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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第七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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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个月前深秋的一个傍晚,吃完饭,临近冬,夕阳早早的收摊了,西边的小山坡上,不知名的多出了一些闪光的点,恰似星,却多了几分色彩的妩媚,还记得文燕曾经调侃说,那些闪烁,是前世的眼眸,望穿岁月,所以闪烁,看尽来世,所以多彩。
那天,文燕在梧桐树下,忽然停下脚步,拉着我的衣襟,撒娇般的站住,眸子晶亮而透彻,似乎洞悉我的心思,我躲闪着,把视线伸向远处淡淡的暮色,华灯初上的校园,身边行色匆匆的学生丝毫没有注意,身边停着的两个人。
文燕终于低低的说,还记的前些时候,我们曾经在那边的山坡上坐过么?是深夜,是初夏,风轻云淡,月明星稀,空旷的天空,昏黄的路灯丝毫找不见脚下的路。你曾经对我说过,要好好的,起码陪我走过大学时光。这句话还算数么?
她说话永远都是很美丽,我静默,收起视线,看着脚下飘落的梧桐叶,昏黄的路灯藏在梧桐树叶的深处,透过树叶的缝隙,穿梭着犹如时光,又百般婀娜的拥抱着地面的梧桐叶,踩上去,清脆的声响,犹如干柴掰断的声音,是生命的终结?晚风起,叶飞卷,盘旋着,逃遁到了角落,再辨不清。
文燕还是问着,我们就到大学毕业。不要留遗憾,当我求你,就这几个月,安安心心的陪在我身边,我可以是空气,不呱噪,也可以当我是播音机,可以给你解闷,或者当我是个树洞,可以听你说说闷心的话,或者,你可以当我是朋友,或者是女……
没等她说完,我牵起她的手,说,别人现在看我们俩是什么关系?你说是朋友,恐怕也是没人信的,别总是活在别人的眼里,偶尔有自己的世界,不是很好?就这样吧,何必那么明显的说是什么关系呢?这样挺好的,就这几个月就这样吧。
她收起了所有的委屈,月光下,分明见了眸子的晶莹泪光,却又是如此倔强,生生的擒住,不让它流下来。我撇过头,掩饰心底的不安。文燕,如此倔强,是不是也该在时光的潜流里,向平淡的遗忘低头呢?耳边呼啸的风声,恍惚把我带进了年前的那个湖畔,那个在我肩膀哭泣的耳洞。
再走到教室的时候,她又走在我前面跟我班上的同学聊天去了。看着她的背影,心底泛起了圈圈不安,蔓延进这个夜的寂静。他们喧闹着,打搞着,教室的图纸也在晚风里轻轻的翘起一角。我默默的走到讲台旁的窗前,看着眼前那颗香樟,半枯半荣,风轻,叶动,心不动。
一木一枯荣,一叶一春秋。如何半枯荣……
在车上,终于还是带着耳机,安静的听着歌儿,忽然听到一句歌词——每次退后又错过你的世界一点。
还是给文燕回了条短信“不谢,或许更远。”
她的回答更简单“希望,更远”
到自己所在的小城的时候,正式下午阳光正艳的时候,背着行囊走出车站,忽然抬起头,看见惨白的阳光,恍惚间想起耳洞的一句话——冬天的太阳,都是骗人的。
忽然,北风紧,如刺入面,不由得裹紧了围巾,文燕那笨手,写字还行,织围巾实在是不敢苟同。这黑色的围巾简直像个泥鳅,都缩成圈了,怎么裹也没有一丝暖气,不由得想起母亲给打的围巾,此刻,大概已经被耳洞塞在了自己也找不到的角落了吧。
车站门口接站的人挤得跟关东煮一样,都能串成串了。拖着笨重的行李箱,还背着个大大的包,真是举步维艰,索性就把行李箱扛起来,吃力的走到了车站门口的肯德基,想找个地方坐,可是里面的人更多,站都没得站,只能站在门口的台阶上谈了口气,透着大窗户,看见一对情侣,在一杯可乐里面插了两根吸管,边说笑,边喝可乐,看得出,那男生只是佯装在吸,吸管的颜色一直是淡淡的,从没有可乐涌上来过。忽然觉得好笑起来。于是干脆坐在门口的台阶上不动了。忽然那女孩似乎看见了我,这个隔窗的偷窥者,红了脸颊,男生紧跟这送来鄙夷的目光,不由得被他们的目光目送启程了,起身的刹那,记起,原来那个位置竟是某个夏天我跟耳洞坐的位置。
