只有大哥能治你。”
　　说完又转过来，问着：
　　“阿泠不要在马车上再歇会儿？”
　　“不要了，在马车上也不舒服，还不如趁这机会在街上走走看看。”
　　“二哥阿泠，你们别顾着聊天啊，据说今天柳娘薛娘亲自下厨，赶紧回去好好吃一顿才好。啧啧，阿泠，是不是路上二哥没给你买好吃的，看你这憔悴的脸色，啧啧。”
　　二哥听了却也不生气，就是过去拍了拍三哥右肩，再回转过来一副认真模样：
　　“阿楠似乎是胖了不少，吃了不少好东西吧。那有好东西可别在吃了，记得些阿泠啊。”
　　又是引得三哥一阵嘟囔，再走一段，三哥又回转过来调侃一段，接着又被数落一段，一段又一段，这一路上走着好不有意思。
　　帝都的大街就是不一般的热闹，继续往里走，慢慢走着叫卖声渐渐远了，红墙灰瓦，一直走到尽头就是两座石虎镇着的大门，门前两个小厮守着，抬头看着大门上方，端端正正的“风府”牌匾在中央，干干净净。
　　清宛梁边，风过叶落。
　　说的就是清宛国的四个姓氏。
　　梁为国姓，边为当今后姓，叶家是清宛最老的世族，而风家，一族之中几出领政大臣，朝堂之上对此有什么评论不太清楚，市井之中却是敬畏兼之。他们领政三代上百年间，清宛国养民休兵，百业俱兴，但是也因了这权势，路上人听闻“风”姓，都不自觉退避三舍，看着自个儿可有失礼违法之处。
　　这是之前就知道的，从未名山一路到兰城，二哥又说了许多关于风家的事，例如风家先祖是灵宗重臣白鞅的学生；例如父亲之前身居上大夫，现在已经赋闲，由大哥风梧顶上，总领国政；例如大哥已经娶了嫂子，是嫣家的小姐闺名歌儿的；除了二哥三哥，剩下的就是四个姐妹，大姐已经嫁到了怀王府，四妹已经有了婚约，二姐和五妹待字闺中，七个兄弟姐妹的家族很是热闹。
　　这个热闹，从迈入大门时就被从屋里跑出来的妹子深深感受到。一下子没站稳，幸得后面的二哥撑住才没有两个人一起倒在地上。旁边的三哥过来把她从我身上扯了下来，笑道：
　　“你这幺儿，三姐才刚回来你就这么闹腾，想要把三姐给吓跑呀。”
　　一听下来才知道这是五妹，细看了看发髻上斜斜插着一根银凤簪子，凤尾缀以琉璃，再加上明眸皓齿，越发显得灵动起来。
　　“阿沅别听小三哥的，他还没把我吓跑呢。”
　　“就是就是，三哥最讨厌了。”
　　说笑间从屋里又出来两个人儿，都是容貌清秀，一个身形略高些，一个脸上是不加掩饰的高兴，手里攥着帕子紧紧跟着前面的，想了想应该就是二姐风浅和四妹风洛了。迎了过去见礼道：
　　“二姐，阿洛。”
　　“都是自家人，客气什么呢。来，父亲和柳娘薛娘都在屋里呢，我们先去见见，之后就用晚膳了。”
　　被二姐拉了起来，跟着她们俩，动作收敛些，记忆中家里的三个娘都是和气相处，从来没有过什么摩擦，柳娘和薛娘虽不是自己亲娘，对我们也是一视同仁，吃的用的丝毫不差，有时候反而还会觉得因了自个儿年幼失母，她们还会多些关心。
　　到了正厅，正座上中年男子一身滚边青袍，面相温和，这时候见着了我略略颔首；旁边站着两个中年妇人，一个水青色衣裙，眉眼笑意间带着些泪花，一个暗红色衣裙，尽是高兴，说笑着：
　　“阿泠回来了，柳妹妹高兴就高兴，怎么又哭了？你瞧阿泠跟着白先生，长得多好。”
　　柳娘听了用帕子揩了揩眼角，笑道：
　　“是，阿泠长得这么好，苏妹妹在天之灵也……”
　　话还没说完，哽咽着用帕子掩着转过头去，薛娘无奈笑了笑，牵过我的手笑道：
