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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第二章 责罚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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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楚说不出这是一种什么感觉,父亲暴躁的吼声如雷贯耳,但有一瞬间却虚幻德犹如惊鸿照影。
十六岁,是他活着的二十三年里最颓废压抑的一段时光。就在一天前,他还是那个人人钦羡的召唤师,一夜间,就沦落成看似毫无前途的废柴。两者之间的巨大落差,在之后的很长一段时间里,都让他郁郁寡欢,在自责和悔恨的纠缠中难以挣脱。
他无数次抱怨过,上天明明如此眷顾他,为何不能一直眷顾到底。却要在他最骄傲的年纪收回所有值得骄傲的资本,何其残忍。
那时的他还不懂得,没有召唤师的天赋又如何,世界上那么多的人终其一生都把召唤师看做天边远不可及的神祗;右手再不能灵活使用了又如何,他的左手并没有问题,只要努力,他依然可以变得强大。自责和悔恨并不能让失去的重新回来,即使是一直陪伴在身边的亲人,也会因此放弃希望。
江楚叹息道:“我知道错了,父亲。”
江楚目光平和,仿佛说的只是一件简单平常的失误。
江之行楞了一下。
来的一路上,想象过各种各样的反应,悲愤的,痛苦的,每一种从脑中闪过,都成功地加深了喷薄而出的怒火。只是如此冷静,哼,他太了解这个儿子了。愈是冷静,才愈加不正常。
召唤师在帝朗大陆上属于凤毛麟角的存在,每一个都是食物链的那一块尖尖角。而江楚更是天赋异禀,召唤出的火炎元素比那些苦练几十年的人还要干净纯粹。
相貌清俊漂亮,继承了自己和他那温柔体贴的母亲的所有优点,轮廓清晰,眉眼细致,天资聪颖,记忆过人,幼时看过的诗集现在还能一字不错地念出来。举止潇洒风流,谈笑温文尔雅,他江之行再年轻二十年,绝对想不到能有个翩翩贵公子气质的儿子,但他更明白,江楚的性格丝毫不像他表现出来的这般无害。江楚比任何人都努力用功,所以,他才比旁人更无法承受失败的痛楚,何况于他而言,与天塌下来无异的灾难。
江之行冷哼一声:“现在知道有用吗,你以为明白了就能当做没发生过是不是?你到底知不知道你一时的冲动给自己造成了什么后果!”
“大抵是,再不能使用召唤术。”
“你当真不在意?”
不在意?
这话说出来别说江之行不信,连江楚都不信。
江楚提前两年收到大陆上最强大的召唤学院——圣安德皇家高级召唤学院的录取通知书,一张轻薄的烫金纸片,意味着从此之后天高任鸟飞,水阔凭鱼跃。就因为这个意外,不但通知书的后续消息泥牛入海,也被所在的中级学院退学了。一个假期的时间,成为人生的分界线,往前前程似锦,往后暗淡无光。
曾经的自己,不能面对这个事实,而现在,二十二岁的他,拿一把黑色重剑曾挑翻了两个目中无人的召唤师,他还在乎吗?最多有些可惜而已。
江楚人畜无害的微笑:“不在意。”
江之行却更加暴躁,他认定了这是江楚堕落的表现,只能说,一个人做出某种强烈的判断时,发生的事实只会被扭曲地证明这个事实,他怒其不争道:“我倒是想见识见识你是嘴硬还是当真想通了。能起来吗,如果能起来,就去祠堂跪着去。我江家没有你这种废物,我江之行也生不出你这种没气魄的儿子!”
江楚觉得自己悲剧了,他记得曾经的自己因为表现不够好被罚跪,最后晕在祠堂。自认为表现够好了,怎么还逃不出罚跪的厄运。
他的这位父亲对他的教育法则,从来都是严厉为主,稍严厉为辅,偶尔能听到的一两句表扬,也是一带而过,比羽毛飘在水面上还要不经意。但至少父亲还是在意他的,最不能忘记的,是那次被逼着离开家之前,江之行拒绝见他,连一句告别都没有说出口。
江楚果断掀开被子,身体还很虚弱,经脉下流动的不是血液,而是岩浆,每一个动作都需要极大的忍耐与坚持。只是站到地上这个寻常动作,就耗费了一半体力。试着走了两步,一个没站稳,踉跄着摔下去,习惯性地伸出手去抓放着红瓷花瓶的架子,未想一同摔了下去。
花瓶摔落时发出砰然响声,格外惨烈。一直等在门外,并不住地伸长脖子观看屋内动向的老管家再也忍不住,急匆匆地走进来:“当心啊,大少爷!”
青筋直跳的江之行大喝一声:“你让他自己站起来!他不是也腿断了!”
