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幻想崩毁》鹧鸪与斑鸠

16、两个故事 （上）

　　“在全世界都惊愕于灾难的重创的时候，有三个国家绕过名存实亡的联合国，对撞击点进行勘探。在确信其中一个撞击点的位置之后，中国派出了‘聂盖小组’对这个地点进行勘察——马里亚纳海沟附近。”
　　大屏幕上出现了一组照片，一艘橄榄型的船横在宽阔的海底裂谷之上，边上还有几艘潜水艇，以及不仔细看几乎和昆虫一样大小的潜水机器人。有这几艘潜水艇作为对比，才能看出这是一艘真正意义上的大船，一艘让人相信可以飞跃银河的太空船。
　　“当时发现这艘宇宙飞船的三个国家中国、美加合众国（美利坚合众国）和新苏联（俄罗斯）随后在世界各地展开搜索，但完整‘着陆’的太空飞船仅此一艘，它也成为了我们研究的基础。之后的一百多年，三个国家都表面合作暗中较劲，试图从这艘飞船上压榨更多的价值。他们把这个来自原星的文明称为‘卡兰德斯’，而坠入马里亚纳海沟的着一艘被取名为‘卡兰德斯3号’。我看看……男孩们，你们不喜欢这个故事，对吗？”
　　曾根筹教授说着停下来，看了看几个面无表情的年轻人。邵永想他们并不是完全不感兴趣。一百多年来有无数记者、学者、科学家对那一晚上的可能性做出多种解释。来自外星文明的舰队的撞击……这是他从小学起就听烂了的一种观点。虽然事实说不定真的如此，但丝毫不能让他惊讶。是的，邵永不惊讶、俞文远、凯和郑序都不惊讶。几个年轻人都想着从前天晚上追击他们的并且杀死他们中的大部分人的那些东西。和它们比起来，外星人是多么微不足道啊。
　　教授又操作电脑，切换了屏幕上显示的内容。
　　“我们跳过这些，捡重要的说。对于这个文明我们知道的不多，他们对各种能源的运用比我们先进得多，武器则先进得有限，或者说这艘船并非军舰，所以没有搭载什么大规模的武器。我们现在使用的太阳能技术就主要来自‘天外来客3号’。可以说直到三十年前，我们对它的研究还是为地球带来实惠，向着好的方向前进。”
　　“新历一三零五年六月二十一日，美加联合国的一个科研小组在北极洲的撞击点附近找到了这个东西。它之前镶在一座冰山上，可能是飞船坠毁的时候弹射出来的，之后在冰山上随着洋流游荡了很久。”曾根筹教授指着新出现的照片，根据边上站着的两个人，可以推测出它的高度在两米左右，是一个表面有着简约几何花纹的银白色金属柜子。邵永觉得这花纹有些眼熟，听到俞文远轻声说了一声“视频上的男人”，马上想起自己在哪里见过这种花纹了——那男人的长袍上。
　　这花纹是三个串联在一起的锐角三角形，每个三角形的角上还有一个圆形，上面有刮划过的痕迹，不知是图形本身线条的一部分还是碰撞造成的。
　　第二张照片是柜子被打开后内部的样子。里面的东西出人意料，让几个年轻人大失所望。
　　一截有成年人手臂粗细的枯木躺在美丽的红色段子底面上，长度不到柜子的一半，在柜子里显得小得可怜。
　　“这段木头是从某种常绿乔木上切下来并经过脱水保存的。我们认为那些外星人这样保存它可能有宗教方面的意义。在开柜之前小组的对它进行过扫描，也进行过严密的防疫检疫。但就在当天晚上，感染发生了。美加合众国的地质学家，三十一岁的杰夫斯约翰森是已知的第一个‘幻想侵蚀’的感染者，并且在三周后死亡。”

　　一三零五年六月二十一日，晚上九点。
　　杰夫斯约翰森听到玛丽塔诺坎农的尖叫声戛然而止。“那东西”扑在她的身上，一只头咬断了她的脖子，另一指头埋进还在挣扎的女人的腹部开始撕扯那里的皮肉。另一只双头犬从后面跳上来，咬住她涂着桃红色指甲油的右手，扯了几下。汽车轮胎大小的硕大脑袋摇晃了两下，发出“呜呜”的叫声。犬科某些温顺可爱的特征还保留在它的脸上，它没有和自己的兄弟争夺人肉大餐，而是转过头，血红色的大眼睛盯住杰夫斯。
　　杰夫斯痛哭流涕。上帝，我要是有一把武器就好了，上帝，我不想坐以待毙。他乞求着。