　　“你可能不太记得了，你柳娘最是爱哭的。之前把你送了去，她就天天说没能像跟苏妹妹说好那样照顾你，那会儿就天天哭。后来才好了些。”
　　“薛娘，阿泠懂的，阿泠这些年没能在你们身边尽孝，往后我就能常陪着你们了。”
　　跟两位娘亲聊着天，突然那边一声清咳，薛娘撇了撇嘴把我带到父亲前面，还不忘嘟囔一句“横竖你见了也是冷着脸，还不让人家跟阿泠亲热聊会儿天。”
　　忍住了笑，规规矩矩行了礼：
　　“阿泠问父亲安，女儿回来为父亲尽孝。”
　　“嗯，回来就好。白先生吩咐你的可别忘了。”
　　“女儿不会忘的，父亲请放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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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看来父亲跟兄弟姐妹和两位姨娘不一样，在咳了一声，说了一句话以后居然就华丽丽……词穷了。隐约听见身后姐妹们嗤嗤笑声，虽然父亲话少，装着严肃，对待家人却不严厉。有了底气，心里暗笑等着父亲下一句话。
　　“咳咳，那……那……那就吃饭吧。”
　　“早就该吃饭了，我跟柳妹妹好不容易做的一桌饭，怕是就要被你这么两句话给耽误得凉了。让阿泠刚回来就吃凉的，你倒会心疼女儿。”
　　薛娘一听得吃饭就把我给牵起来，嘴里还不忘唠叨父亲。看着父亲强装镇定拿起旁边的茶水的模样，在薛娘一直不停的唠叨之下，还有兄弟姐妹们的欢笑之下，我在兰城生活的开始，很是愉快。

　　最后在家里吃的第一顿饭最后还是以菜凉作为收场。饭桌上每个人都有事要说，只有吃到一半的时候姗姗来迟的大哥，进了屋坐下来，向我简单问了声好，匆匆吃完饭就离开了。二哥瞧着我有些愣，解释说最近大嫂家里有点事，大嫂回娘家料理了，大哥朝堂有事，平时下了朝处理完公务也要过去帮衬，这会儿走不开，却不是不上心的。点了点头也笑说没事儿，就是大哥的那片刻的匆忙，让人看着心疼。
　　吃完晚饭，又聊了会儿天就各自散了，倒是阿洛说着要带我去我新院子，两人沿着走廊一直往西边过去，静静听着阿洛说东边是哥哥们的屋子，西边是姐妹们的，因为想着哥哥以后要娶媳妇儿，院子就稍微大些。
　　絮絮叨叨说着到了屋子，看着院子旁边竹子刻着的“安亭”，低头浅浅一笑：果然有些东西血亲之间是时空阻隔不了的。
　　“这屋子名字是大哥想的，也是大哥写的，说是‘此心安处即吾家’。”
　　“嗯，我懂了，大哥说的是。对了，今天你陪我挺久了，要不先回去歇息？”
　　进了院子，阿洛这会儿没了之前的斯斯文文，先走到前面推开房门进了去：
　　“不要，今晚上我想跟三姐聊天。”
　　同样随她进了屋，姐妹之间深夜促膝长谈，对我来说像是戏文里面才会有的事，现在她提了出来，刚才还觉着有些乏一下子就被兴趣给盖了过去。不过这话儿从阿洛嘴里说出来，却是有些意料之外。刮了刮她俏鼻，笑道：
　　“好呀，没想到阿洛原来也是个调皮的。好吧，我们先洗漱好了，再舒舒服服躺在床上聊天好不？”
　　“我原来就是这样的，就是柳娘说要嫁人了，不能像以前那样没规矩，爹也说那边的人家家教很严，我才这样的。姐姐你都不知道我憋得有多辛苦。”
　　“好好好，那我们待会儿就好好聊，你有什么苦水就吐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