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梦远（上）——劫》吴**然

3、第二章 决裂

　　这个称呼显然是让他不满了，他回头望我的眼里满是冷意。
　　“嘶……”
　　纸张被撕开的轻响，我指端撕掉的，可是是无数漂亮衣服与鞋子包包，可能是一枚数克拉的钻石，可能是一辆高端的好车，更可能是一些人辛苦奋斗大半辈子才换来的一所小房子。可我却没半分迟疑，纸片在我指端碎成片片白蝴蝶，我一撒手便飘飞而去。
　　霍敬白的眼神更冷了，一双眼里闪出的光芒仿佛是窗沿上结的冰棱。我想我可以理解为什么包括妈妈和亦寒哥哥在内那么多人都那么畏惧他的原因，不说别的，光这眼神就是可以杀人的。可是不知为什么我却例外，我每每对上这眼神，心头泛起的却只有愤怒，我迎着那目光冷冷道：
　　“我承认这世界上没有钱是万万不能的。但是霍先生请你明白，钱也不是万能的，钱洗不掉我和思俊那不见光的身份，钱也填不满我们二十二年来缺失的父爱。你已经用你那肮脏的钞票困住了妈妈一辈子，你休想再用它来困住我！”
　　话一出口我就知道无论我先前怎么告诫自己，到头来究竟还是惹怒了他。
　　他双眉猛地一挑，回身逼近我，凶神恶煞般道：
　　“死丫头，我供你吃，供你穿，供你用，养了你二十几年，就是养条狗也知道感恩戴德忠心不二，早知道把你养大是这个样子，当初就不该……”
　　当初就不该生我是吧？我早知道了。我这个见不得光的私生子在他眼里本就是多余！
　　“霍先生，从今天起我不吃你的，不穿你的，不用你的，我自己有手有脚，我自己可以养活自己。但是我希望你明白，我从来没有求过你把我生下来！”我冲着他大声道。
　　他怎么能把生下我这件事说得如同对我天大的恩德一般呢？如果我知道我生下来后面对的是从不愿意承认我存在的父亲，面对的是被人戳着脊梁骨骂贱人却只能低头落泪的母亲，面对的是小朋友的嘲笑和洗不去的野种骂名，我到真希望自己可以选择不生下来。
　　“你……”他怒极了，霍地抬起手就是要给我一巴掌的意思。
　　妈妈扑上去死死拽住他那只欲图打我的手，哭求道：
　　“敬哥，别！梦绮她还小，她不懂事！”
　　“她还小啊？我像他这么大的时候……”他话说了一半便顿住了。
　　虽然妈妈和亦寒哥哥都没有正面跟我提起过，但从他们偶尔的谈话中我隐约知道，霍敬白的背景并不简单。别看他现在表面上老板做得很不小，公司大楼几十层，手下员工数千号，但是华丽的表象却掩盖不掉他早年混迹于□□的事实。虽然如今他已漂白多年，但是他身上依旧留着当年做□□老大的影子。据说他的一句话，在如今的□□上依旧很有分量，我想这也是妈妈这些年来如此畏惧他，却不敢离开他的原因。
　　“我像她这么大的时候……”他又重复了一遍，却依旧没有下文，显然他像我这般大的时候，做得都是那些勾当他自己都说不出口，他一转头便把怒气统统都撒在了妈妈身上，他大力地推开妈妈，骂道：“滚开！都是你惯的，把她都惯得无法无天了！看我今天不好好教训教训这没规矩的丫头！”
　　妈妈本就病弱，哪经得起他这样用力的推搡？他一甩手，妈妈便如同一只折了线的纸鹞般向外扑了出去，额角磕在了门边鞋柜上，顿时鲜红的血液便蒙昧了妈妈的眼眉，可妈妈她却丝毫不顾及自己的伤势，拽着霍敬白的衣裾，居然就那样跪了下去，跪在他的脚边，苦苦哀求道：
　　“敬哥，孩子不懂事，是我没教好，你要打就打我吧。”
　　天呢！看着妈妈那卑微匍匐的模样，我的心彻底被惊痛了，这可恶的男人到底对妈妈做过什么呀？居然让妈妈对他如此的畏惧，畏惧到丧失了所有的尊严。
　　熊熊怒火与彻骨心痛让我失去了最后一丝的克制，我冲着他大声嘲讽道：
　　“是啊，你像我这么大的时候，已经会打家劫舍杀人放火了，而且还会欺负良家妇女了，是不是？”
　　显然我的话戳中了他的痛处，他眉毛一拧彻底暴怒了，本因妈妈苦求而放下的手再一次高高抬起……
　　“啪！”
　　霍敬白他既出生于□□，自然便是练过拳脚的，虽然如今年过半百，但是手上的劲力却着实不弱，这一巴掌打得我眼前蓦地便是一黑。
　　“梦绮，梦绮，你怎么样？”
　　妈妈带着哭腔的声音在我满是耳鸣的耳边忽近忽远，我艰难地睁开眼，映入眼帘的却是天顶的灯光透过霍敬白指缝透出的白点，那光恍惚便是锋利刀刃上闪耀的那点点寒芒，他真的想要杀了我是吧，反正对他来说我本就是个多余。
　　我捂着火烧火燎般的面颊，摇晃着站稳身体，那犀利的痛楚却让我平静了下来，妈妈说我这越愤怒面上却越平静的性子像极了霍敬白。
　　“你凭什么打我？你有什么资格打我？”我盯着他冷冷问。
　　“就凭我是你爸！打死你也应该！”他大声道，说的是那般理直气壮。
　　“我爸？”我笑了：“霍先生，请你去翻翻我和思俊的出生证，我们的父亲叫楚钧，不是你霍敬白，我们姓凌，再不然就姓楚，但绝不姓霍，我们与你一点关系都没有！”
　　当年妈妈怀着我和思俊的时候，因为她身体不好，而我们又是双生，所以格外受苦些，但那艰难的十个月中，霍敬白就从来没有关心过妈妈一下，直到妈妈临盆了，他才让他的手下楚钧，也就是亦寒哥哥的父亲，将妈妈送去了医院，于是我们的出生证上父亲的那一栏里留下了楚钧的名字。若单就从出生证上看，亦寒哥哥他才是我们同父异母的亲哥哥，而我们和他霍敬白一点关系都没有。
　　他怒极了，面上却也笑了，只是笑得那般冷酷，怪不得妈妈说这一点上我与他是如此的相似。
　　“呵，觉得翅膀硬了，能自己飞了是吧？”他放下了手，冷笑道“好好！你既然不认我这个爸爸，那从今天起我也就没你这个女儿。你爱怎么样就怎么样去，不过等有一天，你吃了亏倒了霉的时候别再想到有我这么个爸爸！”
　　“放心！如果有那么一天，我绝对不会来找你！”我决绝地回答他。
　　“好，你好好记住你今天说的话！”他说完便头也不回地摔门而去了。
　　“梦绮你怎么样了？疼吗？”妈妈含着泪轻轻用手来触我那红肿的面颊，心疼地问道。
　　我摇头。
　　“你怎么就这么倔呢！这次你爸爸他是真的生气了，这可怎么好啊？”妈妈显然还在后怕，忧心忡忡地道。
　　“妈，我和思俊都快毕业工作了，以后我们自己赚钱，我们养活你，我们可以过的很好的，我们再不靠他了！”我倔强地道。
　　妈妈没有再说话，只是低头发出了一声长长的叹息：
　　“唉……”
　　可当时的我根本无法理解这声叹息是多么的沉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