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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风雨任平生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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序
夏雨刚刚下透,转眼便是初秋。这里的秋天总是带着说不出的悲凉之感。似乎,没有预告。只是一场来的不急不缓的彻夜雨,就把整个夏季的暑气全浇到了地下。
马车“嘎吱嘎吱”的还在那泥泞小道上颠簸着。秋雨的簌簌身透着马蹄的声音还是传到了少年的耳朵里。昏昏沉沉,却又比什么时候都清醒。这种状态真让人难受。
身子被一双长了皱纹的手搂了去,桂白连眼皮子都懒得抬。睁开便是那一张色老头的脸,有什么好看。心下里想着,倒也是憋屈。平白了的,为什么要落得个逃命的下场?这老头子可真够【命途多舛】的。
“美人要是累了,就睡会吧,”色老头的声音恍恍惚惚的传入耳膜。然后用力的揽了揽桂白。
桂白的眉头稍稍皱了一下,心下抱怨道,还用你说,这么颠下去小爷真的要散架了,不睡会还能怎么样?!不舒服的扭了扭身子,示意那老头别抱得太紧。那老头很识趣的松了怀抱,桂白倚着坐垫,迷迷糊糊就睡着了。
第一章风雨任平生
师父有个规矩,就是不论是不是信佛的,但凡是来学戏的,就要学着拜佛。这点,桂白是懂的。自打到了那戏班,桂白就开始学着师父的样子拜佛。班子里教戏的师父很多,偏巧了自己给班主看中了,几处关节一摆弄,挑着脸蛋瞧了瞧,桂白变成了关门弟子了。
都说这京戏讲究个“唱念做打”。本以为学着个青衣旦角免收了丑角和小生的动筋骨的苦。可是这关起门来,被师傅领着,唱念做打,尤其是“打”到来了真家伙。
班子里和桂白同辈的都羡慕他,怎么说班主也是行当里红牌子。虽然是年老色衰了,老男人一个,甚至说起话来还带着点当年唱戏的腔调。但是,教起徒弟来,绝对的是没话说的。桂白每日晨起和大家练完早功,连饭都来不及扒上几口,就得去师父房里练功。说来也巧,师父出来教唱戏外,还总是教他拳脚功夫和用银针。起先,还是个小毛孩子的桂白不晓得师父这葫芦里买的什么药,只晓得师父说的话如果不照做就会挨鞭子,也没有饭吃了。
可是,时间就是这样过去了。日复一日的,拜了佛,见了师父,学了本事,练了招式,吃了饭,又睡了觉....一切的终止直到桂白十三岁。
虽然只有十三岁,可是十二岁第一次登台,就成了炙手可热的人物。且不说是“俏花旦子”孟三爷的关门弟子,又是京戏昆曲皆为行家。只道这一张绝了世的容貌不知道勾了多少人的魂。有的眼力差点的,看了桂白但半年的戏了,听到人说才说,“原来那桂观音倒是个爷们?”
“观音”是桂白的艺名。是孟三爷给取的,为什么这样叫,桂白也只猜是因为天天拜佛给师父拜的有点痴迷了,于是就取了个接近佛的名字。当然,是不是这样,直到桂白离开这戏班子都没弄清楚。
“桂小爷可回来!”门口的戏班老伙计扶着从场子那边赶回来的桂白下了马车。
“这才刚到黄昏,晚场还没开始呢,是什么事情这么急?师父呢?”桂白着急的往三爷的房间里去,一路上向老伙计探听着。
“这我就不知道了,只知道三爷着急着让桂小爷快些去,”老伙计搭着话,同桂白穿了些个回廊,便到了三爷的房间门口。
“三爷?桂小爷来了,”老伙计在门口说道。
“让他进来,”三爷等的有些不耐烦了,桂白听着,慌张的就往房里进。
这一进不得了,桂白看着眼前的房间顿时傻了眼。往日里,一推门就能见到的那尊大佛,竟然被移到了一边,孟三爷正站在一道墙门那里等着他。“观音,还不过来!”