　　“杰夫斯约翰森也是最早使用‘幻想具现’之力和与‘神话兽’接触的人。当天晚上九点，一群怪兽袭击了他们的破冰船。不知道它们是怎样登船的，但船上的摄像头确实拍到了他们的身影——双头犬（Orthus）。在之后和它们打交道的过程中，发现这些东西但基本可以在神话，特别是希腊神话中找到原型，因此它们得名‘神话兽’。你，俞文远，一定想问为什么和外星人有关的怪兽会有地球神话中怪物的模样？这我也不知道，如果我们能活下去，从它们那里得到更多的信息，说不定你可以解开这个谜团。这些神话兽的能力和习性基本符合你可以在任何图书馆下载到的神话文本。此外，虽然不知道它们从哪里来，又是怎样移动的，但它们每次出现都会有个征兆，那就是提着灯的被称为‘露西奥拉’的带路人。它们会袭击研究卡兰德斯文明的组织、个人和机构，至于来源和动机都是谜。”
　　“杰夫斯约翰森的父亲是个狂热的枪械爱好者，他从小就跟在父亲身边，耳闻目染，是个中行家。之后和神话兽接触过并且活下来的人中，有不少都有类似的背景。通常的步骤是这样的，受到袭击，有人在危机中及其想要获得一把武器，而他们又恰好十分了解某种武器，然后这武器就出现在他们的手上，简直像是有上帝听到了他们的祈祷，然后把武器赐予给他们。但这种‘帮助’是有代价的，就是‘幻想侵蚀’的病状。在前天之前，我们一共有一百七十二个病例，一百十三例死亡，其中只有两例是直接感染，其他都是曾经使用过这种力量的人。”

　　“这是不朽者赐予卡兰德斯的力量。每个卡兰德斯人，无论男女，在成年之后都可以选择成为平民或者战士。战士需要为自己锻造一把武器，像矿工和铁匠一样工作，最后拥有一把属于自己的武器，再将它献给不朽者，而不朽者将给他一个承诺，把这把充满了敬仰的武器纳入自己的宝库，在他的战士需要它的时候再把这把武器赐予他，让他可以为了自己的荣光不断作战，直至战死。然而……然而随着时间的流逝，我的族人们背弃了不朽者，背弃了远古的誓言，转而在炼金术师的实验室的蒸汽里、在人造的闪电中中寻求力量。可悲的错误，可悲的错误……”
　　丁鸣躺在床上，看着眼前的老人满是皱纹的眼眶被眼泪浸润。他全情投入，声泪俱下，偏偏无法感动到丁鸣。他在思索他的话。炼金术师的实验室、蒸汽、人造的闪电，他在说什么呢？那是指科学家和他们从实验室里最终辐射到全世界的影响吗？但这言论实在不应该由一个现代人，一个每天都享受到科学带来的好处的现代人发表。但这个老人真的是现代人吗？
　　丁鸣恢复意识以后，握着他的手称他为贝尔蒙特的男人自称是卡兰德斯之主，米尔斯特拉的卡拉德王子。如果不是贝尔蒙特和米尔斯特拉这两个名字在短短一分钟内被他先后提起，他几乎要忘记那段奇怪的视频了。贝尔蒙特、贝尔蒙特……他默念这个名字，在想起凯的时候燃起了面对一切困难也要活下去的勇气。丁鸣很快发现自己面前并没有特别多的困难，至少暂时没有。卡拉德王子以挚爱之名称呼他的时候，他意识到这位“王子”是认真的，在他的激动和喜悦背后并没有什么险恶动机推动者。
　　“我的名字不是贝尔蒙特，那是……我不知道那是谁的名字，我叫做丁鸣。”
　　“我知道，你的灵魂和我们一样飞跃千亿的星海，跟着世界之树落入蓝色的海洋，经过时间的打磨，最终悄然浮上水面。每一个人是一片涟漪，涟漪荡起波纹，在死寂的蓝海上再次掀起浪花，这颗星球终将成为我们的第二个卡兰德斯，而我的子民，我的爱人，你也终会回到我的身边。这是不朽者允诺给我的奖励，这是世界之理。”
　　丁鸣想这个人不是疯子就是傻了。卡拉德王子还沉浸在一种和癫狂同源的喜悦中，甚至没有注意到丁鸣非常明显的不以为然。如果不是突然发生了什么事……丁鸣不确定那是什么，就像是有个看不见的触角在卡拉德的脑袋里敲打过一样，他为自己不得不暂时与他分离和他道歉。
　　“你只是在这里太久了……你的灵魂被烙上了这个世界的印记，花一些时间来接受我们，然后……我不得不走了，贤者格林特会告诉你一些过去的故事，看看能不能从你的灵魂里唤起什么。贝尔蒙特，忘记你的那个地球名字吧，你是我的。”
　　他蓝色眼睛里的炽热凝视让丁鸣想起自己在游戏里第一次见到凯的样子。凯的虚拟角色的眼睛和他本人的一样，在黑色的玻璃体下渗出动人的紫色，他当时就是那么看他的。
　　宛若跨越千亿的星海。
　　丁鸣对这个人和随后来到他床铺前的这个老人说的话一点儿也不信，但偏偏无法忘记那双眼睛。
　　他一边走神，一边听着贤者格林特滔滔不绝的讲演。
　　“在很久很久以前，卡兰德斯是无尽世界中最为富饶美丽的一个。我们的祖先自己毁灭了我们的家园。他们盗取天火，把自己当做神明一样驱使闪电，扫平平原和湖泊，在其上兴建钢铁的城市，然后为了争夺剩下的干净的水和没有被砍伐殆尽的森林爆发战争。到了最后，他们掌握了可怕的力量，比起那些炼金术师把一种金属变成另一种金属更可怕的力量——他们能一瞬间把城市化为废墟，良田变成焦土，他们也终于为此付出了沉重的代价。疾病随着灰色的云飘满整个大陆，没有被烧死的人开始生病、变得和妖魔没什么两样。他们的后代也受到诅咒，生来就有各种残疾。更为可怕的是，漫长的冬天开始了——”