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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新的开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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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楚再次恢复意识,整个人仿佛置于熊熊烈焰中,剧烈的灼烧感融入血脉中,烧的他忍不住地痉挛。单薄的棉被阻止不了从身体里钻出来的彻骨寒气,冷热交加的双重煎熬,让他艰难地喘息。
时间在疼痛中被无限制地延长,不知过了多久,才能勉强睁开眼。
视野中的一切都古怪之极——明亮宽敞的房间,整齐干净的书桌,墙壁上挂着几幅精装的书法,都是出自自己的手臂,书柜占据了半面墙。阳光透进窗棂在青石砖的地面地轻盈跳跃,一只麻雀啄着地面上自己的影子,转个不停。
熟悉的场景,和记忆中某个画面不可思议地重合起来。
那时候还在他最骄傲的年纪。
十六岁的江家嫡长子,清俊潇洒,温文尔雅,学识渊博,记性过人。所有的优点加起来都比不过他在召唤术上过人的天赋和能力来的引人注目。
圣兰大陆上,召唤师站立在食物链的最顶端,是亘古不变的铁律。江家的式微,正是随着江老爷子江岐——江家最后一位大召唤师的辞世而无可挽回。
但这种说话并不代表着,拥有召唤天分的人能前程似锦。圣兰大陆上有召唤天赋的不止千万,也许在街上随便看到的一个卖豆腐的大妈,或是在河边挑水的大爷,都能展现出一两手绝活。
但是这些人终其一生能做到的,也许只是变出一束微弱的火焰供以点燃柴火,或是在短暂的时间拥有一拳砸倒一面砖墙的怪力,又或者是从异世界拉来某种田园狗来看家。仅此而已。
召唤学徒到召唤师之间的距离,是一条无法逾越的鸿沟,跨过这条天堑的,才有成为绝世高手的可能。
跃龙帝国有贵族召唤学院和军事召唤学校,三宗四门也会定期派人下山寻找年青一代的高手,他们看中的,正是在二十岁之前成为召唤师的人。
召唤师有三种,元素召唤,强化召唤以及实物召唤,江楚作为元素系的召唤者,对火元素和风元素的亲和度高的出奇,小小年纪召唤出来的元素力量比苦练几十年的人还要干净纯粹,八岁年纪便轻松地踏入了召唤师的行列。
江老爷子临死前嘱托的江家继承人,前途无量的江家少主人,却被一次意外断绝了大好前程。
可笑,所有人都知道所谓的意外不过是掩盖事实的托词,那同父异母的好弟弟为了和他争夺去澜海宗的机会,竟连夜偷摸进他的训练房里布置了阴损的阵法。
他在照常召唤火系元素时,黄级召唤术硬是被提升至玄级中阶(共有天地玄黄四级,一级三阶,共十二的等阶)。高等级的召唤术不仅对召唤者的能力要求很高,使用不慎会在瞬间抽空召唤力,召唤者虚脱至昏迷,更严重是,释放出来的召唤术一旦失控,会引火烧身。
火炎力如同疯狂的火龙,不过几个眨眼的时间,一切都改变了。
江楚五脏六腑无一不受到严重的损害,灵海彻底干涸枯死,右手也因为严重的烧伤而再也不能使用如常。
知道事情的人无一不对此事实不约而同地保持了缄默。
当时,他大病未愈,跑到书房请父亲为他主持公道,只看到弟弟坐在父亲身边,悠闲地把腿搁在书桌上,表情惬意地喝茶。他进房时,对着他抬高水杯,浅笑着叫了声:“哥哥,你来了啊。”
父亲尴尬地不敢看他,耐不住他的追问,终于长叹一声:“我只有两个儿子。小楚,你十五岁了,该明白我的苦衷。”
他江楚从此再无法与召唤无缘,江家的未来只能寄托在江睿身上。
时隔多年,言犹在耳。
只是谁能想到,江睿踏进澜海宗门,并没有脚踏实地地修炼,期冀用同样的手法对付与他争夺成为澜海内门弟子的师弟,却反被师弟发现。
这师弟家境非比寻常,和云阳帝国的皇室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那师弟手段狠辣,带着一支皇家铁骑,直接抹平了江家,可怜百年江家,就这样悄无声息地成为历史长河中沉没的一粒尘沙。
他收到消息匆匆回家。江家只剩一块不毛之地,断壁残垣,鬼哭狼嚎,连祖坟都被夷为平地。
他还记得母亲逝世那天,父亲泪水纵横地跪在床前,拉着她已然冰凉的手,说以后一定会好好照顾江楚,绝不辜负她的深情。
不过一年之后,家中却又迎进新的女主人,以及比他小一岁的弟弟。原来这继母进门前不久,一位远亲锦衣还乡,已成为名震一方的炼器师。
这就是他的好父亲,好思虑的父亲!
江楚苦笑,目光一凝,震惊地看着修长细致的双手。
十六岁生日那天,父亲大铺宴席,请来四方名流,在宴会上宣布弟弟江睿将自他之后接受江家事业。
次日,心灰意冷的他开始离家闯荡,只身在外,生活的艰苦远非家中的锦衣玉食时可料想到的,早些年吃了一顿没一顿的,就为了能活下去,一双手早不复当白皙修长的模样,摸惯了重剑的左手布满厚重结实的茧子,软弱无力的右手也伤痕累累。
他忍不住打开窗,外面阳光正好,暖阳普照,淡金色的光芒如流水般倾泻下来,花圃里姹紫嫣红,花团锦簇,蜜蜂辛勤采蜜,蝴蝶翩翩起舞。碧绿的荷叶铺满了整个池塘,荷花未开,只有一个浅粉色的花骨朵。
这里,是已经化为烟尘的江家古宅。
“怎么回事?”江楚无法解释这怪异的情状,可他又分明是回到了五年前,他最消沉颓废的五年前。
——失去了召唤师的资格,失去右手握剑的能力,失去江家继承人的资格,一夜之间,从天之骄子没落成被人嘲笑的废柴少爷。
不过,这一次他能做什么?
五年前,他年轻气盛,找江睿单挑了几次,只能落败而归。一腔仇恨无法排遣,终日借酒浇愁。重伤后羸弱的身体经此更是垮败下来,眼睁睁看着江睿践踏着他的骄傲。
也在无数次抱怨过,上天明明如此眷顾他,为何不能一直眷顾到底。却要在他最骄傲的年纪收回所有值得骄傲的资本,何其残忍。
离家之后,经历良多,看惯了众多的不公平,才渐渐明白没有召唤师的天赋又如何,世界上那么多的人终其一生都把召唤师看做天边远不可及的神祗;右手再不能灵活使用了又如何,他的左手毫发无伤。
只要努力,他依然可以变得强大,只要不放弃,属于他的最终还会是他的。
午后,江楚倚着床头的软枕,漫不经心地翻看这一本消遣时光的无聊小说,薄如蝉翼的刀片穿梭在左手手指尖,偶尔把几缕残阳映照在脸上,显得他苍□□致的面容,愈发的有种惊心动魄的慑人之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