不由得粲然一笑。心头漫上点点回忆的阵痛。
一直觉得,过年还是小城有气氛,倒不是说张灯结彩,灯红酒绿。只是清晨,雾色里弥漫着那烟花未散的火药味夹杂着不远处田地里泥土的腥香,这便是这小镇独有的了。往年里每年都会跟周斌走在这充满年味的清晨,争着去庙里上头一柱香,开始只是慢慢晃着,看着太阳还在贪睡中,然后缓缓睁开双眼,东方鱼肚白的时候就开始加快脚步,每每到了那里却发现,我们总是很慢的,前面总是能排起很长的队伍。
只是今年,不太平。
小年夜晚上,母亲在厨房跟着锅碗瓢盆较劲,我在房间,盯着电视发狠的时候,传来敲门声。我耷拉这拖鞋,走过去开门。
是耳洞父母。
我只得怏怏的说,“叔叔阿姨好。”叫完便拦在门口,并不想他们进门,不愿母亲看见这不堪的一幕。“我们出去……”
没等我说完,耳洞母亲狠狠的把我往屋里推,一个踉跄,差点磕在茶几上,耳洞父亲赶紧上来扶起我。闻声,母亲送厨房走出来,面带笑意的面容顿时多了一份愠意,潜藏在深深的酒窝下,我赶紧走过去拉着母亲,轻声说,你先去房里吧,我跟他们说。
“ 有什么好说的,把我女儿叫出来。”耳洞母亲的声音尖锐而刺耳。“你把她藏哪儿了,别以为我就找不到你们,有能耐,就别回这个城。”说完指着我母亲音量仿佛又提高了:“你养的好儿子啊,有本事啊,把我女儿糟蹋了,还一走了之,现在我女儿不见了,叫你儿子交出来。”
“我没有,别说我母亲……”我挡在母亲身前,不想让她面对这一幕,更想辩驳,可是她打断了我的话。
“这没你说话的份儿,你怎么当妈的,教出这么个杂种儿子。”
忽然,母亲爆发了,操着带乡音的本地方言说“这里不欢迎你,请你出去”
“哟,还是个外地人,别是在家惹了岔子才来的吧。还是你儿子根本就没爸。”说完她佯装看了一眼四周接着笑道“没爸爸啊,怪不得了。没人教,上梁不正下梁歪。”她还想继续说的时候,被耳洞爸爸挡住了,把她往后推了一把,说“你有完没完,今天来吵架的还是来要女儿的,要吵架回去吵,要丢脸回去丢。”
说完又转过来对我说:“有没有见过我女儿,我知道你们是在一起的,告诉我她哪儿去了?”言语颤抖,声音磁而庄重,略带强硬。
我刚想回答,便看见母亲拿着手机站在门口打开门,说“你们出去,不然我报警。”、
耳洞母亲,刷的窜到前面来,叫到“你报啊,你报啊,反正我女儿已经不见了,你倒是帮我个忙,报警,看谁丢人,你们家出了这样的儿子,看看别人怎么看你们。”
耳洞父亲又拉开她,走到我母亲面前,说,“大姐,请体谅我一个做父亲的,已经快半个月了,我也好几天没睡了,从A市到这座小城,已经来来回回找了好几趟了,找不到啊,这么大的人啊找不到了啊,前些时候,回家还跟我说话,这一转眼人就没了。怎么办啊”说完恍惚看见了他的发梢银丝浅隐,面容的褶皱似乎都在诉说他这段日子的流经痛苦与思念。
母亲看了我一眼,说“你见过没?”言语平静的让人心寒,这是一种恐怖,暴风雨前的一份平静,我不知道即将发生什么?只是心底深深的不安。
我转过头对耳洞父亲说:“我已经半年没见到她了,真不知道她哪儿去了。”
又一次拉开门,说“你们听见了?出去!”
耳洞母亲还想说什么,却被她父亲拉出了门,临出门,一手抓着门框,一手推着耳洞母亲对我说:“抱歉,请你有消息告诉我。”
说完,母亲狠狠的关上门,厨房的油烟机还在呼呼的发出声响,透着窗,看见他们两个人互相推囊着,消失在夜色里。
夜浓,无月,无星,大风,小院的褪去妆容的树枝,被风拉扯着,互相抽打着。院外的世界热闹,却寂寞更深。院内的空气宁静,却悲伤更浓。
那晚,吃饭,母亲无话,我也不敢说什么。只是在夜里母亲早早的进了房间,我站在门外很久,仿佛听见她咬着被子想忍住哭声,却还是传出哼哼的啜泣。我心疼,心碎成了齑粉,片片的飞散在这窗外绽满烟花的夜,狠狠的攥紧拳头。
手足无措。
耳洞,你横行霸道,走过我的青春,又肆无忌惮虐走我的心。然后就消失不见了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