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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画逍遥,雨缠绵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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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日过后,也还常接到岳君的帖子,或是共赏桃杏纷飞,佳酿喝尽,或是约了再酿一坛杏花酒,湖上泛舟,山径踏春,虽然做些跟才子佳人一样雅致到有些矫情的事,但是或者因为兄弟情谊,没了那些故作伤春、缠绵悱恻,俯仰天地间,也是好不气魄。第一次这么尽兴游玩山水,还有志同道合的作伴,不知不觉过了两个月,老师两次遣人下山催促回山,还是以这样那样的借口搪塞不归。
刚开始结伴出游,总是想起那天喝酒失态,言行举止,时时注意,少不得拘谨了些,害怕一个不小心露出了马脚就要被发现。直到后来几次再次共饮,也没什么特别之处,这才放下心来。
“面对如此广阔景象,风小弟今天还是只喝三杯吗?”
今日一如往常,接到了他出游相邀的帖子,白玉簪子束冠,着了件青袍,就到了衡山脚下。与他会合以后,由着他带路一直到半山腰。初初循着山径一路往上只觉路有尽处,不料拨开繁杂树枝,却是一片开阔天地:西江自山脚流淌而过,不若东江奔腾气势磅礴,然河道开阔,只觉江河容纳百川,延绵不绝。
仍然陶醉在如斯美景之时,身后一股桃花酒香袭来,转身过去,他正在亭子里倒了两杯酒,酒香正是从那儿散发开来。
走了过去端起其中一杯,不需深呼吸已是通体舒畅,笑道:
“岳大哥,你这酒我只怕闻三闻就要醉了,更别说喝三杯。”
相交这么久,对他的酒量我已经远非五体投地可以表达敬佩之意。每每说好的要喝完一坛,我最多三杯,剩下的都是他的功夫,之后还是他仍旧淡淡定定把我扔回客栈。唉,终究男女在酒量上还是有点差别,这怪不得我怪不得我。
“美景当前,酒不醉人人自醉,就算小弟醉了,大哥也不会笑话你的。”
他又是笑着仰头饮尽,从边上拿出一套文房四宝,宣纸铺开,另有画笔两支,将其中一支递了过来,接过笔毫,正是奇怪不知道他的打算,已经听着他的解释:
“今日喝酒不是要事,我前几日看见旁人共作一画,他们俩默契不够,始终强差人意。不过转念一想,若是你我执笔共画,且不论画作优劣,也是雅事一件。”
执笔共画,的确是不入俗流的雅事,对于知己友人而言,可不是比一人各作一副来得有意思么?
“好啊,我们就地取景,就画这大好河山如何?”
“正合我意。”
二人铺排开来,一人描山,一人绘河,山河倒影,云岚掩映,留白处两人自有意会停笔,添墨处一分两分重二人也有计较。偶尔二人眼神交汇时,眼角眉梢处心领神会的笑意,融合在桃花酒香之中,甜入人心。
“修之子清二人杏月共描于衡山西江前。”
心满意足再对画作评头论足一番,收拾妥当那些笔墨纸砚,出了亭子才发现四周天色沉重,明显就是将要有大雨倾盆。
“小弟,这里山路每每遇上大雨便要变坏,甚至泥石冲泄而下,把山路堵住,我们得要加紧些下山才好。”
“嗯嗯,那我们快些。”
冲他点了点头,立马收拾了一应物品二人加快了脚程往山下走。总是风雨来得太快,才走了一半的山路已经是大雨落了下来,两人身上又没有可以挡雨的雨具,脚下山路越发难走,一不小心就要滑倒滚进山沟去。
还好天无绝人之路,二人慌乱间竟然发现了个山洞。站在洞口向内丢了块石头许久也不见动静,想来应该是安全的这才进去。山洞不大,摸索着也发现有干燥的木头和火石。
岳君取了火石与木头,点起了火,边说着:
“这儿之前应该也有人待过,这次可真是不幸中的大幸了。若是没有火就这么待上一夜,风小弟你明天肯定要病倒。”
“才不会,我哪有那么娇弱?大哥是把我当成那些深闺小姐不成?”
