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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生活中的柴米油盐酱醋茶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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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为什么,很多时候,人特别喜欢凑热闹。
上午去观摩了神经外科的手术,中午饭点过后,还没有出餐厅门,就把扩音喇叭喊道了急症室。
又喝了一口汤,匆匆忙忙的跑去底楼,才发现,大厅里已经被围得水泄不通。
护士见我过来,连忙递给我口罩:“瞿医生,游泳学校食物中毒。”
我点点头,但是我前面是一堆护士和陌生面孔。
“这帮是谁啊?”我戴上口罩,护士带着我往小隔间走。
“记者。还有家属。学校领导。七大姑八大姨都来了。”护士看了那群人,然后把我送进隔间。
躺在床上的是一个10岁的男孩子,喊着肚子疼。
“小朋友,小朋友,回答医生的话,中午吃了什么?”一边检查一边问话。
“番茄炒蛋,狮子头,炸猪排。”他作势要吐,可是怎么吐都不出来。
“小朋友,哪里不舒服。”
“肚子疼,想吐。”
“准备催吐。”一旁的实习医生吩咐道。
护士看了看我,我看了看实习医生,然后笑笑。
“小朋友,你们午饭什么时候吃的呀?”我问。
“12:30的时候。”
“1个小时样子了,你催催看,不行就直接洗胃。”我拿过病历开始填写。“情况不是很严重,就是一般性的食物中毒,把可疑的送去化验。吃点粥之类的,清淡点。”还没吩咐完,那边已经开始吐了,吐的东西溅了一地。
那位实习医生没见过这状况,又丑又脏,自己都开始有干呕的状态了。
“给他个口罩。”我对旁边的护士说。“记得戴口罩。否则你也要会躺上去。他没有什么过敏反应吧?”
“没有,问过家长了。”护士帮忙收尾。
“嗯。”我拉开帘,进一下格子间。
可是没想到被一群人拦住。
“是瞿佳悦医生吗?”
“瞿少华外使的女儿吗?”
“你什么时候复工的呀?”
“在急症室任职吗?”
“中毒情况怎样?知道什么引起的吗?”
一群人,扛着大炮拿着话筒涌上我。这架势比那天在海港那边厉害多了。
我当时傻了,立马转身进了一个格子间。还好那帮记者没有冲进来。
“瞿医生,你看看。”黄医生看着我说。
“什么情况?”我走过去。
“昏迷了。”黄医生一边不停的抢救,一边回答我。
“痉挛过吗?”
“嗯。血压也很低。”我刚要动手去救,就被外面的护士叫了出去。
“瞿医生,神外主任找。”
“慢点去,我在忙呢。”
“他找了你很久了,必须去。”
“干嘛啊?”
“好像有病人找你说遗嘱。”
“遗嘱?”我低声吼道:“你别吓我,找我干嘛啊。”说完就又急吼吼的往神外跑。
走到10楼的时候已经满头大汗了,还在楼道里找主任办公室,哪知一声音把我活生生地定住。
“瞿姐姐。”
我转头,看到护士站对面的不锈钢椅子上坐着个孩子。走近一看,好熟悉的脸。
留着潘长江的发型,一脸呆萌样抬头看着我,有点脏的脸蛋,穿着破了洞的衣服和鞋子,或许因为夏天,身上有股味道。
“小山,你怎么在这里呀?”我蹲下身,摸了摸他的脑袋。
他瞪大眼睛看着我说:“妈妈在那边。”他指了指前面的ICU说。
“那你跟谁来的呀?”
他摇了摇头。
主任走过来拍拍我的肩膀说:“你来。”
我点点头,吩咐了旁边的护士帮我看一下孩子。然后就跟着主任走到尽头ICU房间外。
“很严重?”里面躺着的不再是那个时候把我从泥石流里面救出来,不再是每天烧饭给我吃,问我长短的花姨了。没有了那时候神采奕奕的样子,没有了那时候一家之主,女强人的样子。
主任示意我进去换衣服进去。“嗯,就这几天了。她刚刚醒来,就让我找你。”
“嗯,我认识她。”
刚进去,花姨就好像听见了声音,想要抬手示意。我跑过去,纱布包着头的花姨瘦得压根就不认识了。
“花姨,我是佳悦呀。”说着说着,眼泪就掉下来了。以前一起生活的景象就出项了。“能听到我说话吗?”
花姨看到我也哭了,努力点点头,伸出手想要把氧气罩摘下来。
我看了看主任,主任点点头,然后就把氧气罩摘了下来。
“对...不...起....”她的嘴巴一直在一张一合,可是,我只听见前面三个字。
我不知道她在说什么,但是我除开点头,我不知道做什么。
“小山...山...求..你。”我不知道是什么意思,但是还是努力点头。但是我自己心里明白她要交代什么。
我示意她不要再说了,帮她戴上氧气罩。
“花姨,我知道,我知道你要说什么。”我抹了抹眼泪说:“你救过我,我不会撒手不管的。小山我照顾着,等你好起来了,你再把他接回去。”可是,在场的人都知道,老天已经没有给花姨看着孩子长大的机会了。
直到下班,我一直坐在里面,手牵着手,跟花姨说之前支援的事情,跟花姨说回来的事情。
大概到了半夜的时候,花姨困了,眼睛一点点合上。或许听到好笑的情节吧,她嘴角上扬,然后闭上了。
花姨,好梦。
走出去的时候,护士示意主任在等我。
“走了?”敲门进去的时候,主任正在椅子上小憩。
我点点头,在他旁边的位子上坐下。
“她送过来好几天了,就下午才醒的,醒来就喊你名字。”
“是谁送来的呀?”
