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03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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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云鹫似乎也没想过会那么快就找到青铜铃铛的下落，是故他翻身下去的动作迟疑了一会儿，待到他稳稳落地抬头时，眼前张海杏的白衫已经在他身前晃动了。
张云鹫心下略惊，但想到张海杏作为姑娘，身形灵敏也是有的，也没有放在心上，待他站起身来，才是结结实实地受了一惊。
张海杏不知什么时候，竟然高了半个头。
张云鹫很快就了然，眼前的人根本不是张海杏。
他不动声色地凑近了两步，忽地拽住了眼前女人的胳膊，手上使劲，女子竟也没有什么激烈反应，忽的就转过头，冲他一笑。
那女人看起来不过十六七岁的模样，内眼角深勾进去，一笑，眼睛整个都弯了起来，似乎半点盘算都没有。
这样陌生的眉眼，当然不是张海杏。
张云鹫捏住了她的后颈，“你是谁？”
那女人还是冲他笑，嘴里咿咿呀呀的，让张云鹫忽的想起了刚到张家时看到的婴儿，就是同女人如出一辙的表情和声音。
与此同时方才落地的张海客刷得从袖口拔出了一把柳叶短刀，“张云鹫，放开海杏。”
而过了几瞬，张海杏的声音从上头遥遥传来，“哥，你叫我？下面到底有什么啊？”
张海客向前几步，方才看到那张和妹妹完全没有相似处的脸，大惊之下，扬起短刀就要冲那女人刺过去，张云鹫起先想制止他，后来便也将手收了回去。
张海客那一刺正中女人的肩膀，女人竟然连半分躲的意思都没有，瞪着眼睛看他刺过来，随后吃痛，哀叫一声过后，眼泪唰唰地往下落，嘤嘤地啼哭起来。
张海客看着那女人，心里竟然生出了一点愧疚，收了刀便问，“她是谁？”
张云鹫摇了摇头。
正巧张海杏听见久久没人应答她，便大着胆子从上头跳了下来，她见着那女人，也是一惊，张海客拽住了自己的妹妹，仔细打量了她的打扮，发现女人与她，从盘发的样式到早上在洞口勾出的线头，无一不是和张海杏的装束一模一样。
就好像有人不声不响地扒了张海杏的衣服，穿在了这女人的身上。
想到这里，张海客不寒而栗。
一时之间三人都没有什么大反应，张云鹫盯着女人的脸，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张海客和张海杏则仔细地想着进洞的经过，直到张云鹫忽的说了一句，“爬回去。”
“什么？”
“回到上层去。”
“为什么？好不容易下来了。”张海杏问道。
“有东西过来了。”
张海客侧过耳朵听，只听到遥远的黑暗里一阵悉悉索索的声音，就连原先要凝神才能听见的铃声也清晰了几分。他们三个自幼养成在黑暗中视物的习惯，虽然备了火折，但大部分时候都是用不到的，此时只听到周遭的声音越来越近，张海客当即划开了一根火折，照相地面。
不知何时，周围已尽是虫蚁，不是墓道里常见的尸鳖，而是寻常的蚂蚁、蜘蛛，齐刷刷地围在周围。
“哥，这都是什么？”
张海客捏紧了妹妹的胳膊，他无法回答。
张云鹫忽的放开了女人，女人摇摇晃晃地动了几步，那些虫蚁就跟着她，来来回回地移动。
女人呵呵地笑着，玩似的在墓里到处走来走去，牵动了伤处，又哀叫几声捂着伤口不动了。
三人见虫蚁不是针对自己，略松了一口气，张云鹫却转身开口，语气急促，“那东西过来了。”
张海客此时也明白过来，张云鹫说的是那只挂满青铜铃铛的血尸，如今他们什么对策都没有准备，贸贸然地迎接只是死路一条，当即对张海杏说，“你先上去。”
张海杏没有动，张海客急了，“叫你上去啊。”
张海杏急道，“我这不是以为你出事了，想也没想就跳下来了，根本就没留绳子。”
张海客红了眼，“你怎么这么没有章法！我们全得死在这儿了。”
张云鹫在墓道周围摸了摸，“堵住耳朵，趴在墙上，它的目标应该也不是我们，运气好的话，倒挂下去可以顺手拿一个。”
张海客闻言吹了火折跳起，用刀在壁上凿出了两个勉强可以攀住的口，待他稳住时，张云鹫已经不知攀附在何处，张海杏也勉强定住身子，在他身边点了点头。
空气里充斥着辛辣之气，张海客只觉得喉咙口一阵又一阵的灼痛，铃声虽然轻，但似乎能够钻进脑袋里，他好像听到了各式各样的声音，听到了娘对他说：“海客啊，赶紧给我下来！爬树也不怕被你爹骂！”