火点了起来,暖暖的火光吸引人靠近些再靠近些。伸出了双手凑到离火最近的地方,烤的暖烘烘的再贴在脸上。暖意让人舒服的眯起了眼,抱着膝盖,把脸蛋搁在手臂上。闭上眼睛感受火光明亮,温暖更加真实。
岳君透过火光看着对面一脸满足的人儿,似乎就这么火光就是最大的幸福。火光摇曳间,几咎青丝贴在他肌肤之上,顺着细长的脖颈一路至衣袍前面,有些恍惚觉得比起过往所见女儿还要魅惑人心。
“风小弟又怎是那些深闺小姐比得的?”
火堆“兹”的一声串起一小火苗,让岳君收起了心神:他是男儿身,只不过是位比较清秀纤细的少年郎,更是自己的知己兄弟,怎么可以有那些想法。
索性起身将身上外袍里衫褪去,露出健硕的上身,顺便招呼对面不知道是睡着了还是仍旧沉醉在那小小火光的人儿:
“小弟,方才淋了雨,趁着现在火光,赶紧烤干了。不然就这么穿着一夜明天也还是要着凉的。”
刚才他说的那句,想了想有些不妥,觉得这气氛有些诡异,正要再胡闹转移话题,还没全睁开眼就看见他在脱衣服,吓得赶紧又闭上了眼。还好相交这么长时间,对他还是有一定信任,也不怕他对我做些什么。可终究男女授受不亲,在他穿上衣服之前,真的不好面对他。
他居然要让我也脱?不行,那怎么行!还好今天穿的是青袍子,淋了雨也看不出来些什么,但是里衣是白绸缎子,淋了雨就是……就是薄如青纱……别说脱衣服,就算是外袍也得要死守着。越发打定了主意装睡,我睡着了,睡得雷公把整个天给炸裂开了,我也都不知道。
岳君又唤了几声,终究不见动静,无奈笑了笑:这个小弟,没想到这么一会儿就睡沉过去。不过这衣服湿着总是不好,既然他睡过去,那就我来帮他换了衣服下来烤烤吧。
眯了眼,耳朵伸得更长了。听见他唤了我几声,原以为他就那样放弃,后来听着脚步声越走越近,越走越近,最后,身上袍子领口被人一碰,赶紧双手抓住,眼睛睁开,他的手正放在自己襟口上。想也不想吼了一句:
“你想干什么!?”
“我看你衣服湿了,想要给你换下来烤干了再给你穿上啊。”
“那你干嘛要给我脱衣服?”
“你不是睡着了么?我喊不醒你。”
咳咳,好吧,我就是刚好睡醒了,然后刚好做梦梦见有人要抢我东西,所以刚醒过来就吼了你,这是我的错,请大哥原谅我。
快速将极为诚恳的道歉打了个腹稿,再端端正正坐了起来,原原本本按着腹稿说了。岳大哥果然是大哥,简单一笑就泯了恩仇。只是他锲而不舍的烘干衣服……
再快速编了段不能烘干衣服或者说不能脱衣服的理由,但是左思右想总是很奇怪。只能双手紧紧攥着袍子领口,低了头思考着该怎么把话说得通。
可在岳君看来不是那么一回事。他早就知道有些豪门子弟生活精致,风小弟虽然性子豪迈,但终究也是出身不俗,于山野之间外人面前更衣赤身的确有些尴尬。这么纠结一番,自己的袍子已经有五成干,重新穿上衣袍,笑道:
“行了,小弟怕是饿了吧。我袍子干得差不多,雨势也小了,这就出去给你找些吃的,两个时辰以后回来。”
还没等我应答,他就已经使了轻功出了山洞。看着他离去的方向,我知道他这是故意给我留下的私密空间,若是果真意在觅食,何必耗时两个时辰?又何必明明白白说明时辰……他不问我如此别扭的原因,也不生气,只是顺着我的意思,给我留了这么一段时间,这么一段空间。他方才也是这般,不会把关心之意说出口,只是默默的帮我。他是侠客,但是他在体贴人的时候有一颗最敏感的心,他不是万事如浮云,只不过值得他上心付出的事,很少很少。那我,可以成为其中一个吗?
将外袍脱下,展开烘烤,只穿着白绸里衣,透过里衣隐约可见缠了一圈又一圈的裹胸布条。抱着双膝,用树枝挑着火光:这是第一个对我这么好的人吧。不像是兄长,不像是老师,也不像是朋友。他愿意照顾我,又愿意与我并肩看日出日落,更有执手共画。这样的人,他是我的什么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