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楼烟云》归离

4、番外 空城（一）

　　第一次见到她的时候，我以为见到了传说中的仙童。
　　在千城谷里，我正在和师父一起捉鱼。师傅突然直起腰，眉梢一挑道：“有人来了。”我颇为意外，千城谷内的幻境上千，机关无数。就连师傅进出都得随时标记以免迷路。外人，绝不可能进得来。而听师父的语气，这个人似乎已经在谷内了。
　　正想着，突然听见一声清清脆脆的娃娃音。我循着声音看去，见到不远处在半空浮着的一个女娃娃，然后傻了。
　　“千城先生。”她唤道，我回过神来，发现师父也呆在那里。
　　她一步步从空中漫步而来鸟雀和彩蝶围绕着她，师父头一次用一种正儿八经的语气说话。他说：“小姑娘是？”
　　“烟云，我叫烟云。”
　　师傅听到她的名字后愣了愣，喃喃的念了两遍。远处有轰鸣之声传来，我回头看了一眼。顿时吓得魂不附体，万兽奔腾而来，首当其冲的就是那只经常对我和师傅住的虚无小筑搞破坏的白虎。
　　烟云冲那只白虎招招手，只见那白虎一个飞扑扑到她身上。我正欲上前救她，却见那白虎温顺的卧在她脚下，轻轻的如猫咪撒娇般蹭着烟云的脸。
　　我当下目瞪口呆，师父唤走烟云进虚无小筑密谈。只剩我和那只大老虎大眼瞪小眼。
　　再出来的时候，她便成了我的小师妹。可她从来不叫师父为师父，刚开始唤千城先生，后来得知了师傅的老顽童本性后便颇为戏虐的唤作“老头”。而我，只在偶尔被她戏弄时有幸被唤为师兄，其他时候也是直呼其名的。可师父从来不说她半字，仿佛理应如此。
　　她今年才刚四岁，比我还小上三岁。可她一点也不像一个幼童。毫无疑问，她是极聪慧的。师父教习的任何东西她都以快于我数倍的速度先学会，可这样的聪慧生在这么小的一个孩子身上便令我总是疑窦丛生。
　　那天晚上，师傅早早睡了。我和烟云坐在虚无小筑前流过的小溪旁一边烤东西吃，一边看星。。。。。。咳咳，那啥，夜观星象。吟风，就是那只大老虎，正式升级为烟云的专用坐骑。经过长时间的训练，它对火已没有普通鸟兽那般惧怕。事实上经我观察，这是一只非常凶残的虎王。可烟云把他当猫咪养，而这只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的老虎也会在烟云面前掩起凶残的本性，仿佛一只真正的猫咪一般粘着烟云撒娇。就像现在吧，明明烟云不在的时候它就会自己捕食。可这会儿却非让我给他烤肉吃。哼，表里不一。
　　烟云以盘腿坐着的姿态浮在半空，,他身前漂浮着一个矮几。几上摆着她自制的咖啡和和糕点。我看着她，心里一片茫然不自觉的就喃喃开口问道：“你，是天上的神祗？”
　　回过神来，发觉自己不小心把心中所想说了出来。顿时有一种羞恼的感觉，烟云她，肯定又要借此嘲笑我了。
　　果不其然，烟云回头看了我一眼。笑的风轻云淡戏谑道：“是啊，我是从天外天来的。因为犯错，所以被罚到这里赎罪。至于神祗，呵呵，对于一般人来说，算是吧。”
　　虽然她的语气戏谑，可我意外的从她脸上看到一丝茫然和失落。
　　我沉默。她笑了笑损我道：“你还真信啊？白痴。”
　　是啊，我是真的信了。因为她的神色。而且我记得，十年前我三岁那年的中元节，红月繁星。太阳、太阴、辰星、太白、荧惑、岁星、镇星、罗睺、计都九星呈一条直线。师父见这奇景，兴奋异常。直嚷嚷说是千年奇观。可不一会又唉声叹气道：“异星现空，天下巨变。”
　　而十年前的七月十五正是烟云的出生之日。
　　更何况，她一点也不像一个十岁女孩儿。
　　师父常说，一个聪明的人是不会把自己的想法表现在脸上的。所以想知道一个人在想什么就要看他的眼睛。
　　可烟云的眼睛却从不起一丝波澜，如一潭死水，从无神采，仿佛盲人一般。脸上却终是带着各种表情，或笑或恼或悲，如此生动。我有时候不明白她是否真的快乐。她总是笑着，那么温和洒脱，却总让人感到她似乎是一个冷漠的人。
　　这个世界有什么是能入得了她的心呢？我总是这样想，这样自己问自己。
　　十年，她在谷里过了十年。她总是很忙的，我不大明白，一个小女孩儿能有什么可忙的呢？尽管她是这世上神一般的绝世人物。可她那潇洒自在的风骨，绝魅慵懒的风华。本应该是自在山水间的，可是她却被缠于俗世。
　　她的红楼，我不知烟云为何无故要买下这么一座青楼。
　　我想她是故意的吧。
　　原是庸俗的卖身女子，在她调教下个个都成了卖艺的才女。
　　原是一座奢靡的青楼，她便改建成一座雅筑红楼。
　　原是满目的艳桃色细纱，她却从头到尾换成了名贵的冰蓝暖绢。
　　极致的张扬和极致的低调。