“是个小伙子,说看到她昏在路边,孩子在旁边哭就送来了。然后看到她手里拽着纸条,上面写着的是我们医院的地址。”
我趴在桌上。
“送完就走了。孩子就一直坐在那几张椅子上,晚上睡觉了,护士就帮她盖点毯子。吃饭的时候,他们就送点吃的。”
“瞿医生,你认识沈二花?”
“嗯。支援的时候认识的。我帮她把医药费付了吧。很晚了,我带孩子回去了。这几天谢谢你。”
打了个电话让季之岩来医院接我,在等他的空荡,好好看了看小山。
瘦了,黑了。
“小山,肚子饿吗?”我在休息室里找东西给他吃。
他摇摇头说:“不饿,刚刚白衣服的姐姐给了我好多吃的。”
这个时候张翔进来,看了看这孩子,又看了看我,似乎明白了。
“听外面的护士说了。来,小家伙,叫什么呀?”张翔蹲下来,双手搭在他肩膀上。
小山看看我,很防备的看着张翔。
我看到他那小表情,说:“张翔,你看,你一脸就是不是好东西,孩子都不爱你。小山,叫叔叔。”
“等等,小山是吗?”
小山点点头,傻傻的。见到陌生人终究有点慌。
“你叫这个大婶叫什么?”张翔用头示意。
“瞿姐姐。”
张翔那叫一个欢乐啊,嘴里嘀咕姐姐,然后笑着说:“那叫我哥哥吧,哥哥明早下班给你买好吃的。”
“小山,赶紧叫,以后要什么这哥哥给你买什么。”
“哥哥。”小山小声的叫着。
季之岩也正好进来。他看到一孩子一愣,然后问道:“张翔?你的?”
张翔的野史,那圈的人都知道,大家都不解,怎么到处留情,就是没有一个种,结果今天见到了,季之岩还是有些许意外,或许是幸灾乐祸。
“哈哈,小山,叫叔叔。”张翔得劲极了。大概到了30多的年纪,父爱就汹涌而来了吧。
季之岩一想,张翔的孩子,那叫叔叔的确是正确的。再看张翔看孩子的脸色那么的欢喜,立马也喜欢上了这个小孩。
“叔叔。”小山好奇的看着这个穿着西装,一身正气的人,在老家,压根就没有见过。
“小山,跟哥哥说再见,走,跟姐姐回家。”我理好东西,牵过小山的手。
小山打了个哈欠,然后挥手和张翔再见。
我和张翔只是注意小山,压根没有发现门口那位同志脸上的黑线。
我和小山手牵手走在前面,之岩跟在后面。
小山很安静,不知道是困了,还是累了,就是很安静。
我在车子前摸索了好一阵,才想到季之岩上了锁,转过去才看见他一张臭脸摆在那边
“之岩,开锁,门开不了。”我说。
“哥哥。”他看着小山说。
“啊?”我问,小山也有点诧异。
“叫我哥哥,别叫我叔叔。”他踢了踢脚边的石子,低着头说。
“我晕。先回家,孩子累了。等明天,正好周末,慢慢帮你说。”做了好一会儿的思想工作,又看到小山哈欠连连,好不容易才开门。
第二天早上趁小山还在睡觉,我和家人帮事情都说了一通。妈妈有点感伤,爸爸皱着眉头,季之岩还是一副臭脸。
小山揉着眼睛从楼上下来,看到那么多人,还是有点害怕,然后胆怯的打招呼。不知道为什么,他开始鞠躬说早上好。记忆中,小山很霸气,连村里那些混混都不怕。
“小山来,姐姐帮你介绍。”我招他入怀,穿着之岩小时候的衣服,有种喜感。
“这位呢,以后就叫这位叔叔,他是姐姐的爸爸,这位漂亮的穿着花裙子的就叫她阿姨,是姐姐的妈妈,这个呢叫姨妈,是阿姨的好朋友。然后这个呢,嗯,就是最晚送我们回来的,以后就叫他哥哥。好不好。”
小山点点头,一个个叫过去。“妈妈让我帮你们说,对不起,打扰了,谢谢你们。”然后就埋在我怀里,不说话了。
婆婆听完,眼泪水哗哗地流,靠在严阿姨的肩膀上说:“这么小的孩子,真作孽啊。”
“小山,你多大了?”公公问他。
“5岁。”或许小山还是听到婆婆的话吧,眼角有些许泪滴,但是很快,就又不见了。
“生日是什么时候呀?”
“正月20。”
....
吃过早饭之后,一家人全体出动,陪小山去买东西,那时候,才发现,季之岩的脸色好看了很多。
一个礼拜后,带着小山去了墓园,拜了拜花姨。
意外的是,小山没有哭,只是站着,静静的看着,一直看着,不眨眼的看着。
然后许久,他说:“姐姐,我们回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