江楚咬紧牙根,慢慢地扶着墙壁站起身。这种滋味并不好受,但不是没有经历过。和在无数次生死拼搏中受的伤比起来,真是沧海一粟。江楚还对年迈的管家微笑道:“齐伯伯,我不碍事的。”
他一步一步地走出房门,路过江家会客的麒麟厅,穿过曲折幽深的花园,绕过占据了江家府宅小半面积的荷花池,一直走到位于江宅最偏远的祠堂。走过的下人们纷纷停下来看着这位大少爷,不敢说话,眼神和表情也能发现出一丝同情和怜悯。
江楚仿若走在只有他一个人的大道,旁若无人。起初脚步虚弱轻浮,但到后来,脊背愈加笔直,从后面看上去,像是一株坚韧不屈的青竹,狂风暴雨的肆虐下,不弯不折,清远淡然。
管家齐伯感叹道:“你就是嘴硬心软,明明想跟过去,偏偏赖在这儿不肯走。就这么放心小楚一定乖乖地去祠堂跪着?说不定他到祠堂就睡觉了,和你小时候一样。”齐伯是江家的老一辈人物,比江之行还大一辈,也是带着江之行长大的,故而说起话来并不客气。
江之行被踩到痛脚,暴跳:“他是我儿子,当然比我强。再说,我哪里像是不放心地要跟上去了。”
“你的脚跨出去做什么,还不收回来?”齐伯叹声说:“小楚做到这个地步,不容易了,你也不给他点时间派遣一下,刚醒呢就被赶去罚跪了,存天理,灭人欲啊。真倒霉做了你的儿子。”
“我这不正给他一个人反省着呢!”江之行嘴一撇:“我江家从来没出过一个召唤师,少一个也无所谓,我就是剑士出生的,还不是把江家发展成这样?我就是担心那孩子一蹶不振,但是这个坎要是跨过去了,这世上在没有什么能难住他了。”
“我到现在还是没能想明白,就算小楚天性争强好胜,也不至于明知道失败的代价严重到失去了召唤师的能力,硬是撞上去吧?”
“我知道你的意思,这件事我会查清楚。在启元县动了我江之行的儿子,可没那么容易放过他!”江之行慎重道。
江家的祠堂位置偏僻,却修建得分外庄严肃穆。传言江家祖上也是大户人家,只不过后来经营不善,辉煌的历史只留下家谱上的一笔记录。
江之行出生贫寒,年纪轻轻就开始闯荡,不多年便创下了价值不菲的基业。他的父母被接来享了几年的福便双双撒手人寰,故而在筑陵修冢一事上投入了大笔资金。不仅是吊念父母恩情,也是给江家标榜上一个书香世家的名头,彰显身份。就像每一个出世的英雄都要是某某大人物的后裔,江之行也是出于这个考究。
江楚跪在祠堂中央的蒲团上,冷风瑟瑟,头脑却开始清醒起来。
他想到了很多。
三天前,他在书房看书,一只短小的羽尾箭破窗而进,顺着他的脸颊就钉在身后的书橱上。险之又险,若不是他刚好偏了头去找一本笔记,那只箭就要让他破相了。
短箭的羽毛上附着一张言语颇为挑衅的挑战书,说他本人是个来自某中级召唤学院的普通学生,听说江楚的大名,又听说名不副实,代表同有此疑惑的同伴们和他一战,试试他的道行有多深。
不得不说,名不副实四个字刺激到了江楚,他对自己的能力颇为自负,十几年天才少年的名号,怎么会比输给只他大一岁的陆微澜?
这一战打了很久,对双方来说都不轻松。两人都是元素系的召唤者,江楚天生火炎力,陆微澜更是万中无一的雷电系高手。可以说势均力敌,不分上下。到最后,已经杀红了眼,都产生了不分胜负便不收手的想法。
陆微澜率先用上了玄级禁术,整个擂台上充斥着深紫色的雷电元素,熊熊滚雷仿若有了生命,争先恐后地主动攻击江楚。江楚为了反击也用上了同等级的禁术。
黄级,处于天地玄黄末位,本就是禁术中最弱的一种。说是禁术,不如形容成激发自身潜力,爆发出超过身体负荷的力量更为贴切。因为刚好在身体承受的范围之内,所以经常被用作绝地反击的手段。
可是他的出错了,黄级的炎凤火焰不知名地提高到了玄级中阶,情况完全失控了。念完禁术咒语,赤色的火凤尾羽并没有攻击对方,而是附着在他身体上,燃烧着身体内部的每一根经脉。
然后,他便看到右手的手腕处闪过赤色的玄秘图案,没入皮肤,消失不见——分明是召唤力被封印住的标志——作为规则的惩罚,他的右手自此之后再不能用力,比普通人还要再弱一些。
他该庆幸吗?
如果封印封存的位置在他的大脑,他从此之后就成了傻子。
江楚不由苦笑。
“喂喂喂,有没有人在啊,我寂寞,我无聊,我空虚,快用废话填补我冰封万里的内心吧!”突然间,脑海里跳出一个人声,嗓音年轻,充满蓬勃的生命力,不过,唧唧歪歪的碎碎念绝对算不上悦耳动听。
江楚吓了一跳,思绪从回忆中跳出来,脱口便问:“谁?”
“咦?原来有人在啊。说来也是,几十年了都没住过这么舒服的地方,怎么可能只有我一个人,额,鬼呢?那不科学!”洋洋自得地说着,一副我实在太聪明了,怎么会有我这样聪明鬼这种语气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