　　一个很平常的早上，我练功回来。烟云正在给她家吟风洗澡。师父在旁边读《女诫》读的津津有味，不要问我为什么他在看这个。高人前辈的行为有点异于常人才比较正常。
　　突然师傅就来了句：“乖徒弟啊~~~~你跟烟云出谷吧。”
　　“。。。。。。哦。”我愣了好久才回过神来，随后点头答应了。每代千城谷继承人继任前都是要出谷历练的。用烟云的话说就是“毕业前的实践论文”。虽然很舍不得师父这个活宝，但是我对师父的命令向来是言听计从的。
　　吃罢早饭，师父让烟云跟吟风沟通沟通。一定一定要把那个大家伙也弄走。这只大老虎最会阳奉阴违、表里不一。烟云不在的时候它就带着它那帮手下半夜偷袭师父的药圃，要么就支使一群野生动物在深夜发情了一般的狼哭鬼嚎。花样百出，烟云一回来又像只小猫般温软的撒娇。师父一个人在谷内对付它们一大群可不太容易，不过要是把领头的骗走，剩下的逐个击破还是很有把握的。
　　其实红楼里圈养着各样的飞禽走兽，这是所有知道红楼的人都知道的。烟云想来原本也就打算把吟风带回红楼。师父不过是想单独和我说话罢了，烟云明显看出了师父的用意，没有说什么。带着吟风去和它的小弟们告别去了。
　　师父神秘兮兮的把我拉到内室语重心长对我说：“徒弟啊，外面的世界很危险！”
　　“我的武功挺高的，自保无虞。”其实我谦虚了一下下，不是我自夸。连烟云对我的武功都称赞有加。岂止是自保而已。
　　“是对得起我教你这么多年，可人心复杂啊。算计来阴谋去的，表面上还不动声色。一个个都是笑面虎，你这么单纯，怎么可能不危险呢？”
　　我没吭声，因为师父的“笑面虎”三个字让我想起了烟云和吟风。果然啊，我一直怀疑他们两个是同类。
　　“所以你要努力讨好你师妹，虽说烟云那丫头不尊老不爱幼，又懒又爱吃脾气又不好毛病一大堆。但是！她武功高啊！心眼又多，我估摸着她自己这几年背后建起来的势力也不小，虽然不知道她捣鼓出这么大的一片实力来干嘛。可是大树底下好乘凉啊！最最最最。。。。。。最！重要的就是她护短啊！你要努力进入烟云的护短范围啊！”
　　我翻了个白眼，说的跟我多么弱小似的。真怀疑师父当真是叫我出谷历练的？
　　就这样，折腾了半天总算是出了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