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睡之莲》墨侯

1、我

　　睡莲是个很奇妙的花种，白天开得清新脱俗却又不失妩媚，晚上像个待字闺中的少女般羞涩地闭合了花朵。我一直觉得睡莲是个很美的名字，睡着了的花，总让我联想到“睡美人”这三个字，不过硬是凭着直觉将格林童话想成了聊斋。于是那层层叠叠的绿叶仿佛成了张柔软舒适的床，而那闭合的花朵幻化成一位侧躺的少女，一身淡粉色的轻纱长裙，脸上有着柔光，仿佛与世无争而显得格外安详。
　　晚上就是让人做梦的时候，连花也一样。只是，我怕一早起来记不得梦见过什么，所以总是醒着，醒着做梦。
　　最近找到了一个做梦的好地方，深沉到压抑的漆黑的夜空仿佛触手可及，也可以看见夜幕下没有什么光彩的河流池塘，和池塘里影影绰绰的睡莲。这是我们活动中心的天台，说起来这个建筑应该是我们平庸无奇的校园里别具一格的，屋顶被设计成台阶，从地面延伸到三楼天台。于是最近我每天晚上都一节一节爬到这里，盯着这没有星光的夜和这些陷入睡梦的花，一看就可以是一个小时。
　　开学之前连续过了几天无聊的生活，看了几部电影，下了几首歌，看了点文章，将岁月如此虚掷。唯一让我感到乐趣的就是每晚在天台度过的时间。
　　凉风侵袭，虽然白天是艳阳高照酷热似暑，但毕竟已经过了立秋，一到太阳落山，便凉爽起来。我白天很少出门，不喜欢身上被太阳烤，皮肤上留着粘稠的汗液的感觉。于是晚上活动成了我的惯例，舍友都说我昼伏夜出，像吸血鬼一样，我笑了笑，不以为意。耳朵里塞进音乐，音符像溪水一般流淌着，让人感觉到沉静。
　　那时我可以借着微弱的灯光走在偶有人声的小路上，我总是沿着河走，不知道为什么我总是想去靠近水。我不懂为什么这条穿过我们校园的河会叫樱桃河，如果有人在晚上认真欣赏过她的身姿，一定不会给她起樱桃这么鲜艳玲珑的名字。
　　我喜欢看我的影子，被路灯拉得好长好长，树影也好长好长。我喜欢慢慢地走，将自己的影子一点一点融进树影中，仿佛身上一下子温暖起来，像身处一个怀抱中。但是我并没有那样的怀抱而停下，我继续走，看着我的影子一点一点离开那个我明明很渴望的树影，仿佛没有一丝眷恋。

　　开学结束了我悠闲到无聊的日子，太阳再大，我也不得不在白天东奔西走，上着那些有意义的，或者没有意义的课，开那些有意义的，或者没有意义的会。我也没有那么多时间去东想西想，因为就算我的专业是理科中最简单的生物，依然有很多伤脑筋的东西，让我焦头烂额。大二的课表排得满满的，我把能选的学分基本都选满了，我想让自己忙碌起来，不想像大一一样荒废时光。
　　我仍然会去那个天台，在没有课的晚上，等到已经没噪杂笑闹的时候，沿着河走，一节一节爬上去，然后一个人站在那里，看着残留在花期尾巴的几朵睡莲，仿佛看见了残留在青春的尾巴上，正渐渐垂败的自己。我知道我会在不久的某一天突然发现她们不再了，我做好心理准备的。但是或许因为如此，我越发珍惜可以欣赏她们的时间。我常常一呆就到宿舍关门，不想回去呼吸那通风不佳的房间里湿热闷燥的空气。
　　以前的我还没这么肆无忌惮，毕竟是高中，是在家里，我没有那么不理智。但是现在不同了，没有人会管我，连我自己也不会，没有人会因为第二天一大早就有课而催促我早点回宿舍睡觉，也没有人厉色告诉我这么晚不该在外面无所事事地听歌，简直是浪费时间。
　　这一年里我有着放任的自由。曾经还是别人手中的风筝，纵然被放上了天，但还是有一线自由掌握在别人手中，父母也好，老师也好，或者这个让我一直按部就班的社会设定也好，自己的命运无法控制。而后来那根线断了，我彻底自由了，可是不知道该往哪儿飞。风筝就是风筝，没有它的目的地，只能随波逐流。
　　但是现在这根线又逐渐出现了，忙忙碌碌里我越来越感受到它的存在。我在逼自己，生存是件太残酷的事情，让我逼着自己交出了自由。我没有理由拒绝，尽管我知道我正放弃一些很重要的东西，我的清高和骄傲守护这的东西。
　　我一直在一个人偷偷陶醉于这仅有的片刻欢愉，整个世界仿佛只有我一个人，没有谁的目光可以触及我，只有月亮像明亮的眼睛，注视着我。但是这个状态在一个多月之后被打破了，那双如夜空一般深沉黑色的眼眸，映出了我的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