他努力稳住心神，看了一眼旁边的张海杏，她的脸已经红得快要滴血了，张海客松开一只手，猛地拧了一下她的脸，张海杏吃痛，张海客及时地捂住了她的嘴。
张海杏眨了眨眼睛，清醒过来。
好在蝼蚁之声延绵不绝，在一定程度上缓解了青铜铃声的作用，不然他们俩此时已经松手掉下去了。
张海客心下终于明白为什么族长的试验只是从这血尸身上摘铃铛，这家伙少说也有千百岁，若是要与他斗，只怕是大罗神仙也挽不了局面。
张海客心里难免紧张，一张脸绷紧了，连气都不敢喘上几口。
他的手不断向里伸，里面的空间不知为什么摸上去有些潮湿，他想着这里离河水近，潮湿也是有的，便没有放在心上。
那血尸不知为什么站在原地没有动，张海客只觉得蝼蚁爬行的声音延绵不绝，大着胆子往那儿看，竟看到那血尸趴在地上，舔舐着地面。
张海客立刻反应过来，那是之前他刺那女人一刀之后留下的血迹。
而那女人，此刻已经不见了踪影。
能造成这样局面的女人，莫非是天生的蛊血？
等到过了一世纪那么长，那血尸才终于舔完了女人的血，走远了，张海客和张海杏不敢掉以轻心，直等到那铃声无迹可寻，才敢出声。
“豆芽菜？”张海杏说，“它趴在那儿那么久，你应该拿到了吧？”
“豆芽菜？”张海杏急了，“哥你点火折子看看，他不会死在这儿了吧。”
张海客点了火折子。
比死还要糟糕上几分，张云鹫不见了。
张云鹫转眼之间就到了另一个地方，而他所做的一切，似乎不过是女人抓住了他的手。
张云鹫本来一点也不想管她的，她似乎被之前的火折子亮度吓着了，愣在原地，揉着眼睛。辛辣气在墓道里如此明显，她似乎也不需要帮助，捂着肩膀转了两三个圈，疼得小声地哭。
张云鹫逼迫自己将注意力集中在下方明晰的蝼蚁声，忽视穿透堵住耳朵的棉布的青铜铃声，然后他又看了一眼女人。
她似乎不只是因为疼而哭，她脸上开始出现焦急的神情，似乎有些事情她没法做到，因此急得哭了出来。
就好像小孩吃不到奶时的哭泣。
张云鹫看到了过去跟着白玛的时候。
她搂着一个患病的婴儿咿咿呀呀地说着藏语，那婴儿冲着白玛咧嘴笑，她把婴儿抱到他面前，“阿久小时候就是这样的哦，老是哭哭笑笑的，现在反而没什么表情了。”
当时他面无表情地看了她一眼，白玛一边让他别生气，一边从包里找药，开始借了锅子煮药。
辛辣的气息扑面而来，张云鹫皱了皱眉头，白玛却说，“好啦，我们该走了。”
她站起来，冲他伸出了手。
张云鹫本能地伸出了手。
然而他定下神看的时候，那只手并不是白玛的，陌生面容的女人还是冲他笑了一下，他拽紧的那只手没有白玛的温暖，而是冰凉的，像是握着一把冰冷的白骨。但他没有功夫在那只手或那张脸上停留哪怕一瞬，因为血尸正俯身在他脚下，像被蛊惑一般舐这什么东西，刺溜刺溜地声音甚至盖过了青铜铃的声音。
这是再好没有的机会。
他松开另一只插入岩壁的手，去摘离他最近的铃铛。
他抓住铃铛的一瞬间，那血尸突然抬起头，沾满血迹的舌头几乎要触到他的脚，他本能地提起脚要踹，右手却突然又一次被那种冰冷的感觉所覆盖，然后不过是一瞬间的事情，他和女人摔在了一片水里。
唯一和流水声不同的声音，是他手里铃铛的响动，还有女人咯咯的笑声。
张云鹫盯着那只铃铛。
他本来以为自己已经坚定到了无法被蛊惑的地步，可依旧差点着了道，如果没有女人那一抓，他可能现在已经带着拯救白玛的理想死在墓道里，对于张家来说，依旧是那个弱得和豆芽菜一样任人宰割的张云鹫。
女人凑了过来，脸离他很近，他坐起来，她又冲他笑了一下。他注意到女人的肩膀已经不再流血了，他闻不到鲜血的味道，应该已经愈合了。
张云鹫看着她的脸，“你救了我？”
女人看着他，侧过头，只是笑。
过了良久，张云鹫再次开口：“你是谁？”
一柱香的时间。
“你来这儿做什么？”
一顿饭的时间。
“你和张家有什么关系？”
小半个时辰过去了。
“你不会说话？”
张云鹫用了很久才证实了一件事情——白玛过去生气时说的“只有不会说话的人才说的比你这样的人少！”是完完全全正确的。
但至少，他在这一点和他的母亲并不同，他并不觉得自己，或者不会说话的人有多讨厌。
即使那人和自己一起坐在冰冷刺骨的水里，看着自己的脸，笑得如沐春风。
作者有话说
第12章 03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