“来,来了”小步跑到墙门处,只见三爷推了推,就开出了一条密道。“你们先下去弄亮堂。”孟三爷转头对着身边两个伙计说着。伙计们下去,点了火,在底下迎着孟三爷和桂白下了密道。
走了好久,弯都拐了二十来个了,这才看到有楼梯似乎往上通的。果不其然,一行人在这里上了楼梯,又是走了一会儿,又见一个石门。三爷推开门,这一推不要紧,倒是吧桂白给推傻了。
出了密道,进了一处极为气派的佛堂。雕花的木柱子就有八根,还有地上铺的琉璃砖,就像是流光倾泻一地。等到走到堂中,再看,那堂里贡的大佛更是真金塑身,丝毫不差。一派气阔,倒真是让桂白开了眼界。
“我带你去见个人,”孟三爷没有多的解释,带着桂白走出佛堂。不知是怎么个绕法,不久便来到一处戏台。此时天已经黑了,想来,晚场也该唱到最后一场了。那戏台上却是一丝没有谢场的意思。
不是三爷接了个私人的场子带自己来唱吧?桂白心里一合计,倒还有点这苗头。于是看了看这庭院的布置。戏台是建在水上的,隔着些白玉的桥,连通着绕着湖的几条通廊。环形的通廊走了一半,这才停下。
仔细一看,看戏的其实也没多少人。看戏的人桂白看不清,他斜卧在软榻上,那香阁中倒还垂下珠帘无数。印着湖光月光灯光,闪烁着,看不清那人的脸。
“卿少,”孟三爷轻轻唤了一身,“人我给带来了。”
“哦?是么?”珠帘中传出一个极为年轻的声音。
“卿少有什么安排?”三爷又问。
“我早就听说桂先生不仅京戏唱得好,昆曲也不在话下,不知道今天又没有这个面子...”
珠帘内的话音未落,孟三爷倒是侧过身道:“还不快到戏台上....要卿少等着么?”
桂白愣了愣,这场面倒也不是没见过,但是...就这样一身上台总觉得有些底气不足。
“不知道卿少要听些什么曲子....”桂白小心地问那珠帘内的人。
“牡丹亭,游园..”
“咯吱咯吱...”车子的怪响扰得桂白从梦中醒来。
“桂先生醒了?”一旁,那个老头的师爷在一旁谄媚的问。
“嗯”轻轻地哼了一声,桂白伸手去揉揉朦胧的睡眼,不经意去揉出了泪花。
该死,怎么没把梦做完?好久都没有梦到他了,真的好久了。那个叫花九卿的人,他好久都没有在梦中见过他了...倒是这个时候,陪着老头子浪迹天涯的时候,才越发的想念他。
“桂白,你要听理由?”那个时候,花九卿捏住他的下巴,一双美目笑恼参半的望着桂白。
“是,”桂白几乎要哭出声了,“只是在他身边还不够么?为什么一直陪着他逃跑,我不要离开这里...不要离开...”最后一个“你”字还没有说出口,就被花九卿的话打断
“你,没有那个东西重要,”花九卿微笑着看着床上的人儿,“这个理由...充分么?”
即便是这样说了,即便他说完这话转身下床那样决绝的走出了房间,桂白却还不愿意死心。那个东西...比他还要重要..
“桂先生?”那四眼田鸡的臭师爷在旁边问,“怎么就哭了?”
“你哪只眼睛看到小爷我哭了?少废话,我问你,我们这是往哪里走?”桂白冷着眸子瞪他。
“还能往哪里啊..”四眼苦笑了一下,“那个贝勒带着一帮人追着咱们,青帮那边也对我们手上的东西虎视眈眈....你说...老爷这次到底是为什么要抢那玩意...”
“........”桂白听着他抱怨着,无语。
“青帮在行内可是出了名的多手段。他们手下派去挖宝贝的土夫子都是些神人!这也就算了,人家不光是会挖宝贝,还会抢...这青帮的人把触角伸到各处,我们能出北京城都够幸运了..”
听到这里桂白忍不住的轻笑,这傻子还真以为自己跑出了青帮的控制范围。且不说青帮的人如何,就是这些天探来的消息里不难发现,那个叫崇利明的朝廷的人,带着一帮人已经追到城外要抢那宝贝了。
“倒也不是我说,干这一行的素来是民不与官斗,就算青帮抢了那宝贝,到时候那崇利明一来,怕是青帮也没东西可拿了”
“不见得,”桂白轻笑道,有那个人在,崇利明就算神通广大,也不见得拿得走那个人看中的宝贝。
正说着,那老头子也睡醒了,骂骂咧咧道,“还有多远?”
“咱们已经进山了,走个两日就可以出山了。”田鸡忙答着。
“老子已经坐了四天这破车了..怎么就还没到!”老头子粗着脖子一脸不爽。
“老爷也别躁,”桂白在一旁淡淡的开口,“若要保住老爷手上的宝贝,多走些日子也无妨。”
“哈哈....”老头子的手又搭了上来,“还是观音懂我....观音,你就不想知道那是什么?”
桂白看着老家伙贼兮兮的笑问,愣了愣神,旋即别过头,“总归是件宝贝,只用知道这些就好了,又何苦纠结是什么物件?”
“哈哈....”老头子是个精明人,那番话倒是颇有些试探的含义,桂白的回答到让那贼精的老家伙满意的不得了,“等我们安全了,我就给你看!”
“不稀罕,”桂白撩起帘子看着窗外,心中又泛起淡淡的苦涩。
“你,没有那个东西重要”呵,是么?花九卿,我没有那个东西重要...那我为什么又要为你如此卖力?只因为初见时你的一句,“从今以后,你,是我的人”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