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幻想崩毁》鹧鸪与斑鸠

18、屋脊之旅

　　曾根筹回忆起两天前的下午，直到六点左右，包括研究所的所有人在内，都相信事态会得到控制。他们一边分析从全国乃至世界各地发送回来的信息，一边和位于美国东海岸和西伯利亚的另外两个研究所联系。然后通讯突然中断。
　　没有预兆、没有过程，除了在新海市的几个摄像头，他们失去了所有了解外界的途径。曾根筹记得很清楚，当时整个研究所上下一片死寂。研究所一直很安静，没人喜欢在吵闹的环境工作，但是在确认通讯全部中断的那十秒，那里安静得连一个喷嚏都会成为炸雷一样的巨响。
　　一切还能更坏吗？
　　一切还可能更坏。
　　“你们都看到了，我们的常规武器能对神话兽造成有效杀伤。在通讯中断的头几个小时，我们还寄希望于军方可以控制局面，但因为‘幻想侵蚀’，局面迅速失控。研究所一共有一千两百三十七名工作人员，除了我全部出现严重的侵蚀感染，其中有一半因为疼痛昏迷或者感染率超过50%陷入深度昏迷。你们可以推算一下全世界的感染率是多少。即使没有神话兽、即使没有通讯中断，我们的世界也已经瘫痪。”
　　邵永感到了教授说的死寂是什么。她说完这段话之后这里再次陷入死之静地，俞文远刚才好不容易调节起来的气氛荡然无存。麻醉剂还在腐蚀他的神经，他感到头脑和知觉一样麻木，尽然不能有效地对教授说的东西产生反应。但他非常明确地知道，这是人类世界毁灭的前兆。超过九成的人口陷入昏迷的绝症中，即使他们有特效药，也不可能有足够的人力把药品发送到全球。这些人注定要死，大部分注定要死。
　　事到如今，他反而平静坦然起来。从前天下午缠绕着他的对未知的前方的憧憬和恐惧一起消失了。
　　“您刚才说我们还有自救的机会？”
　　俞文远不知不觉用上了敬语。曾根筹教授平时可能是个很有幽默感的人，因为他的态度变化又微笑起来。
　　“对……机会虽然微茫，但不是没有。林是梧，和他们说说你和林珊那天下午为什么去临江大学城。”
　　“我不知道，姐姐告诉我有重要的事要去做，我就跟着她了。教授你知道的，有重要的事发生的时候我都是跟着她的。”在曾根筹教授面前，林是梧还是“问我可以，不过我什么也不知道”的态度。
　　“具体是什么事，她没和你说明？”
　　“没有。”
　　“那么由我来说明吧。三月十一日下午两点二十三分，二十一层的A-3通讯组接到了‘预言者’的通话请求。当时在场的人是雷平所长，他在五分钟后呼叫林珊，并且清除了通话记录。随后，也就是半小时之后，林珊和你离开了研究所。林珊在离开前和我报告了一些事。当时我忙于处理049的特殊情况，没有来得及收看她的留言。”
　　林珊出现在电脑屏幕上。邵永马上就想起了狮鹫骑士，想到了丁鸣。丁鸣，丁鸣，他还好吗？林珊为什么要抓走他？
　　林珊美丽的脸上露出一种让人心动的迷惑，她说：“教授，所长安排了一个很奇怪的任务。我不明白……但我要带着林是梧去处理一下。但愿我们能成功。那可能吗？‘去临海大学城阻止两个人见面，我们就能避免世界末日的到来’，所长是那么说的。他很紧张，非常紧张，他……预言者到底告诉了他什么？时间不早了，我回来会和你继续汇报的，再见。”
　　邵永同样迷惑不解。因为俞文远按住了他的肩膀，他没有看他，于是一次看了凯、林是梧和郑序。见面？四点到五点之间学校里到处是碰头准备去吃饭的学生，竟然有什么伟大到可以阻止世界末日……阻止神话兽到处肆虐，阻止幻想侵蚀感染大部分人的超人在学校里吗？
　　“你想让我们去找预言者？”
　　林是梧一边留恋地看着姐姐的影像一边问。
　　教授点头，说：“预言者可能是一个人，也可能是一个组织。最近三十年来，他经常向三大研究所发布一些和神话兽的动向有关的信息，即他告诉我们的时候那些事还没有发生。有的人觉得他很可能是神话兽的幕后黑手，也有人觉得他是我们一个潜在的盟友。不管怎么说这一次他又对了。”
　　“你准备让我去找预言者，这次你们逮住他了？”林是梧冷冷地问。
　　“对，我们逮住他了。这次我们终于找到了他的位置。”曾根筹指着屏幕，说：“北纬27°59′14〃东经86°……”
　　“珠峰。”俞文远拍了拍自己的额头，说：“真是个捉迷藏的好地方。”
　　“你觉得这个人可能还掌握了什么？”凯问。
　　“我可以明确地告诉你们，我不知道。可能有，更大的可能是什么也没有。但是我们得有人去试试，那是我们最后的希望。年轻人们，研究所里有完整的自建神态循环。不要说我们几个人，即使其他研究员没有感染，这里也有足够的资源让我们活下去。当然仅仅是活下去而已，一辈子不能再回到地上重见天日，说不定等我们死了，人类也就彻底灭亡了。甚至也有可能，在我们待在这里，一天比一天衰弱的时候，神话兽攻破我们的防线把我们全吃掉。我不能给出任何保证，我们对预言者一无所知。可笑的是他很有可能是我们唯一的希望了。”
　　又是选择。邵永想。前天在图书馆的时候也是。他们觉得一个地方安全了，很快就有现实告诉他们那里不安全。他也明白，在某个地方等待是没有结果的。但前进是否值得？代价是否够太高？他们从图书馆到地下室，从地下室到这里的路上，每一次付出的都是血的代价。
　　“你希望我们怎么帮助你？只是林是梧一个人去的话，直接命令他不就行了？”凯又问。
　　曾根筹没有马上看他，而是把视线转到了邵永的方向。邵永马上反应过来，她是在看俞文远。
　　“我希望一些人留在这里协助我，看看能不能发现一些新的东西。我更希望有人帮助他，去珠峰的路上可能遇到各种危险，对一个人来说太困难。这里有个小伙儿很不错，身体结实，已经能够熟练使用‘幻想具现’，而且还不怕死。”
　　俞文远几乎没有思考，就说：“我其实很怕死，不过更怕死得不明不白。珠峰吗？虽然这个计划没什么成功率可言，但值得一试。不过……我可以把这家伙丢在这里吧？”他说着又拍了拍邵永的肩膀。
　　“世界上比这里安全的地方不多了。”曾根筹回答他说，“既然说定了，就行动起来吧，小伙子们，我们的时间不多了。我会尽量给你们更多的帮助，虽然其实……十分有限。”
　　邵永的头又开始晕了，麻醉剂间歇性地在影响他。他想起自己自从初中之后，在没有和俞文远分开很久了。他甚至不敢抬头去看俞文远。他知道，俞文远一定是抬着头，眼睛在眉毛下面闪闪发光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